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師叔侄

聽了若筠的話,元真仙長兩眼往上一翻,摸着自己的胸口,覺得裡頭那顆老心肝真快被折騰沒了。

青玄大喜,眼睛裡閃過希望的靈光。

“仙尊在上,弟子不敢有半分欺瞞!”若筠朗朗道,“弟子本名其實是司空若筠,竹均之‘筠’。但弟子打小就覺得自己的名字太女子氣,所以不喜,進蓬萊之時便謊稱自己名叫若雲。直到後來,元真仙長告訴我,【禮在其人,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弟子這才明白自己的淺薄無知。所以弟子一定要在仙尊面前坦白,弟子以後還是改回原來的名字,即使接受處罰也在所不惜!”

話說到這裡,就連繆寒天都不由得要誇讚她一句臉皮真是如竹箭之有筠——真厚!

慕天仙尊哈哈一笑,“小娃娃好生有趣!正好,老夫就要閉關了,後山那些老前輩們都嫌那裡太安靜了,帶個小娃娃過來端茶遞水也是好的。”

“後山?”若筠滿臉的問號,那是什麼地方?

她還不明白去後山的含義,但幾位大弟子臉上都頗爲震驚,尤其是陸子期,神色最爲複雜。

青玄此時尚未完全走出,聽了此話,臉色更是難看,只是她已全然無法動彈,憤然被押走,還不忘朝若筠的背影放了眼刀子。

“師尊!”元真仙長按捺不住道,“那個……若筠去後山不太好吧,她已入天樞宮了……”

“我剛纔聽誰說來着,入門儀式尚未完成,便算不得天樞宮弟子嘛。”慕天仙尊無所謂道,“就這麼定了。”

元真仙長臉色十分糾結,“師尊,天樞宮此次一共才取了兩位弟子,要是讓她去了後山……”

慕天仙尊置若罔聞,笑眯眯地朝繆寒天招了招手,“這就是另外那個弟子吧?來,過來瞧瞧。”

繆寒天恭敬地上前去,“弟子繆寒天見過仙尊。”

慕天仙尊左看右看,連連點頭,“嗯,嗯,很好!很好!天資聰穎,根骨清奇,命格優良……”

誇得元真仙長一陣緊張,其餘幾位仙長齊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來,把你的劍拿來給老夫看一下,不錯不錯,就是看着素了點。”慕天仙尊慢悠悠看了劍,在懷裡掏啊掏,掏了半天,鴿子蛋大小的血紅石頭,“拿去鑲了,也好防身。”

繆寒天瞟了一眼就微微低下頭,“仙尊,這顆朱雀石太珍貴了,弟子不能收。”

慕天仙尊眼睛一亮,“眼光不錯啊!這的確是朱雀石,品級也十分難得。雖說這個有點像元炘的氣質,不過勉強可看吧?”

元炘仙長清了清嗓子,“師尊,您也太偏心了,頭回見面就送這麼大的禮。”

元真仙長更緊張了,“是是是,這個可不能收——”

“不收啊?”慕天仙尊慈愛地看着繆寒天,“這個娃娃還是很有前途的嘛……”

“收!”元真仙長咬咬牙,“既然是師尊一片心意,那你就收下吧!”

眼看着繆寒天收了朱雀石,慕天仙尊這才慢悠悠地接下去道,“這麼有前途的娃娃,那還是別去後山了……”

還好!元真仙長長長、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還好保住了一棵!

若筠則後背一陣激靈,這話什麼意思啊,有前途的就別去後山了,那她這個去後山的……

“行了,都散了吧。”慕天仙尊揚了揚手,又衝若筠笑了笑,“哎,小娃娃,你得留下。”

“我?”若筠指着自己。

“是啊,老夫忙得很吶,一會你就隨我回後山去了。”

“這麼快?”若筠目光依依不捨地落在繆寒天的背影上,“可我要回去收拾東西……”

“那就等會再去!先留下,難得聆聽老夫的教誨。”

等殿內弟子都走了乾淨,慕天仙尊清了清嗓子,忽然就拍了桌子變了臉,“真是混賬!!”

“弟子不敢!”幾位仙長齊刷刷跪了,若筠也默默地跪了。

慕天仙尊瞟了一眼,“元棲,若筠,你們沒錯,都坐着。”

元棲仙長想是習慣了,立刻從善如流地重新坐下了。若筠看了看地上還跪着四位仙長了,猶豫着是不是要半推半就一下。

沒想,慕天仙尊也不管她了,“你說你們幾個,年紀都一大把了,還一點都不知道明辨是非!該臉皮厚的時候還假裝自己臉皮薄,臉皮薄一開始就別拉下臉去搶人啊!人既然搶來了,那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得好生護着!就算被人發現了身份又怎樣,你們都是蓬萊主峰的仙長,死不承認,他們能拿你怎麼樣?”

