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庸一掌一個,將所有傀儡盡數放倒,破除掉深藏的‘精’神印記,所謂的傀儡也就成了一堆死物,哪怕外表再兇猛也是虛有其表。
奪天工姬苦笑一聲:“這運氣可真夠倒黴的,居然剛好碰上天敵,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小哥,方纔開出的投降條件是否依舊算數?”
“哈,正道盟求賢若渴,隨時恭候大駕。”白庸嘴上說着,劍上真氣卻是凝而不散,神識更是緊緊鎖定對方,隨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小狐狸!
奪天工姬心中暗罵一聲,卻也萌生退意,獄洲中人大多沒有忠心爲主的想法,對紅世雙巫也只是臣服於強悍的實力而已,互取利益,相當於店家跟小二的僱傭關係,那些死戰不退的,也只是出於本身堅強的意志,而非忠心。
不過她也沒有臨陣反水的打算,即便沒有對善的堅持,也不會有對惡的嚮往,叛徒的名聲,無論在怎樣的社會都是要遭到唾罵的,獄洲雖是利益至上,倒也沒有淪喪到人人“以惡爲榮”的地步,要不然那種社會早就崩潰了。
奪天工姬眼神四顧,尋找逃跑的機會。不敵即退,她可沒有爲紅世雙巫賣命的想法,也不會因此感到羞愧,她又不是沒有出力,只是敵人太強,打不過而已,非不願,實不能也。頂多落一個不出全力的瀆職之罪,至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評價,她纔不會在意,這樣的情況下不逃跑,反而留下來送死,那纔是愚蠢。
白庸倒也大方,站在那裡沒有行動,給足對方思考的時間。
不過那只是表面上的動作,暗地他已經在佈置撤退的方法,擊殺一名天王,基本是完成任務,爲避免等會撤退信號出來時,自己無法‘抽’身的困局,未雨綢繆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至於一鼓作氣拿下奇蹟方舟,這種天真的幻想半夜的時候做夢就可以了,現實裡還是腳踏實地比較安穩。
“衆生皆罪,刑罰蒼生!”
忽然傳來一句堅定無比的言語,奪天工姬的表情明顯一鬆,就見刑無‘私’持劍而來。人影尚在遠方,強橫的劍氣率先斬破天地而來。
“刑前輩,你的話是越來越‘精’簡了。”
這回白庸有心一試自己的能爲,也不運用太極化勁的方法,以強對強,運足萬屠元功,同樣斬出一道巨大的劍氣,針尖對麥芒。
兩道劍氣相互碰撞,像是拔河一般進行較勁,最終仍是白庸的劍氣首先承受不住,瓦解散離,但刑無‘私’的劍氣也緊跟着崩解,化作凌‘亂’的小型劍氣向着周圍擴散。對付這種劍氣倒是沒什麼難度,白庸一揮袖就將其化去。
“敢問前輩,清官與酷吏有何區別?”白庸沒有見面就拔劍戰鬥,反而將劍鋒向下,大大方方‘露’出空‘門’,拱手詢問。
刑無‘私’眉頭一皺,同樣收住劍勢,沒有趁人之危。
白庸自問自答道:“凡事只講法理,不圖圓融變通者,謂之酷吏;法、理、情三者能兼顧而無礙者,謂之清官。”
“可笑,法無‘私’,人有情,這不過是愚昧的人類給自己定下的道德底限罷了。人的道德準則是矛盾的、殘缺的,誠實與謙虛到底哪個更爲優先?剛正不阿與圓融變通又是何者爲重?道德利害只在人的一張嘴,全憑利益行事。而正是因爲道德有其不足,不能滿足人們對公平的渴望,所以要更改爲以法律約束。”
“前輩如此說了,自然也該明白法理不外乎人情。法是沒有下限的,但人情卻能給予彌補。貧子爲母而行竊,若不傷及人命,施以小懲便是,若是施加重刑,令其子不能體行,豈非要害死其母。”
刑無‘私’如岩石般不變的臉上‘露’出一抹冷酷,道:“可笑之極!若講法,便不能再講情,所謂的變通,不過是刑不上大夫的藉口,是擁有權勢者給自己存留的退路。對下層百姓要講公平,主張律法無情,到了上層貴族,卻又變成另外的一套,着實可笑!貧子爲母而行竊,但貧窮並非犯罪的理由,若是開以特例,人人效仿,以孝爲藉口,法律威嚴何在?長此以往,自然人人視法於無物。無論何種理由,法規便是法規,殺一儆百,若能殺其子以阻天下人僥倖之理,有何不可殺!”
