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主天地中部,這連綿灰燼之地源於上古天庭隕落之戰。
李平安抵達此處,念及自己要立的新天庭,心中多了幾分感慨。
他正要悲春憫秋一番,牧寧寧突然道:“師兄,我們該如何稱呼鎮元大仙呀?”
這一問還真難住了李平安。
鎮元子不僅是世外高人,人族從上古至今,也沒少受鎮元子恩惠。
上古時還曾爆發了鼎鼎大名的五莊觀之戰。
【時帝俊屠人,鎮元子解人族數百萬衆,天庭戰將合圍五莊觀,逼鎮元子交出衆人族,鎮元子苦勸無果,一力抗天,帝俊攜衆擊之,人教大法師來援。】
五莊觀之戰後,鎮元子就成了每一位人皇都敬重的大仙。
這位與三清同輩的遠古大能,在洪荒之中不只是名聲斐然,江湖地位也是最頂級的存在。
李平安心底默唸一聲‘打卡成功’,帶着天庭一行入內用宴。
“我可是喊道友的,”瑤池笑道,“鎮元子性情灑脫豪爽,不拘小節,不必在意這般稱呼。”
李平安左手端在身前,右手揹負身後,含笑道:
“不過是時勢造就、因緣際會,也是承了西方教諸多人情,他們辛苦謀劃十萬載,平白爲天庭崛起做了嫁衣。”
李平安笑道:
“我看看今日能不能混幾顆人蔘果。
這一路游下來,牧寧寧也沒了此前的拘謹,她氣場遠不如瑤池,也就一直秉持‘少說少錯’的原則,靜靜地跟在李平安身側。
入大陣,過幻境,抵那山水如畫的地仙界。
歡宴兩日、品果撫琴,主賓盡歡。
此間還出現了一些將人族影響力與牧寧寧綁定的論調。
“哈哈哈哈!”
鎮元子卻道:“誒,不忙、不忙,再待兩日,貧道還有幾件寶物,要給陛下鑑賞鑑賞。”
“哦?”
李平安很快就見到了五莊觀,以及五莊觀前掛着的那幅對聯:
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
大鵬背上的三位女仙多多少少都有些意動。
而最近幾日,東洲和西洲也出現了很多討論聲,在幕後黑手李大志的主持下,都在刻意弱化瑤池‘天庭第二號掌權’的身份,強調牧寧寧的‘天后’身份。
李平安含笑向前,帶東王風清揚與鎮元子、神農氏互做道揖,三位女仙自後行禮。
鎮元子撫掌大笑:
“那西方二教主若是聽聞你這話,非要氣死不可!
“快來快來!貧道爲陛下備好仙宴,貧道那人蔘果可是等候陛下多時了!”
李平安將這裡作爲自己拜會洪荒高人的最後一站,自也是表明對鎮元子的敬重。
瞧右側這位老者,身着淡黃七星袍,腳踏玄色山河靴,手提淺拂塵,黑鬚鶴髮不顯斑斑老態,姿態豐朗盡顯神仙風範。
應該欣慰人族多了個後進。
確實霸氣。
這些避世的高手也都是‘靈精’,只要稱讚瑤池一句,自是要想辦法誇讚牧寧寧一句。
神農氏就在一旁笑而不語,目中多是慈祥與欣慰。
在此地也不能久留,待微醺的鎮元子講了一場‘天地之道’,李平安就順勢告辭。
那人蔘果確實有說法,李平安啃了兩顆,只覺得道軀之力略微提升,渾身上下充滿了靈力,元神之力也有明顯提升。
要說如何稱呼鎮元子,李平安略微思忖:“我們跟着瑤池喊吧。”
不愧是先天靈根。
“那就統一喊道友。”
兩位老者自雲路而立,左側身披麻衣、手提旱菸袋的老者,李平安已是見過幾次,自是上古人皇神農氏。
上古落幕後,鎮元子就開闢出了地仙界,得名‘地仙之祖’,而後不再外出現身,於洪荒之中宛若隱去了般。
新天帝也有羲和望舒之福,倒也被傳成了一段佳話。
《大軸》。
“哈哈哈哈!妙!妙啊!”
這就是那位不拜三清尊天地,袖裡幹坤兜河山的鎮元大仙了。
李平安聽出了這位老神仙的話外音。
“道友謬讚。”
李平安拱手謝禮,與這位主人家一同駕雲落下。
皆是些場外小招,不值多提。
鎮元子笑聲洪亮奔放:
“久聞陛下威名,今日一見當真不同凡響,天地蒼生能得如此天帝,着實是造化,造化!”
