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血海秘地,竟是一口清泉。
泉水只有臉盆大小,在血海底部的一處溝壑中靜靜流淌着,用一縷縷清氣,撐開了大概百丈之地。
藉着三教仙人的餘威,李平安很輕鬆就尋到了此處,與瑤池、師父清素,帶着數十名瑤池仙子、數十天怒衛,在此靜候冥河老祖前來找茬。
但沒想到……
冥河慫了。
冥河直接躲起來不現身,且修羅族躲去了血海各處隱蔽之地蟄伏,任由他們在此折騰。
這讓李平安有點無力吐槽。
也沒辦法,誰都不想弱勢捱打。
現在只要能解決問題,讓風后順利轉世,此戰就算得了圓滿。
李平安靜候一陣,與清素與瑤池講述了自己在內天道的些許遭遇,重點略去了幾場戲。
比如《女魃勾住天帝脖頸的玉臂》,還有《大志的帝俊臨時體驗卡》。
瑤池目光略有些複雜,輕聲道:“若當時陛下召喚一聲,我自也可隨陛下征戰內天,也不至於讓陛下被那女魃爲難。”
清素好奇道:“女魃將軍爲難徒弟了嗎?”
李平安:“這個其實……”
“自是爲難了,”瑤池笑道,“讓他左右爲難。”
清素有些聽不太懂。
她與紫遙倒是混熟了,兩人經常湊一起喝酒聊天,但紫遙用瑤池的身份活動時,總讓清素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明明是同一個生靈,看眼神就能得出準確的判斷。
可論身姿,紫遙窈窕纖秀,瑤池高挑豐腴;
論氣質,紫遙清雅聰慧,瑤池端莊成熟;
甚至,神態與談吐都頗爲不同,紫遙總能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瑤池身周卻環繞着淡淡的威壓。
‘不過,她們倒也都是紫遙,大概是兩個性格吧。’
清素如此想着,心底對瑤池的牴觸降低了大半,聽李平安與瑤池在那聊後續之事該如何安排。
小半個時辰後。
血海上空,截教外門大弟子趙公明、闡教十二金仙之赤精子,同時出手劃開血海,顯露出了此處秘地。
血浪如牆,四面分散。
數十道流光飛速落下,李大志帶着幾名人族老臣,護持后土祖巫抵達此處。
后土見到了那一汪清泉,眼神都變得有些不太自然。
她靜靜思索,對着泉水呆愣了好一陣。
李大志問:“道友,后土道友?”
“嗯,”后土回過神來,輕聲道,“我已知該如何使用此處秘地,不曾想,匯聚了開天污垢的血海,竟醞釀出了這般代表生機與希望的秘地。”
李平安拱手笑道:“這大概就是否極泰來,由死轉生。”
“由死轉生……”
后土喃喃自語,隨後目中多了幾分溫柔的笑意。
她柔聲道:“確實是這般,這天地間若是能有一處所在,可讓魂魄轉生再活一世,天地自是要比如今更加繁華,大家也不必這般拼死拼活去尋長生了。”
言罷,后土哼起了上古的祭祀歌謠,身形如一團棉絮飄到那口泉眼上。
她施展出自身逐漸掌握的第二條大道,背後浮現出了九重寶輪。
下方泉水出現了些許幻象,其內彷彿出現了一扇門戶。
后土輕柔的嗓音飄來,讓此地高手盡皆聽聞。
她道:“此秘地已得天道庇護,倒也不必擔心會被歹人毀了。”
過了片刻,后土又道:
“此地能讓生靈轉世,其實是賦予殘魂生機。
“此地靈力來源就是血海。
“我在此地釋放殘魂,殘魂會轉做孕靈,若有新婚夫婦欲孕育子嗣,陰陽交泰形成最初的胎兒且胎兒尚未起搏心脈時,可讓孕靈匯入其中,自可使此殘魂完成轉世。
“不過這並非完善的法子,孕靈若可在生靈結合後立刻入母親體內,方纔是完善的。”
言罷,后土左手捏起蘭花指,動作極其溫柔地對着泉水揮灑。
道道流光出現在她身後的寶輪中,朝泉水飛落。
那數十位捧着各類法寶的瑤池仙子打開手中法寶,道道殘魂朝後土落去,伴隨着她灑落的寶光,一同沒入泉水中。
少頃,泉水內飛出了點點星光。
這些星光在泉水上方嬉戲玩鬧,飛過後土身側、繞過李平安與瑤池身周,化作一條河流沉入泉水正中的門戶中,歸於三界各處,找尋着希望得到孩童的女子。
后土叮囑道:“此間有數十萬戰死者的殘魂,還需叮囑各處,讓人族多行生育之事。”
一旁的人族老臣連忙點頭。
有老臣忙道:“這就傳令東洲,讓大家多生、快生!”
