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32104080,秘境入口處。
即便叢林已經迎來了黑夜,這裡卻依舊燈火通明。
嗡嗡作響的發電機聲中,一車又一車的人員和物資奔赴現場,更多的營帳搭建而起。
而身爲救援任務負責人的D佬,卻獨自坐在帳中,喝着咖啡看着平板,津津有味地欣賞着綠色新生組織成員的訪談。
此時,一個滿面滄桑的中年男人正對着鏡頭訴說過往。
「我坐過牢,進過幾次戒毒所,但這都沒有用,一旦我重獲自由,就會爲了吸一口做任何事……
「就在我流落街頭,快餓死的時候,許姐遞給了我一塊麪包……
「……
「……我們一起耕種、採摘、喝山泉水,晚上就睡在大通鋪上,直到許姐提醒,我才反應過來……原來已經3個月沒有感受到毒癮了。
「是低碳生活治癒了我,原來那些肉類和高碳產品纔是真正的毒藥,每時每刻……」
「扯淡。」D哼聲一笑,拖動進度條拉到了下一位。
這次是一個面色慘白的光頭男生,明顯時日無多,臉上卻滿是充盈的笑容。
「我從記事起,就是個虛無主義者和享樂主義者,尤其是上大學後,覺得整個宇宙都沒什麼意思,無非就是一堆粒子基於概率的活動,我的壽命在這場已經進行了138億年的***中,連萬分之一微秒都不到,就連我們的地球也只佔其中億億億億億億分之一。
「沒什麼可做的,做了也來不及,做成了也沒意義。
「就玩吧,眼下的快樂再短暫,也是屬於自己的不是麼?
「所以我打遊戲,喝酒,***,我過去十年大概只做了這三件事吧。
「直到確診血癌。
「我突然,就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打遊戲無法投入,喝酒會非常痛苦,看到異性也再沒有任何感覺。
「這時我才發現……我需要意義。
「最後的這半年,這幾個月,哪怕幾天。
「我想過得有意義。
「正好,綠色新生來醫院做公益活動,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許姐……
「……
「……看到我親手種下的小樹一點點成長,長到和我一般高,長出稚嫩的新芽……我哭了,哭的好厲害。
「並不是因爲感動什麼的,而是幸福,快樂……我從未如此幸福,從未如此快樂,這一刻我擁有的,超過了此前人生的一切。
「事實就這麼無可爭議地證明了許姐的話,我們的靈魂被高碳生活奴役了,那些肉食和工業品不斷毒害着我們的身體,讓我們欲罷不能地燃燒自我,去創造更多……
「但只要迴歸低碳,心懷感恩,毒性自然會慢慢消退,身體將得到洗滌,靈魂也將重獲自由……」
D看到這裡實在有點噁心,乾脆直接拉到了視頻的最後。
畫面一轉,一個40歲上下,綁着背頭馬尾的女人正對着鏡頭侃侃而談。
「我明白你的問題,確實總有人說我們過於極端了,尤其是偶爾攔截高碳工業運輸車輛之類的事情。
「我完全不否認這一點,並且我也深知,這樣的行爲只是杯水車薪,甚至會間接製造高碳。
「但在這樣一個時代,作爲一個經費有限的公益組織,我們只能用這種方法傳達我們的聲音。
「我不敢說我們的事業是100%正確的,但身邊一個個脫離高碳,重獲自由的同仁已經證明了太多。
「黃、賭、毒、絕症、罪犯,這些社會和家庭用盡一切手段都無法改變的對象,來到我們這裡,只要開始低碳生
活,無一不被療愈,無一不獲得新生。
「即便不提我們的理念和事業,只從純功利角度來看,我們也爲社會解決了癮君子、賭徒、絕症關懷和犯罪改造不是麼?
