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真的是把自己當成他的孩子了,本來作爲省級單位的省農村工作委員會,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把手伸到最基層的公社來的,李教授由於對夏天借托了太多的希望,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了夏天所在公社這樣一筆特殊的獎勵。
當然作爲一個省農委主任,李教授的做法也是無可厚非的,因爲他是有上方寶劍的,省領導本就給了可以適當支配的可用資金的權力。而夏天正是在他得到這個權力之後的第一個受益者。
從省城回來,夏天牢記着主任的話,他對目前形勢算是比過去了解得多了,恩師告誡自己,若想把握好機會,你就得把根基打牢。
夏天想到最好首先把後山那個石英沙礦給開採出來,那就是你夏天在冷水有無作爲的一個分水嶺。如果後山那個企業見效益了,冷水也就有了自己的大型企業,而夏天在冷水忙活了近一年也終於得到了回報。
李教授說明年將是改革年,作爲基層的公社將首當其充,在冷水衆人的視野可能都在後山那個礦上,夏天也是看到了這點的,他不想讓教授失望,他就準備把精力都投放到那上面。
而夏天回到公社後,他聽到的不是衆人對如何改革的議論,他們看到的只是夏天帶回來的那一筆獎金。公社的好多人都爲夏天喝彩,說他把大家今年的獎金給解決了,因爲他從縣上和省城帶回了五萬元,在過去是從來沒人能做到的。
甚至有人想好了到了年終,每個人都能分到一筆可觀的獎金了,也算計瞭如何花這筆錢了。
曹書記對夏天能帶回那麼多錢心裡也特滿意,這個夏天硬是讓冷水人長了臉,過去累死累活的,還從沒得到過這樣可觀的數目,雖然心裡還是排擠夏天,但他能讓冷水這幫人都得到實惠,袋子裡裝進了這些錢,想必大家也是該心滿意足的,夏天呀,你也應算是個功不可沒的人物,曹書記悄悄地給自己說。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夏天找到了曹書記,提出了他對這筆錢的想法。在他看來,雖然這筆錢是屬於上級給冷水做出成績的鼓勵,可是上級並沒要求這筆錢如何用,讓它姓公姓私就是你冷水人的事了。就是說把它分了不是錯,但用在更需要的地方,那不是起了異想不到的特殊作用。
夏天有個大膽的設想,他要把這筆錢作爲愛心來使用,大家現在也不是日子過得很滋潤,但是比起冷水的老百姓來,卻又要好得多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在每個月可領到那份屬於自己的工資,按理這也不錯了。
可是公社的幹部們,他們在幹了一年之後,能得到上級的肯定,還能得到額外的收益,他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你夏天卻反行其道,要讓他們忙活一年之後,又把到手的饃拱手相送,他們會答應嗎?
看來要想讓大家都能信服,那還得讓權威來說話,於是夏天找到了曹書記,他說:”我認爲公社的學校也破爛不堪了,我提議把這筆錢用在學校危房的改建上。”
曹書記的眼瞪得老大,你夏天是否思維短路了,這可是上級獎給我們公社這批幹部的,拿給學校用,自己思想能轉過彎來,屬下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呢,他們也着實不容易呀。
在夏天未向曹書記彙報這筆錢如何使用時,他先向朱曉晴通了氣,朱曉晴因職業所緣,她對夏天的提法萬分感謝,這更堅定了夏天的想法。
好一陣子曹書記才醒悟過來,他不想被夏天看扁,我老曹什麼沒見過,不就一筆錢嗎,要是我也不答應,那我不是讓你夏天說了閒話,還說我也是見錢眼開的人,我作爲一個管全局的人,難道自己的覺悟與水平還沒有你夏天高嗎。
曹書記回答夏天,說他的想法很好,但是學校就是翻修,也只能說是勉強夠用,公社的其它人員聽了夏天這一提議,他們都認爲夏天腦子進水了,明擺着是上面給的獎金,你卻要劍走偏鋒,當然你是一個人,我們可是拖家養口的,由於意見分歧,第一次對那筆錢的處理沒有達成一致的意見。
還在有人爲那筆錢大傷腦筋的時候,夏天又要上縣城去了,縣*來電,叫冷水公社派人到部裡去,讓他們去核實一件事。
公社錢秘書接了電話後,把內容通報給了曹書記,曹書記把自己的記憶之門打開,也沒找到*有何事需要冷水派人去核實的,我冷水不就那麼點人口嗎,有誰是統戰對象呢,他弄不明白。