李平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吐槽,只能負手看天。
一名瑤池仙子捧來了玉盒。
李平安接過玉盒,放出了那少年的身影。
少年沒了花環。
但他似是頗爲輕鬆,含笑瞧着各處,又對李平安深深行禮。
“陛下,還請等我重修一世,快則百年、慢則千年,自去天庭效命。”
李平安笑道:“風相……哦不,東王不必擔心,天庭接下來就是掃清諸小天地內的妖族餘孽,百年內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爭端。”
“善。”
風后含笑應着,笑道:“陛下何時能突破金仙?”
“這個,”李平安禁不住擡手揉了揉鼻子,“我也不知,總覺得還缺了點東西,天道並未壓制,我稍後就閉關一次吧。”
“善,還請陛下多多照看人族,待風歸來時,自以天爲主。”
風后拱手行了一禮,轉身沉入泉水。
李平安輕輕鬆了口氣。
瑤池笑道:“怎的感覺陛下如釋重負?”
“啊,”李平安道,“我現在還不能直接插手人族之事,但如果風后身死道消、殘魂都沒了,那我今日就算與軒轅師兄撕破臉皮,也會請三教仙人出手對人族施壓,清洗人族內部的腐肉。”
瑤池問:“現在爲何不做?”
“做了那不就是主動分化?”
李平安笑道:
“軒轅師兄還在,讓他處置就是了。
“現在的時間點比較敏感,這次已是佔了西洲半部,靈山之北也沒了大妖高手,已算是被人族實際掌控。
“如果這個時候我出手,只會將人族推遠,人族之力始終是天庭的基礎,儘量不要交惡,起碼不能全部交惡。”
瑤池微微頷首。
下方的后土溫聲道:“此地有天道庇護,我想在此參悟一番,不知天帝陛下可否應允。”
“當然,”李平安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瑤池柔聲道:“還是請幾位高手在此守護后土道友爲好。”
“我來吧。”
玄都大法師身形自上空落下,笑道:“剛好我也在此地養傷,找找弄死冥河老祖的法子。”
李平安道:“那就有勞大法師了,我還有些事要趕回東洲處置。”
他話音落下,瑤池立刻就要用崑崙鏡剖開乾坤。
李平安卻擡手摁住瑤池的玉臂,略微思忖,對着上方的道門仙拱了拱手。
他朗聲道:“各位師叔師伯稍等,我去找天道聊聊!”
言罷,李平安閉目凝神,元神小人兒自靈臺底部出發,飛去了金雲。
此刻外天道之力與內天道之力對比,已經到了十二三四比一。
內天道被擠壓在了金雲角落,稍後只要斷掉香火功德來源,就能將這團灰雲完全震碎,用最小的代價同化。
此間還有兩個隱憂。
其中最大的隱憂,無外乎……內天道對外天道的負面影響。
無論無麪人承認不承認,它現在已經是在有形無性的邊緣,很有可能誕生一個‘天道真人’。
元神小人兒抵達金雲下方,金雲輕輕震顫,無麪人自最上方飄來。
無麪人低頭拱手行道揖。
李平安的元神幻化青袍,左手端在身前、右手揹負身後,長髮飄逸、髮帶無風自動。
他道:“此間內天道已被全面鎮壓,天道可否發放功德?”
無麪人道:“自是可發放,血海之災、內天道幻境被擊破,當發放雙重功德。”
“那就發吧。”
“發功德本該是您來做的,”無麪人正色道,“此乃天帝權柄,您定的規矩。”
李平安道:“這次例外,不能讓三教仙人寒了心,這般發放功德,可會阻礙道仙劫運轉?”
“不會,”無麪人道,“反而會助道仙劫劫運。”
李平安身形後仰。
無麪人又道:“道仙劫對您而言是好事,一是收歸大道爲天道所用,天庭可更加牢固,二是爲天庭增加精兵悍將,以應對天地之外可能出現的麻煩。”
天地之外可能出現的麻煩?
先天神魔?
李平安訕笑,還是先想想如何弄死冥河老祖和厄難尊者吧。
李平安又道:“此間不只是要降功德,業障也不可落,最好是用功德與業障平衡之法,儘量給天庭屯積功德。”
“是!”
