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己之長攻敵之短,雖說拳腳功夫未必是白庸的特長,但絕對是刑無私的短處。尤其是最近被戲無涯傳授了太極玄法,在拳腳上的進步也是相當神速。太極拳本就以聽勁爲長,講究“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先動”,在此時此刻更是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本來白庸還有比萬木纏絲手更好的功夫——菩薩渡航手可以選擇,那是被姬天血傳道後自動留下來的沉舟庵的武學,不過他依舊是採用了萬木纏絲手。
一則他對菩薩渡航手並不熟悉,雖然通曉全篇,還有各種前輩的經驗,可沒有真實跟人打過,而萬木纏絲手是他從小就練就的本領,閉着眼睛都能打得毫釐不差;二則單純以技巧層面而言,萬木纏絲手跟菩薩渡航手的差距並不大,品階評價上的不如,更多是因爲沒有厲害的絕招,技巧上反倒相差不大。
這樣的情況下,刑無私退又退不得,進又進不能,明明根基超過對方,卻完全不能發揮出優勢,苦苦招架,一點也沒有前輩高人的風姿。
畢竟是武修,他的技巧再差也有效,於一般武者而言甚至有許多高明的地方,可惜這種水準跟他的劍術一比就是雲泥之別。許多細微處的缺點,在白庸精細奧妙的拳術中,被無限放大,顯得到處是破綻。
奪天工姬倒是想幫忙,可惜她身上的傷勢比預想的要嚴重,心有餘而力不足,魯莽插手受傷的反而是受制於人的刑無私。
“爲什麼要幫紅世雙巫,若說有罪,他們也難逃刑罰?”近距離交接中,白庸尋得說話的機會。
“我說過,他們是我利用的工具,雖然目的不同,但路程一致,藉助他們的實力,能更快實現我的目標。在實現目的後,我就會斬殺他們,然後自盡,滅絕最後的罪孽。”
刑無私的想法簡直是天真又瘋狂,仔細琢磨便覺得破綻百出,毫無實施可能,不過對心智入邪的人而言,合理性恐怕是最不用考慮的東西。
兩人各自一手握住兵器,傳遞內力相互激盪,另一手卻在方寸範圍內不停拼鬥。刑無私一掌打出,手臂上的肌肉好似一根根活過來般跳動着,神力激盪中,手掌好似一方大磨盤,真要擊中了,可怕的不是剛猛的衝勁,而是那股絞殺的磨盤勁。
然而白庸避實擊虛,食指中指合併爲劍指,向前刺出,看似就要正面擊中,然後肩膀一甩,整條手臂柔若無骨,好似鞭子一樣繞過對方的手掌,朝着手腕處連點數下,勁力好似細針一樣扎進去,這一下卻是用上了混元破虛勁中的歸一勁。
這股如針般的勁力投入骨髓,以刑無私的忍耐力,雖沒有吭出一聲,可掌上的勁力卻是無疾而終,自動潰散。他正要抽手,白庸卻化歸一勁爲纏絲勁,黏住他的手臂,讓他無法做到一呼一吸的回勁。
這時,刑無私的手忽然一抖,變拙爲巧,反過來纏住白庸的手,臂中勁力反覆震盪,以點及面,這一下變化可謂妙到極致,頗有種狗熊變羚羊的感覺。
這正是法家絕學“蟻穴潰堤”,這招可用於劍法也可用於拳掌,而且不是那種需要蓄氣的浩大絕招,以靈巧稱奇。刑無私只有這一招是拿得上臺面的短打技,卻一直藏而不發,等到現在才用出,正想着要打對方一個出其不意,卻看見白庸臉上的一抹笑意,心中頓覺不妙。
霍然,白庸擰腰反身半旋,以肩膀對着刑無私身體的中線,剎那間手臂內縮,手腕退到自己地心口,呼啦畫了個圓,勁力一下積蓄到頂點。原本這樣迅猛的縮勁會導致他下盤不穩向後退,然而因爲雙方各自握住纏着的兵器不放,這股後退之力被抵消,然後竟是藉着對方的拉力反彈而回。
“咚”的一聲心臟蹦跳,白庸全身氣血迴盪,馬步上下起伏,手臂也猛龍出洞,似長槍直扎硬捅,直接盪開了刑無私小巧靈活的“蟻穴潰堤”,直扎向胸口。
這一招,卻是來自兵家的絕學,白庸從馬無疆身上學到的“霸王回馬槍”。這一刻,他好似化身古代蓋世猛將,征戰沙場,跨着一匹馬,手持丈二大槍,踹踏連營,槍頭寒光閃處,鬼哭神嚎。
刑無私一直隱忍不發,等待着出招的機會,白庸又何嘗不是等着他反擊,他是拙變巧,白庸就是巧變拙,雙重算計,還擊對手的反擊,早已蓄力等待。
有心算無心,刑無私來不及變化,被一拳擊中胸口,氣血翻騰間,邪元迴轉窒礙,另一隻握劍的手立即遭到十成功力的萬屠元功入侵,再也握持不住,整個人倒飛而出,不過在整個過程都沒有發出一聲痛哼。