慕天仙尊說得興起,對着跪下的幾位仙長開始噴口水,眉毛一一在仙長臉上掃過,看着都替他們覺得癢。

若筠跪了一會,腿就麻了,索性站了起來,靠在椅背上,鬆快鬆快。

認真聽了會仙尊關於厚黑學的教誨後,她就發現了一個真諦,這位仙尊的性子壓根就是幾位仙長的綜合體:時而暴躁,時而自戀,時而仙風道骨,時而不講道理,要不怎麼說人家纔是仙尊呢!

慕天仙尊教育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擡頭問若筠,“小娃娃,你說!你都聽懂了嗎?”

“大概吧。”若筠想了想,“仙尊的意思是,就算我是毫無靈力才進來的,就算被人懷疑,我暗地裡也應該自豪,明裡就該死不承認!該臉皮厚的時候絕對不含糊!”

“瞧瞧,一個小娃娃都聽懂了,你說你們都聽我說了多少年了,怎麼還是不開竅??”

仙長們都低下了頭,表示自己很慚愧。

“行了,小娃娃,你先回去收拾行李,記得半個時辰後來乾坤殿。”

慕天仙尊哈哈大笑,“不愧是爲師的關門弟子啊,一點就通!假以時日,必將得我真傳啊!哈哈哈哈……”

“謝仙尊!”若筠聽了前半句,大喜過望,壓根沒聽清楚他後半句,利利落落地出去了。

等若筠一走,元均仙長就不高興了,“師尊,你不說過我纔是你關門弟子嗎?”

“你要做關門弟子也行啊,那你叫她師姐?”

“噗!”元炘仙長捂着嘴,彎曲的眼梢完全暴露了他的心思,“我附議!乾脆還是讓元均做師弟。”

“師尊,難道您真打算收這個小娃娃做徒弟?”元真仙長臉色糾結,這叫他如何能接受,好不容易搶來做他徒弟的突然一下子變成了師尊的弟子了……

元棲仙長也有些糾結,“那我們豈不是都要叫她小師妹?”

幾位仙長同時在心裡閃過一個念頭: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元真把她給收了啊!

“你們有意見?有意見就自己解決啊!”慕天仙尊挑了挑眉,“再說了她叫你們師兄,你們以爲吃虧的是誰?”

“仙尊莫不是算出了她的來歷?”元汀仙長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

“別想套我的話。”慕天仙尊一吹鬍子,“算不出來就要怪你們自己學藝不精,要不是她的命格被人故意透露,你們連她這個人都算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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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寒天剛進院子,就已聽到司空若筠的房間裡傳來聲響,他轉身便要走。

陸子期卻不知何時到了他前面,“就在這送送她吧,再見就難了,有什麼話想說就趕緊說。”

“我無話對她說。”繆寒天面色平靜。

陸子期在他身邊低低嘆息,“去了後山,她便是仙尊的弟子了。”

繆寒天微怔。

若筠早聽到了外邊的動靜,激動地跑出來,揹着自己的小包袱,拉着繆寒天的衣角,“師兄!你總算是回來了!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一定要送我啊!”

“不送。”

若筠已自發答話了,“我知道你不送我是怕傷心,那我走了,你一定要想我啊!不能忘了我啊,一定一定要等我長大啊!你答應過我,只要我長大了就跟我成親的……”

繆寒天回頭,微微垂眸,看着她握着的衣角,“放手。”

“不放!”若筠揪得更緊了。

“司空若筠,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運氣。我請你,放過我吧。”繆寒天目光垂下,語氣中波瀾不驚,“我與你不同,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

“我……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啊!”

“比如?自你入蓬萊以後,一樁樁,一件件,有哪件事是你費心去做的?”繆寒天冷眼裡全是譏誚之色,“我倒是說錯了,爲了一幅美人畫像,你就可以罔顧門規衝入西南禁地,結果呢,居然還讓你得了個寶物。”

若筠頓時語塞,好容易說出一句,“可我是真喜歡——”

“所有事情對你來說,得來都易如反掌,你根本不知道何爲喜歡。”繆寒天冷冷堵住了她的話,“若是你真喜歡我這張臉,那我便劃花瞭如何?”

“你……你不要這樣……”若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的清冷少年,卻沒有此刻這樣冰冷無情,比看着他對自己生氣還要難受,胸口悶悶地,“寒天師兄,你就不要裝啦,我知道你只是看起來無情,但其實你很好的,對不對?你會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下意識地出手相救,你還會陪我去瑤光殿,在我受傷的時候幫我補課,你——”

“不要再說了!”繆寒天后退一步,微微低頭,“師叔在後山多保重吧。”

“你叫我什麼?”若筠大受驚嚇地後退幾步。

“大師兄方纔說了,往後你就是仙尊的弟子了,就連幾位仙長也要稱呼一聲師妹,更何況我了。”繆寒天轉過身,“師叔若是沒什麼吩咐,弟子先行離開了。”

若筠怔怔地看着他離去,他的話卻並沒有散去,每一句都擊在她心裡。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她好像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前世一些片段又紛擾地出現在她腦海裡,分辨不清,只有着強烈的相似感覺。

難道,真如繆寒天所言,對她來說,一切得來太過容易,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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