「我相信,那些網絡上一味攻擊我們的人,這輩子也做不到我們貢獻的萬分之一。
「但我從不怪罪他們,他們和之前的我一樣,只是被高碳生活所奴役,認爲那些酒肉聲色,別墅豪車纔是人生的唯一追求。
「實際上,我曾經比他們中任何人都陷得更深,甚至可以說身陷囹圄。
「可也正是這樣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讓我現在隔絕了高碳,在平靜與自省中重獲新生。
「所以任何人,一旦有那麼一刻開始懷疑自己的生活,開始認識到高碳的毒害,歡迎隨時來我們的主頁領一份低碳食譜,相關的食材和補劑,我們也始終在零利潤銷售。
「這就是綠色新生,從生活習慣開始,先療愈自我,再保護地球,再簡單不過。」
看至此,後方的帳簾掀開,瘦黑的西南分局長端着兩份盒飯走了進來。
「按照你的建議,醫療救援已經就位了,現在開始輪流24小時值班。」他一邊說,一邊端着飯走到D身旁,可正要落座,卻又因爲看到屏幕裡的女人皺起了眉,「你要吃飯的時候看這個我就出去吃了。」
「不看了不看了,看夠了。」D立刻按下了平板接過盒飯笑道,「我也只是考慮到這次秘境難免會出現傷亡,提前瞭解一些遭遇者的情況,方便事後調查判斷。」
「問我就可以了。」局長這便落座,拆了筷子一邊吃一邊說道,
「許美佳,曾經因爲金融犯罪坐牢,並被終生禁止從業,出獄後就開始搞這個綠色新生組織,發展很快。
「這次的行動是她預謀已久的,投資了幾百萬,境外直播平臺,衛星天線,太陽能蓄電池之類的東西全上了,就爲了搞一場大的。
「事實上她也挺成功,將激烈程度控制在剛剛好,既造成了影響又讓機關無法強制執法,還得主動送醫療物品和醫生過去,生怕出現傷亡。
「直播這塊更是不擇手段,什麼癮君子、絕症患者都被推上了檯面,各種痛哭流涕。
「還有幾個莫名其妙食物中毒被直升機運走的,明明後續檢查確實是誤食了有毒蘑菇,她卻慫恿那些說是機關在水源投毒的謠言,她也不否認,就這麼一副「懂的都懂我不敢說」的表情。
「對了,她甚至刻意將鏡頭對準了幾對萌生愛意的青年男女,炒了幾對CP出來,愣是給整出了戀綜的感覺,又熱熱鬧鬧帶出了一批長久的流量,一幫閒得蛋疼的人天天拿這破直播當飯吃。
「社會上,雖然大多數人要麼是看樂子,要麼嗤之以鼻,但依然有那麼一撮人吃她這套,偏偏這一小撮人還他媽挺有錢的,或者說是家裡有錢。
「根據我們的調查,這些天綠色新生收到的募捐已經遠超了行動的投資,秘境爆發後更是出現了爆發式增長,就在我們吃飯的時候,那些環保主義者還在源源不斷往裡打錢。
「更有甚者認爲這是機關的陰謀,根本不存在什麼秘境,是我們動用軍隊殺進去了。
「還能說什麼?這個社會吃飽了撐的的人太多了。」
D聽得津津有味,小口嚼着飯菜問道:「這些組織成員呢?都是她請的演員吧?」
「這個不好說。」局長狠狠嚼着嘴裡的雞骨頭道,「他們總會挑脆弱的人下手,就是那些身處絕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人,就像現代醫療確診的絕症患者,最後那點家財往往會被江湖大夫騙走一樣,這類人特別容易就被洗腦被控制,然後作爲典型被推上臺面,從而吸引更多這樣的人來。」
局長說着吐掉了雞骨頭,哼聲一笑:「不過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她身處絕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絕境?她不是已經經歷過了?」D微微抿嘴道,「金融犯罪坐牢,終生禁止從業,這都能殺回來,本事不小啊……」
「也不過是換個角度鑽法律漏洞罷了。」局長咔咔吃了兩口米飯道,「殺戮秘境內,強度纔是最關鍵的,隨便來個怪物她就玩完了,那點手段屁用沒有。」
「可對人有用。」D說着止住了筷子,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某人的面龐。
「瞎擔心什麼。」局長笑道,「尖峰的人還對付不了她?」
「嗯……倒也是。」D又笑着拿起了筷子。
只因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另一位的面龐。
……
白日黃昏的餘暉中,李清明同樣耐着酷熱,提前掀開門蓋離開了洞穴,快步踏上河道,準備去北岸高地檢查某挖掘機的工程量。
但站在河牀上的時候,他卻不經意地向西望去。
毫無意外地沒有人影,也不可能有任何東西的影子,唯有被高溫扭曲的空氣。
這讓李清明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焦慮。
命運對待強者一向苛刻,違背原則偏離風格,總會付出代價。
思索之時,對面的一棵樹後傳來了賤兮兮的聲音。
「噗嘶——噗嘶噗嘶——」
循聲望去,披頭散髮的女野人塚正遠遠朝他招手。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胸口那個淺淺刺出的刀尖好像變長了一些。
李清明也沒時間再思慮,這便快步跟上,隨着上躥下跳的塚一起來到了挖掘現場。
接着就是……
震驚!
