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牡丹沉默不語,她沒想到親愛的小蚊子,這位曾經的好姐妹,現在竟然恨她恨到了要她去死的地步,明明不是她的錯,無形中,她卻成了小蚊子的情感障礙。
探視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鍾,她和小蚊子卻只說了寥寥幾句,在這之前,她們還是好姐妹的時候,她們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現如今,她們彼此之間卻像是隔了幾重山。
談話快要結束時,小蚊子嘴巴張了幾次,又閉了回去,花牡丹看在眼裡,知她肯定還有什麼話想說,於是就問她,“小蚊子,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我承受得住!”
小蚊子想了想,終於說道:“有些事,我不忍告訴你,但又不想隱瞞你,其實……其實侯老闆已經……已經死了,就在蜂蝶苑被查封之前,他殺了她的妻子,然後畏罪自殺了,我知道你心裡會難受,但這是事實,你早晚會知道的。”
聞聽此言,花牡丹一張臉慘白如紙,心痛到無法呼吸,她吶吶地自問,死了?他怎麼就死了?老天爺啊!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
難道我真的是災星嗎?爲什麼對我好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父親,爺爺,母親都相繼去世了,後來的林正君也遇到了災禍,現在侯老闆也死了,爲什麼?爲什麼他們都會離我而去?
花牡丹被血淋淋的現實給打擊的有些癲狂,她瘋了似的攥緊拳頭,敲打着厚厚的玻璃窗,同時發出歇斯底里的吶喊,這是絕望的吶喊,這是在譴責老天不公的吶喊。
旁邊的隊長趕忙制止了她,提前結束探視,押着她離開了接見大廳,然後請求上面的領導怎麼處理?
領導看了狀如瘋癲的花牡丹後,發話道:“先把犯人關禁閉室,聯繫心理醫生,給她做心理指導。”
於是花牡丹就被關進了禁閉室,禁閉室很小,不到兩個平方,牆壁和門都經過特殊的軟包裝,地面也是軟的,就是想撞牆自殺,都死不了人。
地上鋪了一層草墊子,連被褥也沒有,旁邊還放了一個塑料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供犯人接尿用的。
此時花牡丹呆若木雞地坐在草墊子上,兩眼空洞,就像是悠長而漆黑的隧道,身體時不時還會發出一陣抽搐,嘴裡還在喃喃自語。
不管是看守所,還是勞改農場,外面的消息傳不進來,所以侯老闆死了這麼久,她都不知道,她還想着出去以後,去找他呢?然後和他重新開始,哪怕吃糠咽菜,可是現在,所有的念想被一腳踏得粉碎,她的心,她的情,也跟着碎了,而她的人,也被廢了。
中午有人送飯過來,花牡丹不吃,就傻傻地坐在草墊子上自言自語,晚飯她也沒吃,一天二十個四小時,她待在禁閉室裡,不吃不喝也不睡,兩腿屈着,兩手搭在膝蓋上,盯着一個地方几個小時視線都不帶轉移的。
第二天,心理醫生來了,給她做了一天的心理指導,可是不管心理醫生說什麼,問什麼,她都一句不回,氣得心理醫生都懷疑自己的專業水平了。
以後的幾天,心理醫生依舊給她做指導,後來,花牡丹總算漸漸恢復了神智,這並不是心理醫生的功勞,而是她母親給她託了一個夢,在夢裡,母親很生氣,很失望,她跪在地上抱着母親的腿,哭着哀求母親不要生氣,不要失望。
母親對她說:“牡丹啊!你從小就是個乖孩子,心地善良,老天爺不會永遠折磨你的,不管經歷怎樣的災難,那對你都是一種磨練,你千萬不能灰心,不能輕生……”
現在讓她唯一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母親給她拖的這個夢了,是的,她不能死,她之前答應過母親要好好地活着,她相信自己的人生不會一直走厄運的,也許,也許下一個轉角,就會遇見璀璨的美好。
…………
又到了陽春三月的季節,和花牡丹同時被關進來的姑娘們終於迎來了刑滿釋放的日子,但都還有兩年的監管期,但這兩年都是監外執行,不過要強制性地遣返她們回原籍監管。
被遣返回去的當天,監舍的姐妹們都向花牡丹表示祝賀,趙路還抱着她哇哇大哭了一場,並且淚漣漣地說了一通依依不捨,分外想念的話。
說過後,醒悟過來,趙路擡手就抽了自己一耳光,破涕笑道:“你出去了是好事,值得慶賀,你看我還捨不得你,還沒出息地哭了,像什麼樣子啊!”
趙路現在踩縫紉機的速度已經很快很快了,也沒人再欺侮她了,她完全適應了這裡的生活,自從上次以後,就再也沒有想過自殺。
花牡丹也哭了,一疊聲地說:“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等有時間了,我就過來看你。”
趙路搖頭道:“你不用過來看我,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我情願你一輩子都不要再過來,等我出去了,我去找你,到時候我們姐妹在一起,闖一片新天地。”
臨行前,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衷腸,但離別的到來,終究無法抗拒。
花牡丹沒有什麼東西要收拾,一個大姐卻將她的刷牙杯子遞給她,說:“你別的東西可以不帶,但這個一定要帶上,帶‘一杯子’出去,就是帶去‘一輩子’的意思,以後就不會再走回頭路了。”
花牡丹說了一聲謝謝,和姐妹們一一道別,然後跟着隊長走出了監舍,從監舍到大門有一段很長的路,姐妹們叮囑她走的時候千萬不要回頭,但她還是忍不住回了一次頭。
這一次回頭,是代表了訣別,並不是留戀,是啊,她不會留戀這裡,這裡給了她恥辱,給了她痛苦,給了她無數不眠的夜晚,她將永遠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