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聖坐於紫霄宮中,寶相尊嚴、神情肅穆,蓮臺蒲團各有寶韻,天瓊地垂似在咫尺。
此間六聖已知曉此前發生諸事,也知鴻鈞與超脫者皆已退走,只待六聖歸於天地間,天道便可多六大基石,洪荒天地將迎來生靈與天道的鼎盛時代。
然六聖如何迴歸,此間也有諸多講究。
太清老子匯聚其餘五位道友在此,暫代老師鴻鈞之位;
玉清元始天尊坐於太清老子身側,主持此間諸事。
若說元始天尊,那是盤古元神化作的先天生靈,執掌盤古幡、玉如意,修有一氣大道,在六聖之中也是佼佼者,是通天之師兄、老子之師弟,女媧、接引皆信服。
由他主持此事自是再合適不過。
元始天尊簡單說了幾句,闡述六聖對天地的重要性,以及六聖未來當如何行事,當如何成爲生靈之表率,聖人最需在意的就是自身麪皮,云云。
如此過了幾個月,元始天尊簡單講完了開場。
一直緘默不語的太清擡起手指,太極圖緩緩張開,顯露出了李平安所在之地。
此時恰好李平安開始審理玄武界血案。
六聖表情逐漸出現了不同的變化。
女媧嘴角漸漸露出了幾分淺笑,目中也多是滿意,軒轅黃帝戰死的悲慟情緒消散了大半。
元始天尊看似板着個臉,實則那微微眯眼的微表情,也顯示出了他心底的愉悅。
畢竟這是他的正經徒孫,那叫一個有面兒。
接引面無表情,通天教主目中多是好奇,準提則是垮着一個老臉。
通天教主看了半天,笑道:“平安與天道關聯之深,當真令你我側目,咱們雖憑鴻蒙紫氣成就天道聖人果位,卻也只是以自身強化天道,平安這個天帝卻是能引領天道如何向前,與你我不同,大不相同。”
準提哭喪着臉道:“天帝作惡,如何監管?”
女媧反駁:“天帝並未作惡,你我爲何監管?”
準提道:“若無監管,豈不是他日天帝作惡,我等只能看他肆意妄爲?昔日之帝俊迫害百族生靈,這又如何說的?”
元始天尊緩聲道:“監管洪荒天地本爲六聖之職。”
“這李平安,”準提已然忍不住發難,“屢次三番殺吾弟子、壞我靈山威名,不顧吾聖人威儀,已是天帝失格。”
通天教主冷笑了聲:“道友伱是我們六個裡最後一個成聖人的吧?要不是爲了等你,我們百年前就能回去了吧?你剛剛成聖,平安如何殺了聖人弟子?此前你縱容弟子殘害生靈、胡作非爲,讓你成聖已是鴻鈞老師與天道有眼無珠,你竟還在此地狂吠!”
“通天道友嘴上功夫果真長進了許多。”
準提道:
“吾與師兄謀算之事,乃是爲了天地之長遠,生靈之終局。
“道友莫非是想與貧道做過一場?”
“做就做,大不了重煉風火水土!”
“夠了!”
元始天尊一聲輕喝,罵道:
“師弟你已成聖,當有聖人儀態,如何能這般莽撞行事!
“準提道友你莫要這般無理指責、胡攪蠻纏,昔日之事不必多提,洪荒之終焉纔是你我當考慮之事。
“若六聖對壘,平白讓那超脫者撿了便宜去!”
接引道人緩聲道:“師弟,此事過了。”
準提露出溫和笑意:“既玉清聖人有言,那自是依玉清聖人之言。”
女媧淡然道:“兩位道友一唱一和,當真用了好一手離間之策。”
通天教主冷哼了聲,並不多言。
元始天尊看向一旁老子,溫聲問:“師兄,現在就將平安招來嗎?”