短短一個小時,塚竟然挖出了四個地洞,而且根本看不到底。
塚的意思是,這些洞都達到了李清明要求的深度,甚至底部是連在一起的。
至於爲什麼挖成這樣,完全是追着蚯蚓走,追上一隻吃一隻就變成這樣了。
順手地,她還在附近別的散洞中抓出了幾隻獾、犰狳、野豬幼崽之類的東西,連同之前的松鼠一道藏進洞中,眼見白日將落氣溫低些了,才趕緊爬進洞一個個取出呈到了李清明面前。
看着這一排七八隻死得齊齊整整的小動物,李清明有種看到了貓在報恩的錯覺。
「都是頂着高溫做的?」他一邊將小動物收入囊中一邊問道。
「高溫?還好吧。」塚蹲在地上,雙手撐着地笑嘻嘻道,「主子你喜歡這些?那咱再去抓點?」
「順手就可以了,記得要不同的物種,20只。」李清明收好了小動物,順勢摸向塚的腦袋,探出了感受觸鬚。
強度:28→31】
看來她沒少吃蚯蚓,胸前刀尖的延伸也並非錯覺,應該是隨着強度的增長而出現的效果。
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水,能幹活,只要吃些破玩意兒就夠了,而且吃多少就長多少。
好傢伙,這纔是頂級帕魯,前面那個工匠顯然搞錯了用法。
塚被李清明如此滿意地輕撫着腦袋,只當要有什麼獎賞,當場便留着口水朝山洞的方向轉去:「主人……你手裡那麼多人類……能不給餵我兩隻……吃到好東西我會變得更能幹的!」
「不,他們還有用。」李清明尋思道,「但對面的或許可以,我正好需要偵查確認一下那邊的情況。」
「嗯?」塚頓時眼睛一亮,「哪邊?」
李清明稍思過後,終是擺了擺手:「算了,他們一定有警戒,你接近會被射殺的。」
「主人你在…
…擔心我嗎?」塚眨巴着大眼睛道。
「再說這種話我就把你吊在樹上。」
「……嗚……」塚莫名震顫。
「好了,馬上這裡就要開工了,你去遠一些的地方。」李清明指着北邊道,「接下來一個小時,在這裡往北一到兩公里的空間自由活動,順手幫我捕獵一些不同物種的動物,不要被任何人發現,如果發現有外來的人,去北面那棵最高的樹上,把沖天上張開的葉子拔掉,我會看到的。」
塚這便興高采烈領命而去,像個不知疲憊的小孩。
李清明則默默看向了面前的深坑。
這邊已經安排好一切,提前擠出你們的空間了。
那個傻孩子的心靈成長也該結束了。
30分鐘內給我歸隊。
別惹我生氣。
……
20:02:37。
隨着又一個黑夜的降臨,西側營地的衆人藉着木材的邊角料和枯枝爛葉升起了篝火。
篝火旁,綠色新生的成員們無聲地分食着最後的補給,森林奇蹟則在四周各忙各的,兩位隊員去附近的洞中搜羅K和巴迪亞的揹包,林沅芷和另外兩位則用藤蔓寶具將K和巴迪亞像糉子一樣背靠背綁在了一起,並擡到了篝火旁安置。
即便失去了一切行動能力躺在地上,K的大嘴卻一點也沒軟。
「呵,要把我們烤了吃麼?」
「節約點口水。」林沅芷靜坐在一旁,冷着臉道,「後面每天只能給你們500毫升水。」
「沒必要的,怕浪費讓我們走就是了。」K哼聲道,「補給都送你們,我們一口水也不要。」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林沅芷漠視着K道,「你會去東邊的營地找李清明那邊喊冤,然後將矛盾擴大化。」
