天光清亮, 從格子窗的投射進來,雕刻精美的影子投射到了地面。
莫寒池折騰了大半夜,最後還是抵抗不住那陣睏意, 稍稍迷糊了一會, 人還沒有睡沉, 天色就已經大亮。
他輕輕揉了下額頭, 手掌插在凌亂銀白的髮絲之間, 從牀上坐了起來,喚道“巫子。”
“巫祝您醒了。”巫子掛着溫柔的笑意走了進來,手裡捧着莫寒池要換的衣服。
莫寒池擡眼看了巫子, 見他身後竟然跟着兩名女子,手裡託着托盤, 托盤上擺着清淡的粥, 跟幾樣簡單的小菜。另外一位侍女手裡托盤上, 竟然擺放着一碗濃黑的藥汁,跟楊梅, 還有各種酸梅。
看到那幾樣東西,莫寒池莫然眼睛瞪大了,人也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轉瞬之間眼睛裡銳利無比,殺意瀰漫。
巫子, 還不曾見到莫寒池這般殺意凌然之態, 慌忙之間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半身蛇尾跪有跪不得。
“放下東西, 你留下, 讓其他人出去。”莫寒池說道。
“遵命。”
着殺人的目光,直到那兩名侍女完全退出去, 才收斂的幾分。
莫寒池盯着桌上的藥碗,問道:“說,你知道了多少?可還有什麼其他人知道?”
巫子原本慌亂不已的眼神,突然鎮定了下來,她緩緩移動到莫寒池面前,盈盈一拜,輕聲說道:“巫子,從出生起只認一個人,終生也只爲侍奉此人,這是巫族媧皇一脈數萬年的傳承,巫祝不必驚慌,原本巫子是不知巫祝情況特殊,只是上次巫子扶住巫祝大人之時,才知曉了。這在數萬年的傳承之中,也有記載的。巫祝不喜讓其他人知道,巫子絕不會多嘴一句。”
莫寒池這纔想起,以前巫祝隕落之時,所有的巫子都是要殉葬的。想到這裡,莫寒池才道:“沒想到巫子的傳承竟然連這種東西都有。”
巫子見莫寒池已經收斂起那一身的殺氣,輕笑了一下:“巫子的傳承,全是圍繞着巫祝而來,萬年前巫祝那是什麼身份,那是神裔,一點都閃失不得。是將上界神意傳達給這世間的人。“
莫寒池哦了一聲,“我可看不出什麼好處來,倒黴之事,到是一件接着一件。”
這是他略微抱怨的口氣,讓巫子忍不住失笑。然後又嘆口氣:“巫祝,當年神州大陸慶祝青霄大人降臨之時,乃是受到百萬生靈朝拜,族中壁畫至今畫着當年盛況,水中有消失已久的龍族,空中有鳥王鳳凰,山地之中有金色的麒麟,紛紛現世,而後來清霄大人誕下聖君之時,祥瑞的紫氣更是充斥天地之間,異界之王,踏破虛空,前來慶賀。”
“巫子,那些都是傳說罷了。不能信,如今這神州之陸的大小恐怕也與你那壁畫之上大小不同吧。”莫寒池閉了下眼,心中卻有些羨慕,降生在太平時代的清霄,是自己不能比的。
巫子點了點頭。
“尊貴這種東西,只在太平盛世之時纔有用,放在當今只是一種嚴酷的枷鎖。我只告訴你,無論如何,今天之事不要再做,忘了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死無葬身之地的將是我。”莫寒池說道。
“可是您的身體”巫子擔心的皺眉。
莫寒池說道:“你看我跟之前有什麼差別,從戰場上回來,不也沒事,前陣子受了點傷,不也沒事。”
“可是,傳承不是這樣的說的。”巫子不知道怎麼眼圈就紅了
“好了,好了,那些東西不過是被誇大了,無論是修爲,還是體質都沒有太大變化。我可以保證。你只要爲我備好三餐,不要引起其他人懷疑就好了。”莫寒池拉了拉巫子的手,有幾分愧疚的意味。
“那巫祝大人也要答應我,若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能再像昨晚那樣了,吐成那樣,還一個人忍着。”巫子說完,趕緊捂住了嘴。
莫寒池一聽,眼睛有陰霾了起來。
“說,你怎麼會知道昨晚的事,我明明佈下了結界,若有人靠近,我不可能不知道。”
“後半夜結界早就沒了,我還當您故意撤掉了結界。”巫子說道。
莫寒池臉色變的有幾分蒼白,他沒有說話,站起來走到桌邊,開始吃東西。心裡卻翻起了滔天巨浪,他的修爲掉的已經不止一個境界了,後半夜結界自己消失了,他竟然都感覺不到了。他動作必須快了。
修爲衰退的速度,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若是換成以前的自己,恐怕這時已經昏睡不醒了。
怪不得蓮師傅生蓮蘭的時候,要封閉整個大羅妖境。就是這樣此後爲了恢復修爲,吸納了整整一年的天地元氣,致使當年萬花凋敝。
“巫祝大人,您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只在喝水。”巫子看莫寒池這幅好似被什麼事打擊到的樣子,忍不住提醒到。
莫寒池回過神來,三兩下將吃的塞進嘴裡,再也不能等下去了,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在等下去了,如今尚還留有對付別人的餘力,若是在有一個月,他就不敢說了。
看見莫寒池陷入沉思之中,巫子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