無麪人低頭領命:“遵陛下旨意。”
李平安道:“你可是越來越像是個生靈了。”
無麪人的光滑面容上流轉少許仙光,傳遞出了微笑的表情。
“內天道對我產生了影響,這也是我不敢讓您接觸金雲的唯一原因,”無麪人道,“若我失了天道無性,還請陛下重啓天道、淨化污濁。”
“還不如讓我父多來給你上上課。”
李平安搖搖頭,對着無麪人拱了拱手。
後者化作金球飛回金雲,依舊是繞去了頂端再鑽入金雲之內。
李平安瞧了眼金雲角落。
‘羲和’與‘望舒’當真不在了嗎?
隨着內天道幻境被毀,內天道神靈們也被炸了?
李平安並不會有僥倖心理,優先認定這些內天道神靈還活着,而且有可能已混入了人族之中。
不過他也沒太擔心。
內天道神靈的剋星,那不就是外天道嗎?
李平安元神朝下方落去,飄到了角落中,看了眼災厄霞光。
“嘶——”
還是沒有什麼變化。
依舊是白衣天帝斷頭劫,主劫的還是無頭之刑天。
這玩意到底是啥災啊?完全讓人摸不着頭腦。
李平安頹然一嘆。
他想到了刑天在巫族中的威望,以及后土對未來天庭、天道的重要性。
如果不能幹掉刑天,那就試着跟刑天成爲好友?
李平安不斷躊躇着,體外突然傳來了陣陣雷鳴,整個血海上空出現了一片片霞光,三教仙人按此前出力多少,各得了功德。
功德分爲兩批發放。
解決血海之災的功德,有六成算是平均發給了趙公明之外的其他仙人,四成直接灌給了趙公明。
趙公明那張嚴肅的面容上也忍不住多了些許笑意,他大手一揮,直接將功德灌入二十四顆定海神珠。
定海神珠本已就是天地間難得的寶物,得了如此功德,威能又有提升。
趙老哥是講義氣的。
他之所以將功德灌給寶物,而不是注入自身來平衡業障,就是因,寶物可以借給三位妹妹和幾位要好的同門。
三霄仙子見狀也是有樣學樣,將功德注入混元金斗、金蛟剪、縛龍索。
沒別的,她們就是對自身實力比較自信。
其他截教仙大多都是注入道軀。
闡教那邊都是祭煉寶物,並不想功德入體。
此間得功德最多的有三位。
排第一位的乃玄都大法師,大法師憑太極圖阻止那頭巨鴉衝去南洲,算是救下了整個主天地,居功甚偉。
第二多的則是李平安,闖入內天道,在內天道中收天奴、戰內天神靈、參悟殺伐大道補全天道,直接導致內天道崩潰,所得天道功德比趙公明多了六七倍。
這是他個人的功德,李平安左思右想,取出了滄月珠,將這些功德盡數注入了滄月珠中。
滄月珠綻出萬千光亮,其內彷彿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世界,成功進階後天功德靈寶。
除卻大法師、李平安這兩個‘功德巨頭’,得功德最多的乃神將女魃。
女魃在內天道內,毀神殿、鬥內神,最後手持元屠劍力敵冥河老祖,所得功德乃趙公明的三倍。
此刻女魃還在戰場,以防有大妖假死偷襲造成仙兵傷亡。
七彩霞光落下將她包裹,卻是給了人族將士們莫大的震撼。
女魃想了想,拿出了自己的長矛靈寶,將半數功德注入其中,讓這靈寶威能大增。
隨之,她又拿出了兩件戰甲,各分了兩成功德進去。
還有一成功德在她身周環繞。
女魃橘紅色的波浪捲髮左右晃動,卻是她悄悄看了眼左右,隨後拿出了自己在上古時煉製、到現在卻一直都沒用上的‘昏棒’。
何爲昏棒?
上古時,人族有段時間姻緣之事由女子做主,當時流行在春天的夜晚舉行篝火大會,參加大會的男子和女子都默認想要成婚。
男子會通過摔跤、戰舞、吼叫,來展示自己的男子魅力。
若是有女子看中了那個男子,就拿着自己製作的昏棒,去敲一下男子的後腦勺。
當然不能敲傷,其實就是象徵性地敲一下,若男子對女子有意就假裝昏迷,被女子扛回帳篷,開始耕耘播種之事。
簡而言之:古禮。
女魃淡定地將一成功德注入棒中。
她可不想跟某個準天帝客氣,稍後還是決定直接敲暈了再說,她要用功德之力抵消可能出現的天道庇護……
‘嗯,第一次用,還是要把控下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