「別開玩笑了。」K笑道,「李清明纔沒功夫浪費體力找死人尋仇。」
「夠了,K,我已經做出了我的抉擇。」林沅芷呆盯着篝火,揉着頭髮嘆道,「出去後的調查自然會評判這一切,如果我是錯的,自然會被審判。」
「廢話,你當然會被審判,只是根本不用等到出去,哈哈……」
「別逼我堵住你的嘴。」林沅芷沉聲道,「鑑於你一刻不停的語言施壓,我甚至懷疑你是李清明派過來的,就爲了挑唆我們這邊的矛盾,以證明他是對的。」
「哈哈哈!」
「可以了,K,沒必要再和她多說一個字了。」背身綁在一起的巴迪亞開口道,「留存體力,恪守初心,直至時間證明一切。」
「……」K眼見旁邊幾個男精靈已經在撿爛葉子準備塞嘴了,也只好兩眼一閉,隨着巴迪亞一道進入了清修的狀態。
這會兒,另兩位外出蒐羅的男精靈也匆匆歸來,兩手空空。
「太黑了,沒找到他們藏身的地方……」
「你們到底藏哪了?是樹洞麼?還是別的?」
面對這樣的問題,K和巴迪亞自然緊閉雙眼,一言不發。
「K,交出你們的補給。」林沅芷道,「這不僅是在幫助隊伍,也能在提升你們自己的倖存率。」
二人依然不說話。
「那就只能暫且停止你們的食物和飲水,等你們受不了的時候自己開口了。」林沅芷又一嘆過後,與幾位隊員道,「好了,事情過去了,等等還要幹活,我們也抓緊時間吃點喝點。」
幾位男精靈這便取出了水袋和餅乾,但看着各自手中扁扁的水袋,卻又有苦難言。
最後還是眼鏡男硬着頭皮開口道:「沅芷,我們的水也不多了,一人就剩不到一升,算上藏品也不夠兩升。」
對面的許美佳聞言當即擡手道:「幾個桶裡大概還有六七升水,我們幾個忍一忍,優先給你們尖兵喝。」
林沅芷當即轉過頭,看着幾位綠色新生成員早已乾渴到爆皮的嘴脣驚道:「你們一直沒喝水?」
「嗯……」分頭男啞聲道,「許姐讓我們忍一忍,水儘量給你們留着。」
「那怎麼行,都中暑死亡那麼多了,放心的喝,反正馬上就能挖出更多的井水。」林沅芷說着抓起螢火蟲提燈,走到旁邊的儲水桶前掀開了蓋子。
的確如許美佳所說,即便經過了之前的那場雨,每個桶裡卻也只勉強墊了個底,撐死了也不到兩升,而且現在已經盪出了隱隱的腐臭味。
再看向那些虛弱的組織成員,以及旁邊洞中的那些屍體,林沅芷當即一個咬牙與幾位隊員道:「把乾淨的水分給他們喝,咱們體質更強,喝這些。」
「別!」許美佳驚愕起身,「非要讓我們喝水的話,我們每人喝兩口桶裡的水就好了,乾淨的水留給你們!」
「好了許姐,別推辭了,每人一升水,喝完後去挖井伐木。」林沅芷正色道,「我再不許有任何犧牲。」
說完她不待許美佳應答,便已望向了四位隊員。
四人一番對視後,也只好將手中的水袋遞給組織成員,而後各自起身找桶開喝。
另一邊,接到水袋的許美佳已經流出了感動的淚水。
「小林……我一直自視爲一個有崇高目標的人……
「可現在才發現……你比我們都要偉大……」
不僅是她,旁邊的幾位組織成員喝着甘甜的清水,眼中同樣泛出了淚花。
「林隊長,怎麼有你這麼好的人……」
「以前還總聽到尖兵的負面評價……現在看來都是假的。」
「大家少說廢話了,快點吃喝完去幹活,不要辜負林隊長的付出!」
「嗯!!」
看着這樣一羣同仁,林沅芷也難免有些眼溼。
她相信,這是一條和李清明那邊完全不同的道路。
一條所有人團結一心,奮力拼搏活下去的道路!