“前輩,你的想法太極端了,天下哪來那麼多貧母孝子,律法是死的,但‘道’卻是活的,循道以補法,纔是真正道法合一。法終究只是手段,道纔是目的,本末倒置乃是大錯。”
“本末倒置?不,是你太好高騖遠了,道只不過是可望不可及的夢想,看得見卻永遠觸‘摸’不到。與其渴望虛無縹緲的道,不如把握能親手觸‘摸’的法,夢想,總是一直在背叛。”
“夢想也許會背叛,但努力卻不會背叛,即使很多時候努力也不一定能實現夢想,甚至對於世人而言未能達成夢想的反倒佔了絕大多數,但是曾經努力過的事實卻足以安慰自己。”
“這不只是自我滿足麼?”
“確實是自我滿足,可所謂的證道,其本質不也就是一種自我滿足嗎!無數修士想要修道成聖,求得永生,可真正實現又有幾人?大同社會,萬代盛世,無數先賢聖者爲此努力過,奮鬥過,卻都沒能成功,與之相比,求得永生不過是小孩子的遊戲,這連證得永生的聖人都做不到,可是,難道因爲希望渺茫我就該放棄嗎?”
“不,正是因爲身處黑暗之中,所以要更加堅定的追求光明!整個社會對我都很苛刻,所以,至少讓我自己寬容一下我自己吧。嬰兒的誕生,總是伴隨着母親的血,證明人自出生開始,就要揹負弒親的罪孽,人與罪,一直都是並肩共行的。”
刑無‘私’沉默了一會,最後依然是不爲所動:“那又如何,你要自我滿足我不會阻攔,但我依舊要執行自己的道。既然每個人自生下來就負有罪孽,那便將所有人斬殺,斷滅罪孽吧。”
白庸苦笑道:“法的意義是在於創造人人能幸福生活的世界,絕罪只是手段,使人幸福是目的,醒醒吧前輩,別再被腦海中強行施加的記憶所侵擾,尋回自我吧!仔細想想,將條理一件件分析清楚,你會發現記憶中自相矛盾的地方,那就是被他人強加的意志,而不是你本身的想法。”
這次的話似乎有了效果,刑無‘私’的劍眉皺成倒八字,一向堅定的臉龐很少見的‘露’出一絲‘迷’惘,很快恢復堅定,可又進入‘迷’惘,然後又恢復堅定,不停在堅定與‘迷’惘反覆。
白庸心中鬆了一口氣,知道攻心爲上的計謀起了效果,他說了那麼長的話,其實全部都爲了最後一句話。利用‘激’動情緒的言談來喚回淪入邪道的刑無‘私’,他從不相信這種情節,並非是過於熱血而令人感覺‘雞’皮疙瘩掉一地,其實是太過愚蠢所以沒有采納。
虛空強者佈下的洗腦法,如果這麼輕易就能破解,所謂的極道強者豈非都是‘插’標賣首之輩。
白庸想達到的效果並非是直接將刑無‘私’拉回正道,而是緩緩圖之,第一步就是令對方質疑自己是否被‘操’控,畢竟一個人的記憶勢必影響到這個人的‘性’格,如果改變了記憶,卻沒有改變‘性’格,很可能就造成“爲什麼我以前會做出這種事”的質疑。很多時候人做事都不具有邏輯‘性’,許多都是非理‘性’的,自有在親身做過的前提下,才能將這件事“自我合力化”,在他人看來依舊不合理,但自己卻能夠接受,因爲是自己做過的,當時的感受和想法都有印象。
可如果是虛構的記憶,就失去了親自體驗的前提,那麼不合理的地方就會進一步放大,變得虛假,不合邏輯的地方沒有相應的“臨場情緒”來掩飾,也就變得難以被接受。
如果白庸直接說出最後一句話,刑無‘私’肯定想也不想,直接無視。
開玩笑,作爲敵人的你說我有病,我就信以爲真,真的去檢查身體,那自我意識未免太過剩了。