臨近五莊觀,前路突然傳來了一陣豪爽的笑聲。
“那是先天靈根,據說吃了能讓人肌膚透亮、靈氣大增,女仙可不要錯過了。”
他此次上門,是告知天庭將立、秩序更替,代天庭表達對這些洪荒老藝術家、咳,老大能的敬重,按理說對方不該留客。
“道友之寶怕是非同小可,”李平安拱手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今日開開眼界了!”
“善!”
鎮元子笑容滿面,轉身做請:
“斗膽請天帝陛下獨自移步,貧道這寶物,不適合女子觀瞻。”
瑤池柔聲道:“既是鎮元道友獨自相邀,吾與寧寧也不去了。”
“也好,”李平安微笑頷首,道心略微提了下。
無他,他有點擔心自己會遭遇什麼不測,畢竟這裡面還有【人族部分臣子不滿新天帝】的說法在。
鎮元子和神農氏一同出手,那可真就……
“這邊請。”
鎮元子招呼一聲,隨後與神農氏並肩前行,引着李平安出了前殿、走過迴廊,抵達了一處幽靜的坐禪之地。
鎮元子與神農氏推門入內,李平安倒也沒什麼遲疑,老老實實進去。
此地只有三個並排放置的蒲團。
兩名扎着羊角辮的童子捧來了一方矮桌,擺上了三盞茶茗,離去時還不忘帶上房門。
李平安打量了一圈,此地空空蕩蕩,只有一個巨大的道字作爲掛飾。
他笑問:“不知是何寶物?這邊也沒擺着。”
兩股強橫的道韻包裹此處。
鎮元子與神農氏各自在袖中摸出了一隻錦盒,前者目中多是思索,後者眼底多了幾分笑意。
對於這兩位高人的反應,李平安如墜雲霧。
此前宴席中一直沉默寡言的神農氏,此刻倒是話多了些。
神農言道:“道友今後貴爲天帝,統御三界、掌四洲四海,還請善待人族、包容萬靈。”
李平安拱手答曰:“前輩之告誡,平安自記下,還請前輩今後注視這三界之地,若天庭所做有任何不妥之處,前輩都可隨時來天庭尋晚輩訓誡。”
“誒,”神農擺了擺手,“已是隱退之身,不便多做他事,也只有人族危難需要我這把老骨頭時,我纔會現身做些事罷了,此物與你吧。” 李平安雙手接過神農遞過來的錦盒。
他心底雖萬分謹慎,表情猶自鎮定自若,很自然地打開錦盒,然後就忍不住緊緊皺眉。
一隻布片。
準確來說,是第二隻布片。
李平安連忙拿出空鳴師祖當年給自己的那枚布片,兩者湊在一起,竟出現了微弱的光亮,彼此互相吸引、當着李平安的面漸漸相融。
這是一隻邊緣不平整的手帕!
此刻手帕已恢復了半截。
李平安緊緊皺眉。
鎮元子嘆道:“貧道這裡還有一塊。”
這位老神仙自顧自的打開錦盒,將第三隻布片遞了過來。
李平安端着半截手帕湊過去,道道仙光閃過,手帕恢復成四分之三,但他拿在手中反覆端詳,除卻其上的道韻更加濃郁,沒有半個字跡。
神農氏提醒道:“還缺了最後一塊,等此物復原,其上應該是有一封伏羲氏道友留給你的信件。”
“前輩……”
李平安表情有些蒼白:
“您這麼說是何意?莫非伏羲氏道友離開洪荒去混沌海前,就已算好了今日?”
“非也,”神農氏道,“這封信具體如何,貧道並不知曉,當初伏羲氏道友來尋我,將這錦盒給了我,叮囑我說,他日若人族立新天庭,找個機會將此物交給新天帝。”
李平安鬆了口氣。
如果只是新天庭的新天帝,沒有指定是給‘一個叫李平安的新天帝’,那也不算太恐怖。
怎料鎮元子突然道:
“貧道本不願答應伏羲氏道友做這般故弄玄虛之事,故曾逼問伏羲氏道友,爲何是讓貧道來傳信,又爲何要將信件一分爲四。
“陛下可知,伏羲氏道友是如何回答?”