象這樣無關要緊的事,還是讓夏天去罷,反正他的精力旺盛着呢,你夏天好動,我就把你動起來。
想到這裡,曹書記把夏天找了來,夏天也知自己的提法壞了衆人好事,把到手的錢又從口袋裡飛出去了,他也想作一些彌補,但自己又能做什麼呢,唯有多做實事他感到心安。
曹書記把縣*的事說給了夏天聽,並說這事交由你夏天去辦,他沒有說夏天多事,反而誇獎夏天,說他在外交上有獨到之處,夏天才不去理會曹書記的正話反說呢。
在*夏天看了那封從‘國外’寄來的信,信是由從香港寄來的,由於香港還處於英國的‘租借’之下,所以也叫海外來信,部長這樣給夏天解釋。
夏天很不以爲然,明明香港就是我們的領土,幹嘛非得叫海外來信,統戰部長說得有理,現在香港還沒得到我們管轄,當然主權就不是我們自已的,夏天不想和他爭論了。
他把信詳細地閱讀了一遍,內容是一個叫佟雪的女士發來的,她在信中敘述:
她本是大陸內地濱江市的人,她家裡從前是一個民族商人,解放那年,她們聽信了當時國黨政府的宣傳,舉家搬到香港定居了,她的大姐思想進步,不願和他們同行,留在了大陸,並和一個最李德華的同班同學一起投奔了的宣傳隊。
聽說後來他們一家在青山縣居住下來,再後來的文化大革命,又據說大姐夫和大姐不在了,他們卻有一個後代,是個女孩子,也不知現在在何方。
在信中那個佟雪女士的意思表達得很模糊,很多地方都是用“聽說,據說”這樣的字眼,看來她也只是抱着僥倖心理。
夏天回味了一下所讀的內容,他又繼續讀下去。信上說,如今大陸開放了,她想尋找這個女孩子還在否,如果還在的話也該是大姑娘的了,真的好想她還在呀。
*通過排查,發現那個叫李德華的人由於海外關係,被下放到了冷水,可是他們都死了,是否有後,讓夏天他們冷水查找。夏天看完那封信,他其實也不清楚,這是否在冷水有這樣的事。部長叫他務必在短期內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搞清楚,報給他們好作處理。
夏天回來後,他把信件一事談給了曹書記,當時曹書記不在現在的位子,他也不清楚,公社的其他人也是後來陸續過來的,無人知曉此事。公社正在全力搶修公路,曹書記要夏天給*報告,查無此人了事。
要是都照你書記所說的去辦,他們*也無事可做了,人家就是有疑問,才叫你來排查的,你卻一個查無此人就把這事給了結了,那不是太不夠意思了。
那天在*,本來*也不是就冷水一封協查信,其它公社也還有幾封這樣的信,可是部長卻專門把夏天叫到身邊,告訴他要想方設法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個水落石出。
他對夏天說:“小夏,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統戰工作有多重要,那些來信的人,本來他們就失去了與親人的聯繫,要是我們來個馬虎從事,很可能就傷了一批愛國人士的心,所以你回去後,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要在弄清真象的基礎上再下結論,不然我們的統戰就成了一句空話了,我的意思你理解到了嗎?”
夏天對部長點點頭,他也知道這樣年代遠久的事不好辦,而就算查到了結果,那是你他們*的功勞。夏天心裡明白,現在冷水要做的事很多,那條公路就把公社領導們的精力佔去了一大半,而後山那個廠現在也離不開自己。
曹書記給夏天那查無此人四字,讓夏天對統戰部長的話更深信了一層,是呀,就算我們費大力去查出了結果,那我們又會收到啥樣的效果,這是曹書記的話。
夏天不這樣想,不能只看到小集體的利益,*的工作本就是圍繞着黨的工作展開的,路暢通無阻了,我們的建設工作不是更好開展嗎,夏天是這樣想的,他不能照曹書記所說的去做,那樣他就只是應付上級了。
見事件沒有結果,夏天卻遲遲不動筆寫報告結果,他認爲凡事不能淺淺地敷衍了事,他是個認真的人,從餘鴻才一事就可看出,很可能縣上的推想有真相在其中。他抽時間到各地走訪,還是沒有結果,他也想到了那個李德華是不是改名了,最後他問到學校,陳校長說他聽說那個死去的李大河的夫人也姓佟,但叫什麼名字卻記不起了。
夏天把朱曉晴找來,問她的過去,她搖着頭說當時她才兩歲,現在連生父母的樣子也記不清了,夏天有些失望,他到縣*覆命,部長聽了,說其中有奧妙,又反覆查了李大河的資料,最後他們終於查清了李大河就是那個李德華,他的妻子叫佟秋,和佟雪所說的名字一樣。