因此,白庸一開始是以討論對方的理念爲切入口,從而引起刑無‘私’反駁的興趣,而想要反駁,就必須思考他所講的話,慣‘性’思維作用下,當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刑無‘私’也會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從而發現自身記憶的“不合理之處”。
不過紅世雙巫的洗腦術肯定留有修正的暗手,想光憑自我意志來解脫,絕對是做不到。但白庸要的不是立即見效,而是循循‘誘’導,如今看來第一步是成功了。
此次進攻奇蹟方舟的最重要目的,不在於擊殺多少天王,而在於進行喚醒刑無‘私’的計劃。如果能將他拉回正道,就同時有強己跟弱敵的效果,甚至,哪怕沒有既得利益,出於‘交’情也要將這件事作爲最優先事項。
奪天工姬看出情況發展不妙,連忙出言打擾:“中古賢者都認爲人‘性’本惡,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人都是本善的話誰會拿起屠刀呢?人爲惡是不需要學的,而爲善才需要他人教導,要杜絕罪惡必須斬除人的本‘性’,而斬除人的本‘性’跟斬除人的生命還有多少差別?”
她雖然打從心底認爲刑無‘私’的理念很荒唐,不過此時也不得不表示贊同的立場。虛以委蛇,那是每個聰明的獄洲必須掌握的技能。
白庸看穿她的用意,連忙裝出非常不屑的語氣,道:“蠢笨的‘女’人,連人‘性’本惡是什麼意思都沒‘弄’明白,就在這裡大放厥詞,荒唐!荒謬!人‘性’本惡的惡,並非指罪惡,也不是惡行,而是指人的自‘私’和‘玉’望,連這麼基本的含義都沒‘弄’明白,你的發言只是證明自己的無知,哈,貽笑大方。一個人無知不要緊,明明無知卻還要裝作學識淵博的樣子出來糊‘弄’,那就讓人無法容忍了。”
被指責的奪天工姬臉上一紅,她確實沒看過專‘門’針對“人‘性’本惡”或“人‘性’本善”的學說,甚至這兩個觀點的出處原文也不曾看過,只是人云亦云聽過許多,也就覺得是那麼一回事。
“人‘性’本善”就是人生下來本‘性’就是善良的,學習道德是爲了加深修養,鞏固善良;“人‘性’本惡”就是人生下來本‘性’就是邪惡的,後天教導是爲了抑制本惡的人‘性’,揚善棄惡,成爲善良的人。
從字面上看似乎就是這麼一回事,聽起來也不外乎如此,甚至很多議論得頭頭是道,引經據典爭得面紅耳赤的書生秀才也是這麼認爲的。
可實際上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簡直是錯的離譜。
許多人還提出人生下來是沒有善惡的,小孩子不明白什麼是善,不明白什麼是惡,所以無論“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都是錯的。
那就更可笑了,說出這話就證明此人壓根沒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純粹從字面上,自以爲是的理解了。
白庸繼續道:“人‘性’本善的善並非指代善良,對這個‘善’的定義,是指當某類東西的本‘性’是善的,這意思就是說,這一類東西的存在合乎人的目的,符合人的願望。例如說‘人類作爲一個整體,其本‘性’是善的’。這意思就是說‘人類的存在,從總體上來說是符合人類的目的,是符合人類的願望的’。如果我們否認人‘性’是善的,那就等於說,人類的存在根本不符合人的目的。”
