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校長回去之後,對許蘭說道:“蘭,你收拾收拾,明天去藍田縣城,給陳青陪讀。”
許蘭說道:“爲什麼啊?”
陳校長說道:“這有什麼可爲的,多陪陪孩子嘛。”
許蘭眉頭微蹙,說道:“是不是和金家鬥得激烈,怕他們有不長眼的把我誤傷了,所以讓我出去躲一躲?”
陳校長揉了揉她的眉頭,笑道:“你就是愛皺眉,青青的眉頭就很像你。”
許蘭仍舊擔心地問道:“是不是呀?”
陳校長嘆道:“你猜的確實對。金家哪有那麼容易鬥倒的?金山金文我倒不怕,他們辦事,還能在軌道中來。可怕的是那金水、金武,正如你所說的,這倆人就是二桿子,辦事不按規矩來。容易辦傻事,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真給咱來一個動武。你身子弱,被他們打上一下,那還了得?就像姜俊,那天要不是他反應快喊出那句話,都被金水從樓上推下去了。”
許蘭聽到這話,眉頭蹙得更緊了,說道:“那你也跟着去吧?”
陳校長說道:“我咋能去嘛,我現在是主將呢,再說水東小學的事我不管了?”
許蘭眼中含淚,說道:“那他們要是對你……”
陳校長說道:“他們能對我怎麼樣?最多不過就是對我動武。我當初我被打了那麼多年,都打皮實了。”
許蘭聽他這帶着些開玩笑的說法,破涕爲笑,推了他一把,說道:“你就是不正經。”
陳校長笑道:“那你爲啥當初不找那些正經的莊稼人,偏要找我這不正經的呢?”
許蘭呸了一聲,說道:“我瞎了眼。”
陳校長笑道:“去縣城配個眼鏡戴戴。”
許蘭笑道:“哎呀,你這一句一句的,煩人……”
陳校長笑道:“你去不去?”
許蘭無奈地道:“我去行了吧。”
兩人說定了這事之後,都坐在沙發上,許蘭說道:“我給你削個蘋果吧,要不我離開這段時間,你都吃不到削的蘋果了。”
說着就拿起了一個蘋果,陳校長卻把手伸過去,環住了妻子的腰,在她耳邊說道:“吃蘋果不忙,有的事情現在不做,你走了才真的做不了了呢。”
許蘭手上一軟,蘋果掉在地上,臉上瞬間泛起了紅暈,顫聲說道:“你可以嗎?”
陳校長說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現在這情況多好,屋裡就咱們倆。”
說着,就要開始。
許蘭說道:“你等等,上次咱們都已經沒有措施了,我還一直擔心會不會懷孕呢。”
陳校長說道:“懷了就生!”
許蘭連忙道:“別,咱們年紀都大了,青青還小,現在不適合再要一個……”
陳校長無奈地把手放開,說道:“那行,不就措施嘛,你好好找找,看還有沒有了。”
許蘭說道:“我都找了,就是沒有呀。”忽然說道:“要不你去衛生所買些吧。”
陳校長奇道:“咱原來可沒從衛生所買過,都是在縣城買的。”
許蘭嗔道:“大晚上的,你去縣城呀?之前你和黃家妹子一直有怨沒解開,所以什麼都不到她那買,現在都和好了,你去那買一下又能怎麼樣了?”