後來在縣委老書記龍正的確認下,事情終於水落石出。原來李德華夫婦和龍正是同一批從解放軍南下的成員,他們是一起到青山縣的。還在他們從過江不久,李德華說他一定要把祖國的大江大河踏遍,把名字改爲大河,龍正還笑他是無稽之談,李大河說他不達目的誓不休,但是由於妻子佟秋身體不好,他就留在縣城裡了,而龍正卻又到了冷水,這是後話。
把喜訊告訴了朱曉晴,她聞言驚愕得張大了嘴,沒想到最後扯到了自己的頭上,朱曉晴根本就沒想到,夏天所辦的事與自己有關。
當夏天問她時,她還想自已是不是在醒着做夢,但是因爲夏天的執着,她得以有了親人還在的消息。
她聽了夏天的話,開始感到驚喜,後又泣不成聲,雖然父母不在了,但小姨媽還在,她馬上給小姨媽去了快信。
夏天也感到欣慰,他轉了很多彎子,還是把事辦成了,他認爲自已盡到了責任,那個佟雪女士至少在心裡上獲得了安慰,夏天這樣想。
佟雪女士接到朱曉晴的來信,她看到了朱曉晴的像片,對照姐姐佟秋的照片,活脫脫一個佟秋在世!佟雪沒作半點停留,她立馬從香港飛了過來,到了青山縣*,說了一堆感謝當地領導的話,她提出了要嚴懲兇手,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她又和統戰部長一起來到了冷水看望侄女。
兩代人抱頭痛哭,朱曉晴從沒想到她還有親人在世,她是喜極而泣;而姨媽則由於大姐的離去心裡悲痛,時事變化使她爲大姐一家的遭遇難過。當她擁着小侄女時,口裡只是叨唸,這下可好了,尋親的路上總算有了結果了。
佟雪也感慨萬千,她要朱曉晴和她一起回香港去,朱曉晴卻固執地要留下來。佟雪做了朱曉晴很長時間的工作,她纔有鬆動的跡象。
佟雪在香港嫁給了一個也是從內地到香港的青年,他們繼承了上輩人的家業,把生意做得很紅火,美中不足的是他們一生都沒有子女,而且她老公過早地離開了人世,留下她掌管着龐大的家業。
老公走後,除給她留下鉅額財富,還給她留下了無限的哀怨,一個人風也過,雨也過。多年來她雖然習慣了生意場上的追逐,但是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又是那樣的孤單。她多想侄女能和她一起到香港去,讓她後繼有人,但朱曉晴就是不願意同行。
當佟雪得到朱曉晴原來所在的學校因爲沒有資金,現在還是在危房中教學作業時,她與侄女做起了交易,她提出的條件是,只要曉晴同意到香港去繼承她的家業,她就向朱曉晴所在的學校捐贈一筆建一所完整學校的全部資金,對侄女她也用起了商品交換的法寶來。
朱曉晴本想到夏天對她的好,她心裡舍不下夏天的,可是姨媽所開的價錢也是挺有誘惑力的,她找到機會給夏天訴說,她不想走,只想和夏天哥哥在一起。夏天反勸告她,她到香港有更好的前途,要她識時務,別人做夢都沒有這樣的機會。
爲了讓曉晴離開這裡,夏天故意把自已說得很渺小,還說香港象他這樣的人比比皆是,到時候她就明白了原來自已對現在留戀的想法只是井底之蛙的,到了香港她就會知道世界之大了。
在夏天的力勸之下,朱曉晴答應了姨媽的要求,但她提出了要姨媽承諾兌現她的話,姨媽得到了侄女同行的話後,她毫不猶豫地把現金支票開了出來。
冷水人因爲養育了朱曉晴,卻得到了最高的回報,佟雪帶着朱曉晴臨走時,她對公社給她們送行的人們這樣說:
“作爲一箇中國人,儘自已綿薄的義務,是一個華人的良心所在,香港早遲都要回到大陸的懷抱,到時候她想看到更多的冷水人到香港創業。扶持一個弱勢羣體,是她的責任,她沒有理由推辭的。其實她沒有想到侄女會向她提出這樣的問題,她很高興侄女有這麼高的思想境界,說心裡話,就是侄女不提出來,她也有想法給冷水人排場點事的。”
佟雪女士的話,讓在場的人動容,人家在解放前就搬到等於‘國外’去定居的人了,但還是心繫祖國,她有如此高的愛國熱情,夏天更增加了要把冷水搞好的決心。
對佟雪的壯舉,夏天感慨良多,祖國啊,這個傳承千年文明的偉大母親,是你養育了千千萬萬的華夏兒女,正是他們不懈的努力才使之煥發出永久的青春。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夏天看到佟雪女士臨別是淌下的大滴大滴的淚水,他覺得用古人孟郊《遊子吟》來形容她是最適合不過的。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這不是她的最好寫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