“人‘性’本善”與“人‘性’本惡”並非全然對立,將兩者的關係視作“一者正確,另一者必然錯誤”的時候,就已經完全背離原創者的本意。
奪天工姬臉上的羞‘色’更濃,她已經明白自己方纔的說辭意味什麼了,就像是將成語的意思完全‘弄’錯後,卻洋洋得意的說出來……
幸虧她的臉皮不薄,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也就糊‘弄’過去。不過她本身就受了重傷,倒也未必全是裝出來。
然而,因爲技天王的瞎攪合,刑無‘私’反而從那種自省的狀態醒悟過來,雖然不是完全斬斷這一疑問,但也暫時壓制下去,可謂是歪打正着。
“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話,那麼到此爲止吧,道不同,不相爲謀,你我都不能說服對方,還是靠手中長劍來判個高下。”
刑無‘私’向前一刺,劍氣竟是如鑽頭般迴旋,這股螺旋劍氣配合一往無前的突刺,擁有遠超想象的破堅之力。他吸取了上次戰鬥的經驗,便思考出用這等方法來破除太極劍法的防禦。
面對這種螺旋突刺,白庸也沒有用太極劍法來試一試矛盾相剋的‘玉’望,說到底他是防守方,比對方更有忌憚。攻擊方失敗頂多殺不死敵人,防守方失敗失去的就是自己的小命,這麼不公平的賭注,哪裡值得賭。
比起太極劍法,他有更合適的防禦手段,當下揮舞忘憂拂塵,三千銀絲纏上刑天劍的劍鋒。原本爲攻堅增加威力的螺旋劍氣,這回是真正的作繭自縛,強橫的劍氣撞上銀絲,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火光四‘射’,卻是沒能絞斷,反而因爲自身的迴旋,將三千銀絲盡數吸納,將刑天劍綁得紮紮實實。
論防禦力,墨陽劍自然更爲穩固,然而不同時候有不同的應對方法,忘憂拂塵的柔韌‘性’更強,對於破除螺旋式的攻擊更爲有效。
同樣運用太極玄法,藉助忘憂拂塵的效果更佳,竟是藉助螺旋劍氣的迴旋力道,借力使力,將刑天劍如蠶繭般牢牢困住,難以向前移動半寸。
刑無‘私’向後拔劍,居然扯不動,被銀絲纏住的刑天劍像是落入蛛網的蝴蝶,縱然有所掙扎跳動,可終究是無力的反抗。於是他乾脆不拔劍,身形向前‘逼’近,對着白庸就是一掌打出,卻是想要以根基來強取。
可惜,他也犯了同樣的錯誤,沒能料到在短短時日,白庸的進步可謂翻天覆地,藉助萬屠元功強悍的破壞力以及克邪效果,竟只是稍遜一分,而這一分的差距並沒能在實際中清楚體現出來。
這樣的結果顯然震驚了刑無‘私’,在他慢了一線的反應空隙中,白庸貼身而上,施展萬木纏絲手,進行貼身的戰鬥。正是因爲熟悉,所以選用這樣的戰鬥方法,不用劍法,單純以小空間中的拳腳功夫比拼,這並不是刑無‘私’擅長的方面。
啪啪啪,一陣短暫且急促的‘交’手聲,刑無‘私’竟是被壓在了下風,顯得頗爲狼狽,他雖然懂拳法,可也大多是那種大開大合的類型,眼下一隻手被纏住,位置固定,只比拼小範圍內的技巧,根本發揮不出來。
這樣的情況下,自從踏入天人境後就極少使用的萬木纏絲手竟是立功了!
刑無‘私’被打得毫無脾氣,不時因爲被拳腳擊中身體而發出脆音,小範圍的拳腳功夫顯得非常拙劣,卻又無可奈何。他的兵器被忘憂拂塵死死纏住,無法‘抽’出,除非是鬆手離開,但如此一來也就徹底失去用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