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谷,禁地。
數座高山之上,一座四處漏風的竹屋前,不知何時擺了一副棋局,奇異的是棋局之上沒有任何子。
黑子,白子,皆無。
時過片刻,竹屋之內,身披古樸道袍,頭戴蓮花冠,眉心有一顆紅痣的老道長走了出來。
他一頭長髮黑白相間,滿是出塵氣息,宛若天上謫仙從山中走出。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在這位老者的頭顱後方,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金色日輪,在緩緩旋轉。
倘若有凡人看上這位修道了不知多少載的道長,會忍不住跪地磕頭,大喊神仙顯靈。
道長走向棋盤前,先是看了一眼山峰,雲霧繚繞,靈氣縈繞,多半是自己佈下的聚靈陣法已經起效了。
用不了多久,這擎天谷的所有靈氣和先祖們留下來的氣運,都會成爲他的囊中之物。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那頭蛟龍的囊中之物。
一雙濃厚白眉的老道長,臉色平靜,擡手一翻,一件瓷碗憑空而出。
仔仔細細望去,碗裡竟然別有洞天,恍若有驚濤駭浪而起,像是一整座大海被收入在內,風浪不斷其起伏。
而在碗中水底,隱約能夠望見,有一條看似巨大,實際不過手指大小的黑影,在緩慢遊動。
時而探頭,時而下潛。
絲毫沒有被困在這座小天地的苦惱。
老道長喃喃自語:“養了你快一千五百年,你也該爭氣了,天上地下的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將來就指望着你吞掉那兩條天生蛟龍,貧道的一切謀劃,方纔能撥開雲霧啊。”
那道黑影彷彿有所耳聞,竟是從海面上鑽出,發出一聲只有老道長能夠清晰聽見的巨吼聲。
老道長擡手一翻,白碗不見。
而後,他看向身後的竹屋:“出來吧,都待在裡面幹什麼?”
兩秒過後,幾個紙人邁着步伐從裡面衝了出來,稀里嘩啦一通跳躍,紛紛往邊上的棋盤上躺好。
然後這些紙人就朝着老道人深深鞠了一躬,化作一顆顆黑白棋子,落在了本該落在的地方。
老道士坐在一旁,伸手揮了揮袖子,看着面前這個花了一千年都沒有解開的棋局,目光呆滯地凝望了足足兩個時辰,夾着黑子的手,卻始終沒有落下。
依然如是。
他搖了搖頭,擡手往面前一揮,棋盤消失不見,轉而變之的,是一副八卦圖。
老道士撫摸着這八卦圖道:“將來把這幅八陣圖交給誰會好呢?那場大戰,必然會讓王朝迎來盛世,誰能得到這個至寶,豈不就能安定天下?”
他遲疑了一下:“是你?”
面前閃過一道水幕,水幕中出現了一道人影,竟然是鄭安聖的大弟子,鄭伏浩。
他穿着一身銀色甲冑,頭頂兩根雉雞翎,手持一杆比他腦袋高出一寸的長戟,站在山巔之上,擡頭看着天空。
忽然,有一道巨大導彈橫空而來,他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從地面轟然而起,撞向了這枚導彈。
水幕波紋陣陣,看不清面貌。
老道士又道:“還是……你?”
水幕中,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人影,是腰間拴着足足五枚虎符的劉超羣,他不披甲冑,只是一身布衣,腰間佩刀,凝望着面前一座巨大深淵,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
深淵之中,是數千萬人的屍骨,堆成的屍山血海。
老道士嘆了口氣:“天命之人,最不易夭折,你卻反其道而行,走了一條最易夭折的路,不可不可。”
他手指一轉:“亦或者是……你?”
水幕不斷流轉,一個滿身英氣,腰間佩着雙刀,額頂戴着鳳冠,穿着一身嫣紅長褂的女子,宛若有俠客之姿,朗笑出聲:“天下大亂,我華夏泱土,豈容你們這幫莽夫放肆?”
語落,張嘴咬住一縷青絲,早已磨出老繭的纖纖玉指一推,雙刀猛然出鞘一寸,劍光縱橫千萬裡。
巾幗不讓鬚眉。
其名爲,霍思思。
老道士望着水幕中的倩影,也不知爲何,那雙千百年來,都不曾有過波瀾的雙眸,一時間入了迷。
但很快,女子就被淹沒。
老道士擡手一揮,消失地乾乾淨淨,他站起身來,望着面前的山峰,臉上多了一抹並不明顯的落寞。
因何而落寞,不得而知。
山中神仙是神仙,神仙卻也曾凡身。
突然,老道士擡頭望天,有龍鳴聲漸入耳內,隨後是一道飛劍瞬間而至,停留在前。
老道士伸手將飛劍拿在手中,感應片刻後,突然大笑:“有趣不有趣?當然有趣了,姓趙的和姓秦的打起來,你這個老傢伙自然最得意,可千百年來的君主之爭,貧道早就看膩了,實在是沒這個興致與你共賞。”
飛劍化於無形,消散天際。
老道士揚起頭顱,頭頂蓮花冠熠熠生輝:“貧道真正想看的,是躲在天上的那些‘棋子’,化爲一個個謫仙,如雨點般落下時,又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當年毀了的那條仙途,不還是要以他們身上的龍運重鑄?至於最後能重鑄到什麼地步……”
“最終,都將如夢一場。”
天上與人間相隔的十萬大山中,正在餵養青牛的光腳老道士,突然停頓了下來,淡笑着說道:“不能謀萬世者不能謀一時,不能謀全局者不能謀一隅。”
“變咯,變咯,變化無常咯!”
……
面對這個問題,徐福沉默了很長時間,兩千年來的心性,豈能不讓他心如止水。
但此刻面對這位由華夏高層親自選出來的千古帝王,甚至還帶了一絲他無論如何都想得到的龍運,他承認自己有點慌了。
慌在哪裡?
慌在,眼前這人,如果想捏碎現在的自己,那真是和捏碎一隻螞蟻沒有什麼區別。
爲了在未來那個盛世到來前站穩腳跟,徐福暗中做的謀劃可不少,包括削骨割真身,總的來說現在的他就是個殘缺之人。
如何跟面前這人鬥?
“你看你,爲何愈發緊張起來?別怕,這裡不是朝堂,朕也不是你效忠的那位天子,沒有所謂的言多必失,你可以慢慢來。”
趙匡胤微微一笑,擡頭看向了唐玄所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