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師不見了。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一輛大巴車停在大碗鮮的廣場上,蒙新縣縣文化局和旅遊局的領導悉數到場。
名師畫家都陸陸續續出了房間,準備趕往泰祖山。
可清點人數時,卻發現張清遠、錢明達和範嘉軒三個人沒有到場,客房門無論怎麼敲都沒人應。
原本敲鑼打鼓,熱鬧非凡的廣場,瞬間氣氛陰沉了下來。
縣裡領導們還等着拍着合影呢,人不見了,這該如何是好。
現場最急的,自然是路波經理。
人是從他酒樓不見的,出了事他自然脫不了干係。
而且在這麼大的活動中出了紕漏,損壞的是大碗鮮的名聲,這他擔待不起。
圍着大碗鮮裡裡外外搜尋一邊,仍是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
心思細膩的謝婉君發現,除了三位大師之外,聶天鳴也不在了。
他今天提前走了,沒和自己一起來大碗鮮,有點奇怪。
難不成聶天鳴和這三位大師有牽連?
謝婉君沒敢聲張,她抱着試一試的態度,打通了聶天鳴的電話。
此時,聶天鳴正開着三輪車,載着三個老頭馳騁在常寶鎮到南泉村的路上。
清風吹過,三個老頭雪白的頭髮和鬍鬚在風中飄蕩,如果不是看他們身上穿的體面衣服,倒像是三個老瘋子。
他們三個中性子最爲爽快的錢明達,放開嗓子衝道路旁的田野放生大嚎,精神最爲亢奮。
“喂~什麼事?”
聶天鳴右手握着三輪車車把,騰出左手拿出手機接通了謝婉君的電話。
“對對對,那三個人的確和我在一起。”
沒等繼續說下去,坐在三輪車最靠裡的範嘉軒,伸手拍了下聶天鳴的肩膀,對他搖頭擺手。
聶天鳴點點頭,明白了用意。
“我們提前出發去泰祖山了,三個老頭昨天相中我的三輪車了,非得讓我帶他們坐坐,這不是找罪受得嘛。”
聽到三位大師的確是和聶天鳴在一起,沒有遇到什麼意外,謝婉君的心也就放進肚子裡了。
稍微聊過幾句之後,兩人便把電話掛斷了。
此時,路波調出酒樓的監控之後,發現三位大師的確是跟聶天鳴走了。
活動安排不容有變動,活動還是要繼續,只是缺了三個重要人物而已。
無可奈何,採風團的負責人只能對媒體和前來圍觀的羣衆說,大師昨日一路奔波勞累,在房間安靜休息。
張清遠三位都已經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這樣的解釋很令人信服,而且也挑不出什麼漏洞。
解決完大碗鮮這邊的事情,三個老頭拍手叫好。
“以前每次出來做活動,都是媒體記者長槍短炮跟着,而且和一些當地官員不厭其煩地握手合影,我早就煩了。”
因爲三輪車的後鬥太小,張清遠只能靠在錢明達的背上說道。
錢明達懟道:“白吃白喝白旅遊還不高興?我看你真是賤骨頭,要是再回到六七十年代,夠你受的。”
範嘉軒拍拍聶天鳴肩膀,讓他不要太過意外。
“我們幾個從年輕時就認識,一年見不到幾次面,這樣的交流方式還算是正常的。”
聶天鳴撇撇嘴,表示自己毫不在乎。
畢竟他們三個人,能在昨晚酒桌上講各自的糗事,就說明不是一般關係。
“還是鄉下的空氣好,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坐在三輪車裡。”
“現在富貴發達了,就瞧不起三輪車了?以前是誰住牛棚的?是誰坐驢車的?”
張清遠和錢明達的爭吵還在繼續,範嘉軒一副早就聽膩了的模樣,將注意力轉移到來往趕早市的農戶身上,尋找作畫的素材和靈感。
“嘀嘀嘀~”
鄉間狹窄的道路上,聶天鳴的三輪車和幾輛小推車擠在了一起,後面的摩托車不斷按喇叭催着往前走。
“哎,這不是長生家的小孩嘛,你這是從哪個野地裡撿回來三個老頭?”
聶天鳴回頭一看,原來是同村的邱叔。
“我去縣裡趕早市賣蘋果呢,看路邊蹲着仨老頭挺可憐的,就捎他們一段路。”
對於聶天鳴的揶揄調笑,張清遠三個人也不生氣,直接配合得做各種古怪的表情動作,讓人看上去的確有些毛病。
他們三個人表現得越不正常,在邱叔看來,聶天鳴越是聰明。
“看他們的打扮,多數是有錢人家的老人,等他們的子女尋上門來,少不了你的好處。”
此時是路已經通了,邱叔撂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混了大半輩子,竟然脫離人民羣衆了,他說我是有錢人家,這是對我的侮辱!”
錢明達招呼聶天鳴停下車,跳下來之後,脫掉自己身上抗風禦寒的羽絨服,和旁邊經過的一個推車老漢,換了一件棉花絮的棉襖。
“還是棉花暖和,多久沒穿過棉花做的衣服了。”
上車之後,錢明達將棉襖緊緊裹在身上,左右手分別伸進對面的袖口裡,蜷縮着倚在張清遠背上。
“人家早上趕了一路車,出了一身汗,棉襖自然熱乎。”
聶天鳴以手扶額,心裡哀嘆不已。
草率了,自己這是弄回去三個祖宗啊。
原本以爲這些藝術家,都是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的存在。
沒想到接觸以後,也是吃喝拉撒屁,各種閒話家常不離口。
聶天鳴剛在心裡鄙夷完正在吵架的張錢二人,沒想到他們話鋒一轉,就從棉襖和羽絨服誰更保暖,轉移到了繪畫流派和着筆意境的討論上。
各種聽不懂的名詞和外國名亂飛,聶天鳴聽得頭大,早就把剛纔不敬的鄙夷丟在腦後。
“還有幾分鐘就要到我們南泉村了。”
在距離南泉村還有兩公里的地方,就已經能看到村子裡的青磚紅瓦了。
“到家之後,能不能先吃早飯,我有點餓了。”
錢明達拍着肚皮說道。
範嘉軒這次搭上話,也說道:“一把年紀的人了,不吃早飯還真頂不住事。”
本來這次將他們三個帶出來,就冒了不小的風險,萬一真出點什麼事,聶天鳴可擔待不起。
“行,一會就去我家,咱們修整一下,吃飽了再出發。”
等聶天鳴進村時,在村頭和大街上散步的村民們,問的都是同一句話。
“天鳴,你還真撿回來仨老頭?”
“長生家孩子就是有出息,別人撿錢他撿老頭。”
肯定是邱叔進村傳的閒話,這嘴還真是快。
三個老頭一臉祥和,就像動物園的猴子一樣,任由村民們從上到下打量。
聶天鳴剛想開口讓大家都散了,卻沒成想錢明達就像料到自己會這麼做一樣,率先制止住了自己。
“我們觀察他們,他們觀察我們,再公平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