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江與獨孤信坐車而行,繞過軍營,多走了數十里路,雖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甚至被人攔路搶劫,卻也因此隱藏了身份,也得到了一張金箔請帖,可以憑着這請帖,前往數日之後即將召開的法會。
法會一事,雖大多數是指仙門高手,開壇講法。
可有些時候,法會也用作衆人聚會,聚在一起商議大事。
橫江與獨孤信一則是仙門正宗宣明道場弟子,二則在中土帝國,橫江與獨孤信已算名傳天下,如若二人直接闖入法會,必會被人阻擋。
他二人坐馬車而來,爲的就是掩藏身份。
籲!
老車伕拉緊繮繩,馬車緩緩減速。
東海郡城的城門,就在前方。
城門口站着一些冷麪冷眼的軍中士卒,旁邊還坐着一些仙門中人,戒備森嚴。出城進城的世人,分作兩列,一左一右,逐一排查之後,才能進城。
隊伍排得很長,蜿蜿蜒蜒。
老車伕本想衝上前去,講明瞭車中坐着兩位仙門上仙,要插隊進入城中,卻被橫江制止。橫江讓車伕不要聲張,只把馬車停在路中就行。
車伕心中有些疑惑,卻不敢違背橫江的意思,只得停了車。
橫江與獨孤信下車之時,二人頭上,已經各帶了一個青灰色的斗笠,斗笠邊緣有黑巾垂下,遮擋二人面容,另有絲絲縷縷陰寒惡毒的怨氣,自斗笠上散發出來,讓人見之色變,無需多看,就已經明白,這斗笠必定是邪魔外道之物。
車伕不懂仙門妙法,只覺得兩位上仙帶的斗笠很奇怪,忍不住多看幾眼,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心臟砰砰的跳着,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暈倒。他趕緊扶着馬車的車轅,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才漸漸恢復過來。
一道金光自橫江衣袖裡飛出,落到車中。
老車伕定神一看,見是金元寶,趕緊用袖子遮住了,怕被別人看到而起了貪戀,半途來劫掠。老車伕收了金元寶之後,左顧右盼一番,見無人注意到他,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金元寶,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確認了這是真金,便趕緊貼身守好,朝橫江一拱手,隨即雙腿一彎,就要跪下叩謝。
下跪之時,老車伕卻覺得腳下似有一團棉絮,擋在膝蓋前方,軟綿綿又彈性十足,擋得他跪不下去,於是老車伕只得再度拱手施禮,卻發現合在一起作揖的雙手之中,已經多了一樣事物。攤開手掌,凝神一看,發現是一顆丹藥。
車伕不知丹藥的用途與底細,就湊近了聞了一聞,藥香入鼻,車伕頓覺渾身舒爽,通體暢快淋漓,尤其是胸膛肺部,變得很是舒服。到了這個時候,車伕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仙緣,被上仙賞賜了靈藥,正待再去觀察丹藥,卻發現丹藥已經消失無蹤了。
他見丹藥憑空消失,心中突地悔恨起來,暗恨自己沒有抓緊丹藥,這才失了仙緣,一聲嘆息之後,他纔想起要感謝先前坐車的兩位上仙,可擡頭一瞧,眼前只有長長的進城隊伍,以及那四散而去的出城人羣,哪裡還有那兩個帶斗笠上仙的蹤影?
車伕只得原路返回,一路上精神頭很旺盛,腰不疼了,氣也不喘了,回家之後,車伕越發的覺得不對勁,就找村裡的老郎中瞧了瞧,郎中替老車伕把脈,對車伕說他肺癆已經好了,身體壯得像個二三十歲的壯漢!車伕這才明白,這回是真得了仙緣,舊病盡去,於是就在家中擺了兩個排位,算是供奉了兩位上仙,只可惜他不知道二位上仙的來歷,也不知道二位上仙的姓名,更不知道這香火供奉之事只對鬼仙以及一些道統特殊之輩有用,對於正兒八經的仙門正宗弟子,全無幾分用處。
東海郡城。
橫江本想隨着衆人,列隊入城。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拿出兩個自深淵地獄裡帶回來的邪魔外道法寶斗笠,戴在頭上,以求假冒邪魔外道之輩,魚目混珠,矇混過關。
獨孤信卻沒有排隊,直接施展出了一道法訣,手中放出精光,照在橫江與她身上,轉眼之間,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這天地之間,陰氣了行跡。
此乃隱身之法。
橫江熟知宣明道場衆多法統,懂得口訣的道術仙法,橫江至少也記住了數百種,可能跟使用出來的,卻沒有幾種。這隱身之法,乃是衆多法門當中,很難修行的一種道術,難學,更難驚。
尋常仙門中人,學了隱身術之後,若只想欺騙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只想在凡俗世人面前隱匿行跡,倒也簡單容易,可若想在仙門中人面前,隱去身形,卻極爲艱難。如若像獨孤信這樣,將一道隱身術,同時施展在兩人身上,帶着橫江一同隱去行跡,則更是難上加難。可獨孤信施展此法,就好比端茶喝水一樣,信手而爲,極其簡單。
二人越過列隊入城的隊伍,在守城軍士與那些邪魔外道仙門中人面前,大步入了東海郡城。
無人察覺,無人阻擋。
郡城當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獨孤信與橫江走至一處樹蔭當中,顯出身形,她問道,“橫兄,你我已入城,接下來要去何地?”