謝謝你們,讓我回憶起了成爲尖兵的目的!
……
夜色中,林中某個斜坡凹槽處,遮擋的鱉殼被一掌推開。
突然醒來的周亞軒喘着粗氣,感受着無邊的黑暗,模糊的心神漸漸聚攏。
睡了好久好久,應該是被嚮導催眠了……衣服都溼透了……
「惠……對不起……惠……」
旁邊傳來了虛弱的呻吟。
周亞軒扭頭看去,在一團黑暗中感受到了渡邊遙氣若游絲的神情。
「你還好麼……」周亞軒愣愣道。
「惠……別來……我自己走就好了……別來……」渡邊遙卻依舊呻吟着。
周亞軒於是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醒醒。」
這一拍他才發現渡邊遙的臉已然滾燙,再摸摸額頭,同樣如此,感覺要有40度了。
看樣子是中暑了,已經在高溫中昏迷到神志不清。
而渡邊遙卻沒有任何回答,只是緊緊地攥着手裡的水袋。
渴得麼?都這樣了還省着水不肯降溫?
「渡邊,渡邊。」周亞軒於是又晃了晃他,「再不醒我要自己走了。」
渡邊遙沒說話,卻只是把手裡的水袋攥得更緊了一些。
「算了,反正也是要自己走。」周亞軒就此抓來了自己的揹包,餅乾還有很多,但水滿打滿算只有4升了,有點危險。
於是他又不禁看向了渡邊遙手中的那
兩個水袋,接着吞了口口水。
沒什麼猶豫,他這便探手抓去。
「不……不不……」渡邊遙朦朧間感受到了什麼,緊攥着水袋呻吟道,「這個……要留給亞軒……我一直在喂他水……不然他會變異的……我不能喝……」
周亞軒麪皮一抽,這便用力拉來水袋:「那就給我……」
「……別……」
嚓。
周亞軒到底還是搶了過來,而後撿起兩個空水袋塞進了渡邊遙手裡。
渡邊遙這才重新靜了下來,繼續唸叨起妹妹的名字。
周亞軒則快速又蒐羅了一圈渡邊遙的揹包,確認再沒一口水後,這才那兩袋水塞進揹包,挎上肩頭,最後看了眼渡邊遙。
「你纔會變異,喜歡妹妹的變態。」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掩體,邁步而出。
可他剛走出兩步。
「嘶嗚——嘶嗚——!!」
一陣劇烈的鳴響洞穿他的腦海,兩側的顱骨滾滾發顫,劇烈的懵暈與失衡接踵而來。
他當場捂頭滾地,猙獰回望。
掩體中,那個憨憨的男人,正舉着發光的海螺,提起鱉殼漠然起身。
「抱歉,周亞軒,你差過頭了,爲了整個隊伍的安全,我必須消滅你。」
說完,他將海螺放在嘴邊再次一吹。
「嘶嗚——嘶嗚——!!」
又一輪腦仁震顫鳴響中,周亞軒一陣抽搐過後,兩眼一翻暈厥在地。
渡邊遙則拖着鱉殼默默走上前去,將海螺放在地上,俯身從周亞軒耳朵的兩側的長髮中取下了兩塊早就佈置好的小海螺,小心地收入囊中。
接着,他緩緩地舉起了鱉殼,俯視着抽搐的周亞軒,送上了嚮導最後的贈言。
「第一,我是素晴人,昏死的囈語不可能說東洲話。
「第二,沒人會爲你這種人冒險,我的一切行爲都是爲了我們的小隊。
「第三。
「身爲哥哥,愛着妹妹。
「天經地義!無可置疑!」
咚!