“不……急……”
太清有些費力的說着:“看。”
玉清緩緩點頭,六聖齊齊瞧着太極圖中的情形,紫霄宮着實安靜了一陣。
李平安那邊已是完成了初步審理,抓出了葉家三長老。
眼前這個血案基本已經了結。
葉家三長老通過某些渠道,得知了此間靈礦之事,曾喬裝打扮親自帶人來了一趟,巧取豪奪奪走靈礦,並派自己的心腹守在此處。
他們原本還算有點良心,想把靈礦抓緊採完,然後填滿一些靈石進去,讓這家小宗門吃個啞巴虧。
當魏玉雪要去告御狀被他們抓回,他們就下了狠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覆滅了整家宗門。
按那些劊子手招供,他們想做成魔修奪寶殺人,所以各處佈置故意粗糙了些,最後一步就是放一場大火燒了此地,但沒曾想,突然殺出了個雲冰仙子。
清素也算是神通廣大,憑自身手段一路追查,將當日動手之人尋到了幾個,問出了葉家的底細。
但線索到了這裡就被掐斷。
那幾名向清素招供的殺手被人暗中做掉,清素向後調查也接連遇阻。
李平安也不着急開鍘刀,先把人聚起了再說。
趁着還有些時間,李平安轉而開始審理與葉家相關,爲葉家前來求情的這十多個老者所在家族的血債。
天道所顯,這十幾個老者背後的家族,只有五個是相對乾淨的。
所謂相對乾淨,就是做事時會用些手段,但不會有較爲激烈的舉措,比如殺人放火毀屍滅跡。
李平安先把這五家的老者喊到面前,簡單呵斥了一番,細數他們此前數百年內種種作爲,說的他們是啞口無言。
這五個家族,李平安的處置比較輕,只是罰款了事。
等他審完這五個家族之事,玄武界已開始變得十分熱鬧。
大批洪荒高手已從主天地趕來此地;
天兵押解來的第一批世家子弟,已被摁着跪在大門之外。
李平安身爲天帝,也不能一直叨叨個不停,他隨手擬了一道旨意,命天將越禾宣讀,旨意上滾動出現一豎列一豎列的字跡。
天庭對這些上古世家的清算正式開始。
先是葉氏家族,葉家雙手染血者以命償命,協從犯罪者同罪論處,知情不報者發放至小天地,不知情者面壁思過三百年。
主犯葉家三長老與葉家諸劊子手肉身斬滅之後,元神剝奪修爲,發送十八層地獄享千年極刑後魂飛魄散,任何情形不得減緩罪責。
在這塊,李平安還算念及舊情。
葉家家主本該一同處死,李平安只是判他了個監察失職、廢修流放,給了三五百年的殘命。
葉子桑身爲天庭仙官,雖未作惡、卻也爲其家族之惡行提供了庇廕,葉子桑暫停天庭職責,隨從其父一同流放五百年,五百年後可回返天庭。
葉家查沒家產。
看在葉子桑的面子上,葉家祖宅得存。
李平安制定這些處罰力度,弄完就能歇息,那越禾卻慘了。
他需將每個人犯所犯之罪挨着念一遍,有些大事件比如殺人過百,還要說明時間地點,直唸的口乾舌燥。
此間諸事,天道可查。
圍觀此地的衆高手唏噓不已,着實沒想到新天帝剛剛出關,竟就要搞這麼大的動靜。
待越禾停下嗓音,葉家已有二百餘人被摁在門外溪流前。
“陛下!諸兇已伏!”
“斬!”
李平安一聲令下,門外二百餘天兵同時舉起手中長刀,天道之力加持其上,一顆顆頭顱左右亂飛,一具具元神被仙兵重新擒拿,將此間元神剝去修爲,退回魂魄。
一旁有地府鬼差聞訊而來,將諸魂魄鎖了,走地府專用的城隍之井,歸於冥司。
葉家之後,又是七大世家。
那些跟着天力老人一同過來的老者當真沒想到,這火竟會燒到他們身上。
而李平安命瑤池抓來的後續幾批人犯,正源源不斷送來此地。
這些,卻還只是一部分罷了。
人族上古世家大大小小有數百,經營東洲已數萬年,此間不知有多少類似之事。
軒轅黃帝時代因要一致對外,這些世家也大多懾於軒轅黃帝與風后的威嚴,不敢太過造次,故大多時候都對世家之惡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時代不同了。
天地間的主旋律已與上古全然不同。
尤其是軒轅黃帝戰死之後,李平安宣佈閉關,諸世家很快就變得異常活躍,數百年所犯下的惡行竟遠超此前萬年。
李平安今日只是開個頭,稍後他會命天庭刑罰四殿挨個查下去。
七大世家的罪狀讀了一天一夜,那溪流早已被鮮血染紅,頭顱屍身盡數化作飛灰,諸元神被打回魂魄送入地府。
周遭圍觀之人越來越多。
不少煉氣士拍手叫好,也有不少煉氣士感慨不已。
直殺的此地人人心驚膽戰,此間之事纔算要落下帷幕。
天力老人整個人都看麻了。
他本是爲說情而來,卻不曾想,被李平安安排坐在了一側,全程見證這些人的認罪經過,目睹了上千人同時被用刑、接連被處斬的場面。
這讓天力老人想起了當年,當年李平安溫酒煮東盟……
除惡務盡之事,今日亦當然。
“前輩?”
李平安輕喚了聲,天力老人下意識站起身,他反應迅速,立刻低頭行禮。
“陛下!”
李平安笑問:“前輩覺得,今日我的處置如何?”