“福喜,一早就候在外面了,說陛下傳喚您,有要事跟您相商。”巫子道。
“來的真是時候,太好了。”莫寒池突然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他付出了那麼多等着就是這一天。最爲重要的一天。
巫帝終於相信他了。
可是雖然莫寒池急不可耐的去面見巫帝,卻表現出意興闌珊的之態,顯得並不那麼着急,他喚了福喜進來,斜着眼看福喜。
桌上,擺着一盤棋,巫子坐在對面,似乎在認真的研究棋路。
莫寒池穿着寬大的衣袍,斜倚在軟榻上,時不時調笑巫子棋路總是走在死衚衕上。
手裡還把玩着幾枚吃掉的黑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大巫祝。”
“剛說那是死路,你還往哪裡下,怎麼不知道長記性。”福喜一開口,就被莫寒池打斷。
巫子,嘴巴一撅。“這裡也不行啊,您就不能手下留情點。”
“大巫祝”
“已經讓你十子了,還不行?”莫寒池說道。
“陛下傳您”
“那可不行,就不能讓我贏一回。”巫子道
福喜掛着那副虛假的笑臉已經近乎兩個時辰了,莫寒池跟巫子那盤棋終於分出了勝負。
莫寒池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裝作才發現福喜一般,說道:“走吧。”
福喜苦哈哈的趕緊帶路去了。
只是這次,福喜帶莫寒池去的卻不是常接見他們的昊天殿,莫寒池一路看過去,發現他們走的地方,盡是偏路,而且路有繞繞彎彎,彷彿是迷陣一般,而陣中又有其他陣法,沒走一段距離就會感覺到一股力量的波動。
莫寒池清楚這是陣眼,越是往前走,加持的陣法越是厲害,他算過來,他們已經走過一百八十七個陣法了,其中大陣就有三十多個,修爲高深之人,也無法單獨闖過這麼多的陣法,而四周都隱隱有高手潛伏着。
最終福喜帶着他來到,一處不起眼的青石小屋之前,這小屋被藏在衆多巍峨的殿宇之中,一點都不起眼,而在陣法之外根本看不到這處小小的石屋,然而這石屋卻是莫寒池穿過所有的陣法的中心。他雖然不瞭解那些陣法的威力,卻心中卻仔仔細細記下了,他們都怎麼走過的路。
不過這些路,恐怕他下次來,就會又變了吧。還是想辦法從巫帝哪裡拿到陣盤,纔是萬全之策。
然而這青石小屋門的大小卻與整個屋子極不協調,屋子很小,然而卻有一面很大的石門。
福喜手裡拿着一塊紫光濛濛的令牌,將令牌插進石門中央老虎額頭之上。
放上令牌之後,福喜後退了十尺,莫寒池也跟着他退後了十尺。
腳下的地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音,青色石屋大門跟前,竟然打開了一條黝黑的通道,裡面露出銀光閃閃的階梯來。
莫寒池掩飾住微微的壓抑,一擡腳踏在了銀光閃閃的臺階上,一股凌烈的涼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他微微運轉幾分真元,抵禦住這股寒氣,然後纔開始一步一步往下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面前,展現出了一副銀白色的的畫卷。
瓊枝銀樹,晶瑩透明,枝頭上綻放着着雪白色的玉蘭花,純白色的天空之中,還有純白色,透着冰晶光澤的飛鳥。
然而美則美矣,卻好無生氣,彷彿是一片冰雪的構成了的死寂的世界。
冷,無風,卻抑制不住的一股一股將人凍住的寒意。
莫寒池攏了下衣服,踩着腳下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往前走着。
依舊還是這樣一片雪白色的世界,只是出現了嶙峋的山石,然而這一片山石也是晶瑩的冰構成。
他好像正走在一條上這冰山的冰雪小道上。莫寒池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沒想到這天都地下,還有這樣一處地方,還這麼大。
“福喜,這地方原來就有的嗎?”
福喜搖了搖頭回答到“不是,是陛下後來性情大變,不知爲何,在地下造了這麼大一座冰山,還有一座好大的白色宮殿。”
“宮殿?”莫寒池順着福喜的手指往天空看去。
高處蒼茫的天空之中,當真浮着一座巍峨的白色巨大宮殿,這宮殿與三都任何建築都不相同,彷彿是自然形成一處宮殿,找不出任何殿閣與殿閣之間銜接的地方,從低到高處卻能清晰分辨出門窗,然而白色的宮殿外爬滿了樹藤,流水從宮殿的窗內流出,落在地上,自然形成了一個小型的瀑布。
聖殿,兩個字出現在莫寒池的腦海深處,彷彿是一種本能一般,看到這聖殿,心中說不出的熟悉之感涌出。
下一刻,莫寒池就發現這聖殿根本就是贗品,因爲真正的聖殿被清霄封鎖在虛空之中,尚沒能現世。
爲何巫帝要在天都地下造這麼一座假的聖殿。莫寒池又走了幾步,頓時遍明白了。
膝蓋一軟,他整個人就癱軟在一座雕像面前了。
精緻的冰雕幾乎栩栩如生,就連每根髮絲都雕琢的極爲清晰。
就連手都隱隱有幾分顫抖,他慢慢摸上雕像的臉,一點一點。最後忍不住摟住真人高矮的雕像大哭不止。
“子灼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