陳校長看妻子催促的狠了,說道:“好,去就去。”
此時,黃月娟又是一個人在屋中獨飲,回思往事。
在她的半生中,佔據重要地位的一共有三個男人。
第一個自然是她那死去的丈夫,她和他雖然有着婚姻,但實在沒太多感情。他長得不好看,年齡還大,和自己也沒有什麼特殊經歷。
之所以和那個丈夫在一起,是因爲現實原因。
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一直由母親拉扯大。後來長成大姑娘的時候,母親也去世了。她自己一個人無依無靠,和他結婚,多半是由於能獲得一個依靠。
後來丈夫去世之後,村裡有許多男人對她展開追求,當然了,有許多就是想和她有一夕之歡,黃月娟都用着虛與委蛇的態度,看似給他們些機會,就是不讓他們得手。
唯一一個成爲黃月娟情人的,是姜俊。
因爲這個風度翩翩,長相英俊的小男生,實在太讓她喜歡了,在他的面前,她完全沒有什麼抵抗力,於是當他抱住自己的時候,自己瞬間就從了。
但這種喜歡,更多是一種生理上的喜歡。在這點上,她和姜俊也達成共識了,他們在一起,只是互相給對方生理上的滿足,雙方都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
真正讓她刻骨銘心的,是她對陳校長的單相思。
那一年,她六歲,他二十六。她是一個不起眼的貧家小女孩,他是被押回來的重點批鬥對象。
然而他是真的有魅力,不但相貌英俊,而且在大城市生活多年、上過多年的學,更是形成了一種與衆村民不同的儒雅氣質。
那個時候,她就經常在沙地上畫他的畫像,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臉上戴着一個眼鏡。
她家裡窮,沒錢上學,何況那陣也不興上學,所以她在入學的年齡,就理所當然地沒有接受教育。但是和他的幾次見面當中,卻從他那學到了幾個字。
自此,陳啓明就成爲了黃月娟的啓蒙老師,教了黃月娟許多知識,也爲黃月娟後來受醫學教育打下了文化基礎。
儘管那時候,他還住在牛棚裡,隔三差五接受批鬥。
她就經常去牛棚裡看他,和他學知識。
有的時候,他有了點錢,還給她買好吃的呢。這更是讓她開心不已,雖然她小小的年紀還不懂什麼是愛情,卻真的對這個男人有了一種特殊的依戀。
而這一切,陳啓明是不知道的,他是一個比較正常的人。他對那時候年幼的黃月娟,就是老師在對一個熱愛學習的小女孩。
每次她去牛棚裡看他,都是她最開心的時刻。
但隨着她漸漸長大,時間漸漸過去,她漸漸發現,他的身邊還有着另一個女子——許蘭。
而且似乎他們的關係更加親密。
這讓她妒火中燒,完全難以承受。
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自己能再大上幾歲,和陳老師這麼親密的將是自己而不是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於是她就各種給許蘭做惡作劇,但這也只是一個小女孩的幼稚報復而已,能有什麼效果呢?許蘭這個比她大十歲的大姐姐也一笑置之。
再到後來,黃月娟十三四歲時,身體已發展的有些像了成人。她更希望自己能和陳老師在一起了……可那時候,陳啓明和許蘭的關係不但沒有惡化,反而許蘭還懷了他的孩子。
這讓她更加崩潰了。而當時十年浩劫還沒有結束,於是她就採取了一個極端的做法,再次掀起了對陳啓明的批鬥,並且她自己鬥得最狠。
次次,都是她掄起皮帶狠狠地打他。
不知道是她覺得這麼做可以讓他更深地記住自己,還是像媽媽每次爲了讓自己聽話而打自己一樣,自己是想讓他聽話。
有時候把他鬥得實在太狠了,在背地裡她會哭得很厲害,心想:我把你弄得太慘了,你難過,我比你更難過。但我非這樣不可,讓你慘到極度的時候,許蘭就會不要你了。而我會要你,無論到了什麼時候,我都要你。
但這一切,陳啓明是完全不知道的。陳啓明的想法很簡單:你說我教了你這麼多年,也算是你的老師吧,你不報答我也就算了,你還暴打我,什麼人啊這是。
直到有一次,黃月娟還在打陳啓明,懷着孕的許蘭在一旁阻止,黃月娟順手一推,把許蘭推倒在地,許蘭的身下就逐漸散出血跡。
那一次之後,黃月娟完全驚呆了,才瞭解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爲是多麼幼稚。也從此不再採取這種方式追求陳啓明,而是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在那個年代,本身就很少有人接受教育,而黃月娟在陳啓明的教導之下,基礎文化的底子很好。所以去學了幾年醫,成爲了一名醫生。
在一次又一次對病人的救治中,也一次一次地將自己的心靈救治,變得更富有同情心,遠離暴力。
但從此她並沒有完全忘卻陳啓明,尤其是她能成爲醫生,還是靠了他傳授自己基礎文化。所以那段牽絆,一直在她的心中沒有解開。
這回,她又在思念他了,想起了他第一次教她詩的時候,她是第一次感受到文學是這麼美好……
她處在思念之中,忍不住輕輕的呼喚:“陳老師……陳老師……”
這時,卻聽見門敲響了,陳啓明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小黃啊,我買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