“那自然是,有理有據,十分妥當。”
天力老人嘆道:
“世人今日皆知【人在做天在看】這般道理了,那些曾做惡事者,怕是惶惶而不可終日。
“陛下,此間事了,老朽也當歸去,自此守護軒轅陛下之陵墓,不敢再多現身。”
“前輩莫急,還有些人犯沒有懲處。”
李平安緩聲道:
“說回葉家之事,此間有兩批犯官。
“先是財部有仙官隱瞞靈礦暗藏附礦之事,並將此事作爲奇貨自居,轉而售賣給葉家。
“而後有天兵天將與葉家暗中通風報信,將魏玉雪轉交給葉家的這些劊子手。
“財部仙官與這個天將,今日該一同懲處。”
天力老人看了眼左右,小聲道:“陛下,老朽以爲,此事不如交給天庭刑罰堂調查處置……衆仙都已知您肅清天地間污濁之氣的決心,天庭仙官犯事若太嚴懲處,只怕今後會讓諸仙官畏首畏尾。”
“前輩不必爲天庭遮羞。”
李平安笑道:
“前輩你這性子,我當真不知該如何評說,咱們最初相識時,你就想着家醜不可外揚、家醜不可外揚。
“要不是前輩你自身立的正,我都懷疑你是他們同黨了。
“前輩的擔心雖然不無道理,卻只是一點道理。
“天庭之中,仙官幾多,有人撈偏門、貪墨、濫用職權,有人卻是恪盡職守、不做二事。
“若是我們縱容包庇前者,那後者清心寡慾守正本心,豈不是還要遭前者恥笑?此風不可開,更別說是剛立還不足千年的新天庭!
“今日之事,十倍懲處。
“大鵬何在?”
早已歸來的大鵬鳥踏步向前,將兩名財部老者丟在前方。
這兩個老者,此前還曾站在李大志眼前。
角落中的李大志表情也有些難看,嘆道:“此事也是我監察失職。”
李平安道:“財部仙首罰俸千年,這兩個仙官,奪去肉身、查抄家產,元神封禁列爲天奴。”
那兩名老者渾身顫抖,得聞不是死罪,卻又與死了差不多,一時竟是悲喜交加、不斷磕頭。
有仙將向前,將這兩名天庭仙官拖了出去。
此間還有這兩名老者的幾十個手下,盡數革職查辦了。
李平安又道:“當初將魏玉雪送給葉家諸兇的那個將軍,自己站出來吧。”
越禾低頭嘆了口氣,邁步走到李平安面前,單膝跪地。
“請陛下降罪!”
“不是你,”李平安淡然道,“不必袒護你手下將領,你罰俸五百年就是了,若非你派人暗中保護此地,玄冰也會被毀……你自己帶出來的兵?”
“是,”越禾雙眼通紅,“請陛下准許,末將來了結他!”
“去吧,軍中無小錯,此事已屬與諸兇同謀,其罪當斬,念在他並無其他過錯,你送他地府轉世去吧。”
越禾謝恩起身,轉身看向角落中一直低着頭的一名金甲將領,後者慘笑一聲,摘下頭盔,低頭跪伏。
“大哥,這些年……讓你爲難了!”
越禾低頭長嘆,拔劍向前,一步橫斬。
此時倒是沒了叫好之人。
天庭金仙戰將被斬,且還是當衆處斬,此事的懲處力度,已是超乎了他們想象。
李平安道:“刑罰堂當年來此判爲魔修所爲的那幾位仙官何在啊?”
門外,十多名仙兵押着三名仙官前來。
這三名仙官已是嚇破了膽子,面色慘敗、冷汗涔涔。
李平安問:“收財了?”
這三名仙官搖頭的搖頭,點頭的點頭,更有嚎啕大哭請求饒命。
“當酷吏我不怪你們,依法而行就可,但當污吏,誰也救不了你們。
“今日拿你們三人的人頭,立天庭刑罰四殿執法從嚴、自身清正之訓。
“斬!”
“陛下饒命!”
十幾名仙兵一擁而上,將這三名仙官拖去大門外。
角落中,那魏玉雪的殘魂低頭啜泣,飄到近前,低頭跪拜。
“謝天帝陛下主持公道。”
“輪迴去吧。”
李平安擺了擺手,而後閉目輕嘆,不再多言。
院內院外,天上地下,衆生各自默然。
過了不知多久,天邊飛來一隻青鸞神鳥,身着鳳冠華帔的王母率儀仗前來,自是來迎接天帝迴歸。
李平安振作起精神,站起身來。
此時,道道視線落在他身上,畢竟按慣例,這個時候,當權者是要說教幾句的。
李平安卻只是道:“子桑將此地死者盡數收葬,待你父歸去後,天庭依舊會重用你。”
葉子桑潸然淚下、低頭叩拜,李平安擺擺手,轉身剛要遁去青鸞鳥背上,但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天地間響起了一聲鐘鳴。
太極圖自高空緩緩展開,其內卻傳來了元始天尊的嗓音:
“天帝陛下請來紫霄宮,商議道仙劫諸事。”
李平安怔了下。
他就說……行吧,六聖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