李平安拱手道:“還請道友示下。”
“伏羲氏道友說,”鎮元子撫須笑道,“此物干係重大,若給旁人恐護持不住,如那個叫李平安的年輕人在立天庭前不來你這個五莊觀拜會,此物就不必給他。”
李平安面部肌肉在微微抽搐。
神農氏緩聲道:
“其餘布片的下落,我等也不知曉,伏羲氏道友做這件事時神神秘秘。
“不曾想,你已是得了一塊。
“就連我也是在你立大宏願後,纔在鎮元道友這裡得知,他也有一樣的物件。”
李平安主動道:“此事說起來着實有些、有些解釋不通,晚輩得的第一塊布片,是自萬雲宗開山祖師、人族上古金仙空鳴師祖手中。”
“哦?”鎮元子掐指推算,“倒是沒聽聞過這般名號。”
神農氏道:“空鳴是我人族俊傑,爲鬥兇魔,墮魔力竭而亡。”
李平安低頭注視着這隻缺了一角的手帕,目中多是狐疑。
伏羲氏這是在搞什麼大算計。
空鳴師祖、神農氏、鎮元子同時持有這封信件的四分之一,那剩下的一塊去了何處?
李平安心底着實被勾起了興致。
他擡頭就瞧見,這兩位前輩眼巴巴地注視着李平安掌中手帕,忙將手帕遞給兩位前輩。
神農氏與鎮元子各自品鑑一陣,卻都是毫無所得。
神農氏嘆道:“伏羲之算,曉陰陽而斷今古,實不知他要對你說些什麼。”
鎮元子問:“那位空鳴道友,可曾叮囑過什麼?”
“沒有,”李平安略微搖頭,“當時師祖給我此物,只是讓我好生參悟,不曾想……空鳴師祖應該是不知此間有什麼隱秘的。”
神農氏道:“伏羲氏道友將此物交給我保管時,只是叮囑了新天庭、新天帝,並未說其他。”
鎮元子道:“你不曾問嗎?”
“我問的是,新天庭何時能立,新天帝是何跟腳。”
“他如何說?”這是鎮元子問的。
李平安又加了句:“當時伏羲氏道友的表情如何?”
神農氏目中泛起了回憶的神色,掐指推算,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
神農氏道:
“當時伏羲氏道友表情十分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問了他後,他回答的很簡單,只是說新天庭是人族立的,新天帝也是人族出身。
“在談此事之後,他又頗爲困惑的喃喃低語,說什麼鴻鈞爲何不合道,此間到底藏了什麼隱秘,這天地走向似是錯了,大錯特錯。”
鎮元子不由撫須輕吟。
李平安眉頭緊皺。
他在軒轅師兄那裡聽過類似的話。
鴻鈞爲何不合道?
鴻鈞不是爲了超脫嗎?
是信息差導致了伏羲氏的疑惑?那這封信裡承載的內容爲何?
李平安心底泛起了更多困惑。
他隱隱有所感覺,伏羲氏留給他的這封信,或許會藏什麼驚天大秘。
稍後他還是要去軒轅宮問問,第四枚布片說不定就在軒轅黃帝那,有可能是伏羲氏定下了何時給他……
“好生保管吧。”
神農氏將這‘三缺一’的手帕遞還給了李平安。
李平安雙手接過,又仔細體悟了下上面的道韻,心底靈光一閃,緩聲道:
“兩位應當已知曉了,此前伏羲氏道友曾自混沌海現身,驅趕走了那頭能威脅洪荒天地的混沌巨獸。”
神農氏搖搖頭:“那是伏羲氏道友的善屍,此事我聽說了。”
鎮元子嘆道:“貧道也隱隱覺得,這天地有點不對勁,很多東西都給我一種顛倒之感,卻說不出爲何如此。”
李平安拱手行了禮,與兩位大能繼續深聊。
……
離開五莊觀後,李平安一切如常,並未對任何人提起第二、第三枚布片之事。
伏羲氏選擇用這種方式傳信,應該是在躲避某些存在知曉這封信的內容。
在躲誰?
嘴上說不願干涉洪荒天地,但在紫霄宮中卻事事都知曉的鴻鈞?
還是棺中靈?
伏羲氏去混沌海中到底找尋什麼?
伏羲氏可不只是人皇這般簡單。
他得道自遠古,乃聖母女媧之兄長,上古時與帝俊起了衝突被害轉世,這才成了燧人氏之後的第二位人皇。
伏羲定八卦,神農嘗百草,這是人人都知的典故。
風后是伏羲氏之孫,一身本領都是伏羲氏傳授……
嗯?伏羲氏之孫?伏羲氏傳承的八卦?軒轅黃帝時期的神相,對人族影響力僅次於軒轅黃帝,而今即將成爲天庭第三把手。
李平安豁然轉身,看向了在大鵬背上靜靜打坐的風清揚。
風清揚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帶着一點下意識的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