鱉殼狠狠砸爛了周亞軒的腦袋。
……
20:24:55。
夜色中,西側營地團結一心,唱着歌,喊着號子,轟轟烈烈齊齊美美地展開近20分鐘的勞動。
林沅芷、許美佳和幾個組織成員負責繼續挖井,其餘人則通通加入了伐木隊,誓要在一個小時內搭建出一個像樣的木棚。
然而雖然他們動力很足,進展卻十分有限,天都快亮了,井內卻一滴水也沒見着,連溼泥都沒挖到。
伐木隊那邊同樣龜速,即便四個男精靈全員投入,半天卻也僅僅砍了5棵,更別提裁切加工。
雖然沒人說,但森林奇蹟的幾個人也都明顯地意識到,沒有了巴迪亞,本就不高的效率明顯又雪上加霜,這羣綠色新生的人根本就是氣氛組。
井中,藉着螢火提燈的光亮,帶領許美佳等人一併悶頭剷土的林沅芷更是汗流浹背,大腦發暈,下鏟的力道越來越虛,心神也愈發飄忽。
旁邊的許美佳見狀停下鏟子,擦了把汗道:「要不休息一會兒?」
「你們……休息吧……我還要加把勁……」林沅芷暈乎乎地搖了搖頭,繼續悶頭開鏟,「水……水……必須挖到水……不能停……」
「好吧,那我也一起。」許美佳這便也一鏟子插了下去,同時關切地說道,「要不聊聊天,分分神,或許就沒那麼累了。」
「好……」林沅芷無力地剷起土甩向坑外。
許美佳這便隨口問到
:「你們好像提了好幾次,一個叫李清明的人。」
「嗯……他在東邊的營地。」林沅芷擦了把汗,喘了幾口後,又繼續悶頭剷起了土,「他應該……已經搭建出足夠的掩體了……不過那是基於暴力和恐懼的……難免會造成更多的傷亡,乃至集體崩潰……他甚至可能,在掩體完工後殺死那些組織成員,獨佔掩體空間。」
「看來是個比較……冷酷的尖兵。」許美佳試探道。
「有多冷酷不好說,但確實嚴格過頭了,而且肉眼可見的殘忍……明明比我還小,卻總給你一種長輩的威壓……」
「嗯……我猜他是個孤兒,應該經歷了很多創傷性的事情吧?」許美佳進一步問道。
「好像確實是孤兒,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那他又是哪裡人呢?被領養了麼?還是在工讀學校長大?」
「不清楚……」
「那他和K是什麼關係,男女朋友麼?」
「……不不,不想聊這個了,好暈。」
在許美佳的重重催問下,林沅芷突然有些恍惚地晃了晃,接着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握緊鏟子準備再來一下。
可就在此時,喉頭卻忽然一頂,接着猛地俯下了身,「嘔嘔」幾口吐出了滿胃的酸水。
「小林!!」許美佳當即扔掉鏟子扶了上去,「怎麼了,累得麼?」
「嘔……嘔嘔……」林沅芷又吐了幾口才說道,「不應該……我不應該……怎麼會……」
與此同時,旁邊的林中也傳來了喊聲。
「許姐,那幾個尖兵突然不舒服。」
「等等,好像暈倒了兩個!」
「林隊長,你還好麼?」
聽到這些,林沅芷更是一通昏天黑地,又幹嘔了幾下後,身子一虛坐倒在地。
許美佳當即與周圍人喊道:「快回營地,拿醫療箱!」
井旁幾個人聞言連滾帶爬摸黑朝營地跑去。
許美佳則關切地蹲在林沅芷身旁,輕撫着她的肩膀勸慰道:「沒事的小林,吃點藥就好了,沒事的。」
「爲什麼……爲什麼……」林沅芷又暈又急,已擠出了眼淚,「已經這麼困難了……爲什麼還要有這種事……是什麼毒氣麼,還是主宰的詛咒?」
「不知道啊,你先閉眼休息,吃過藥馬上就好了。」許美佳又輕拍了她幾下,順勢抹下了她的雙眼,幫她合上了眼皮,「睡吧,閉眼睡一會兒,一切都會好的,好人有好報,你這麼善良,一定會被命運眷顧的。」
「夢……這一定是夢吧……」林沅芷流着淚恍惚着道,「這是噩夢……我會醒……這是噩夢……」