讓一名劍者撤劍,這跟完敗已經沒有差別了。
數日前,兩個人實力差距就跟稱呼一樣——一個前輩,一個後輩。
數日後,前輩就淪落到被後輩打掉手中劍的地步,其中的變化,着實難以言喻。
幸好刑無私的氣度遠遠超過不動禁衛,就算是敗也敗得坦然,不找藉口掩飾,也不認爲其中有什麼貓膩,要不然恐怕也給這種懸殊的變化憋屈死。敗就是敗,無論是中計而是暗算。
當然,一次的戰鬥並不能說明什麼,論根基白庸還在刑無私之下,離完勝的境界更是相差甚遠。歸根結底仍是有心算無心的結果,跟一名象棋國手比拼圍棋,自然大佔便宜。如果換成那種絕招對轟,只怕落敗的會是白庸。
不過刑無私自從全身真元蛻變成邪元后,本身功力的運轉也有問題,而且心智的變化導致他在戰鬥中也出現細微的誤差。
這種誤差若放在數日前,兩者的實力差距過大,自然就體現不出來,而如今根基上的差距被拉近,使得這種誤差放大,在戰鬥中就會露出破綻。刑無私同白庸的前一次戰鬥甚至比不動禁衛還要接近現在,沒能料到對方的進步如此神速,估計出錯也是一大敗因。
白庸是知己知彼,刑無私卻是不知己又不知彼,出現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戰力上白庸或許不如對方,意境上卻是已經超過,綜合實力也是隱隱勝出一籌,如果智慧也算是實力的話。
對手負傷兼丟失兵器,白庸並沒有趁勝追擊,畢竟他的目的不在於擊殺刑無私,至於另外的奪天工姬,卻是在預料到情況不妙的時候,早早溜之大吉。有如此精確的預判能力,難怪能以女子之身,在紅世雙巫麾下存活至今。
這時,遠方天空忽然傳遞出一股不停振盪的魔元氣息。
這是約定好的撤退信息,意味着閻無辜無法再阻攔亂世尊者,這名粉碎虛空的強者也很快就要回歸。
雖說正魔兩道最終仍是要對立,不過如今大敵當年,倒也不會擔心彼此會放水,過早的進行暗算。畢竟就算是要相互坑害算計,也一定是在紅世雙巫敗局已定的狀況下,否則敵人未除,便先內訌,只有豬一般的蠢貨才幹得出來。
發現信號的同時,刑無私也察覺到其中意義,連忙強壓傷勢,出手攔阻。就算沒有刑天劍在手,可阻攔並不是戰勝,縱然負傷倒也不難做到。
掌力一催,邪元如浪噴涌,帶着一股粘稠之力擴散開來。
白庸在擊倒傀儡軍團後特意佈下的逃脫陣被引動,數十道劍氣從地底疾竄而出,連續數下碰撞將掌力擊潰,餘下的劍氣繼續襲向刑無私。他連閃帶擋,身上再添數道劍傷,總算是躲了過去,只是白庸的身影早已遠去,空氣中飄來聲音。
“想要回刑天劍,三天後獨自前來問鼎峰。”
白庸離開的同時,一道火雲神掌打向天闕武侯,雖被輕易破去,但也震得對方身形一晃,同時後續散開的赤紅雲霧隔斷視線與神識,爲扇那夜迦爭得脫身的機會。
扇那夜迦雙手一捏法訣,憑空盛開一朵金色蓮花,渡劫蓮臺載着兩人快速離開。
“問鼎峰……”刑無私琢磨一下,轉身回去。
“可惡!”天闕武侯唾罵一聲,收集剛天王殘留的遺物後離開。
有渡劫蓮臺的幫忙白庸這邊是第一個離開奇蹟方舟,半路上看見洛紅塵等三人正快速離開,後面卻死死追着數道身影。於是他返身拿起落鳳弓,以無心之射連發數箭,阻擋了追擊,那些人注意到白庸,特別是扇那夜迦的存在,令他們頗爲忌憚,雖是不願,卻又無可奈何的選擇了退縮。
洛紅塵大笑着回來,看這得意的笑容,顯然大勝而回:“哈哈,太爽了,這回打得真過癮,我們這邊可是斬殺了一名天王,好像、好像是叫力天王來着。”
冼凡心指出道:“是我斬殺了一名天王。”
他強調了“我”這個字,洛紅塵揮揮手道:“是集體的力量好不好,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傢伙,看看你的道袍,前面的名字永遠比後面的要重要!”
道袍前面的衣角處是玄宗的門派圖案,至於後面……後面什麼也沒有。某種意義上,“有”確實比“無”要重要。
白庸哈哈一笑,知道這些話都是來自天外天世界的書籍,不一會,一道“卍”字印跟太極印也從奇蹟方舟中飛快衝出,衆人會合一起,向着基地迴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