橫江道:“郡守府!射人先射馬!”
獨孤信點點頭,不多說。
她並非沒有主見之人,若她是一個唯唯諾諾,性格軟弱的女子,當年在中土帝國西北荒漠,在那邊陲小城墟城裡,就不會主動結交尚且是凡俗世人的橫江,也不會爲了橫江被蝠池道場弟子挑釁一事,和那蝠池道場弟子激戰一場。
她言語不多,只因是與橫江在一起之時,心中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小念想,小心思,整個心都牽掛在了這些事情上,她也很喜歡這種兒女情長的感覺,這是一種她修行多年以來,從未有過的歡喜,格外寧靜,格外美好。
她喜歡細細體會這寧靜與美好,所以遇事之時,大多願意讓橫江來做決定。
橫江與獨孤信,都來過東海郡城。
此番再來,算是舊地重遊。
東海郡城的街道一如往昔,街中店鋪一如往昔,只是街中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往日有些不同,多了一些仙門弟子。
這等仙門弟子的穿着打扮,多半還算正常,卻有一小半,很是另類。
正前方走來的兩人,一個鼻孔裡掛了一條繞城一圈的毒蛇,將蛇當做鼻環。另一個則耳垂上咬着一條毒蛇,那毒蛇也繞城一圈,首尾相連,將蛇當做了耳環。這二人身後不遠處, 有一個獨行的仙門中人,打扮雖然看上去很正常,卻長着一張藍汪汪的臉面,時不時有半透明的人臉魂魄,從那人藍色的臉皮裡浮了起來,齜牙咧嘴,張開血盆大口,極爲可怖。這藍臉人只朝遠處一個玩耍的小孩看了一眼,就嚇得那小孩呼哧一聲坐在地上,褲子溼透,尿都嚇出來了。
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婦人趕緊從旁邊跑了過去,抓起那個在哭的小孩,躲進旁邊衚衕小巷,不敢再出來露面。
這小孩一消失,街上就再也見不到小娃娃。
除了小孩以外,長得漂亮姿色不凡的年輕女子,也是消失得乾乾淨淨。
獨孤信傳音道:“這般牛鬼蛇神好大的威風!數年之前,我去封魔島給橫兄送丹藥,曾去過一次封魔島,那時候也是春天,萬物初萌,欣欣向榮。東海郡裡諸多女子,會成羣結伴,出城踏青,放風箏,辦詩會……如今這東海郡城裡,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都見不到,定然是飽受邪魔外道折磨,心中驚怕,不敢再拋頭露面。”
橫江傳音道:“就連我仙門正宗,也有許多沽名釣譽的道場宗派,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實則暗地裡盡做一些卑鄙下作的事情。仙門正宗尚且如此,何況邪魔外道?”
二人頭上戴着的斗笠,連番不斷散發怨氣。
行走在街道里的邪魔外道之輩,雖覺得橫江和獨孤信頭戴斗笠,遮住面容有些怪異,不過見二人斗笠是實打實的邪魔外道法寶,就沒有過多的去懷疑。
仙門中人腳程極快,健步如飛。
橫江和獨孤信已經修至神魂境,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從城門之處,走到了這東海郡城的郡守府。
在橫江的印象中,這府邸原本就也很大,宮闕樓臺諸般殿宇,皆在牆壁上雕琢了獅虎一類的猛獸,看上去頗爲磅礴大氣。
如今的郡守府,推倒重建了一番。
青磚綠瓦,白牆如雪,一塵不染,顯然是新建不久,且維護得極好。
原本雕琢在牆壁上的雄獅猛虎一類圖案,也全都改了,變成了一道道長龍浮雕。
凡俗世間裡,唯有君王皇帝,才能穿龍袍,坐龍椅,住着雕龍畫鳳的殿宇。除了帝王之外,當仙門中人若想要穿龍袍坐龍椅,凡俗皇帝是管不着的,也不敢管。可若不是仙門中人,其他人若使用這些,那分明就是造反!
橫江見了龍紋浮雕,眼中神色微變。
二人帶着斗笠,罩着面紗,見不到面容表情變化,可獨孤信卻發覺到了,橫江身上已有殺機匯聚,冷意陣陣。
她心念一動,無需多想,已然知道,橫江這一身殺機,因何而起,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