「對……夢。」許美佳說着,悄悄伸出手,抓向了林沅芷背上從不離身的長弓,「這只是一場夢……」
林沅芷本來已經要昏過去了,卻突覺後背一涼,她整個人也迴光返照般抖擻了一下,冷汗瞬間發了一身。
「許姐……你在幹什麼……」她呆聲問道。
「沒事的小林,寶具我先替你保管。」
「不……不……」林沅芷想要掙扎卻一點使不上力,腦子卻又突然像觸電般一麻,虛聲驚道,「水!是水……桶裡的水被下毒了?那個腐臭不是腐爛……是毒藥???」
此刻,飄忽的螢火光暈中,她終於看清了許美佳那沉厚的笑容。
「傻孩子。」許美佳撫着林沅芷的臉蛋柔聲道,「這不是挺聰明的。」
「…………………………」林沅芷一點點張大了嘴,她想擡手反擊,卻根本使不出一絲力氣,好似身體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了。
許美佳則一臉欣慰地看着她,緩緩取
下了她背上的長弓,背到了自己身上。
林沅芷呆瞪她好久,才幹嘔着問了出來:「什麼時候…………」
「當然是偷補給的時候。」許美佳一邊背上長弓,一邊笑道,「小林啊,姐和你不一樣,姐都是先想好後招纔出手的,直接跑一定會被你們追上,當然要先一步做好預防措施,把你們限制在營地內了。」
「可……我們要是沒喝桶裡的水,而是喝袋子裡的水呢?」
許美佳一臉享受地抿嘴道:「那其他成員就會喝桶裡的水,依你的性格,一樣會留下來照顧他們,而不是追擊我。」
「………………」林沅芷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在面對怎樣的對手。
許美佳此時也已經背好了弓,蹲在林沅芷面前,一邊取下她身後的箭袋,一邊撫着她的臉蛋盈盈笑道:
「K是對的,她說的每個字都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我早在看到你十分鐘之內就確定,你會讓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因此我必須自己想辦法求生,這是唯一的路。
「希望你別覺得我太壞,仔細想想,如果我攜帶補給逃出去,至少也算活下來了一個,而和你在一起只會全軍覆沒。
「從這個角度來說,是我將這個小隊的倖存率從0升到1,也算是個善舉。
「對了,再告訴你一件更傷人的事。
「如果隊長是K。
「那我將什麼都不敢做,也不用做。
「我會服服帖帖地接受她的指揮,在她的武力威懾下做好每一件事,即便沒能活下來也只能認命。在她敏感的警戒中,我將沒有一絲一毫反抗的空間,不敢暴露分毫的想法,服從纔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所以感謝你,小林,還有你那4只比狗都順從的跟班,我能走到現在,這一切都是你們賜予的,只有你們能做到,換任何人都不可能這麼配合,哪怕那個傻乎乎的巴迪亞都不可能。」
許美佳說着頓了頓,看着林沅芷失神絕望的樣子,微微歪過了頭。
「這個表情,我好像明白了。
「你沒有母親對吧。
「自小生活在父親的苛責下。
「一個像李清明那樣,苛刻無情的父親。
「或許還有一個幫腔仗勢後媽,就像K一樣。
「你太自卑了,太想反抗了,太急於證明什麼了。
「所以在那麼明顯的事實面前,你服從了感性,選擇了我。
「哎,傻孩子啊,真難想象你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生命已經是一場奇蹟了,你卻還被臨幸了一次又一次。
許美佳說着,突然「啪」地一聲,重重一掌狠扇在了林沅芷的臉上。
「走運的***。」她狠狠一笑,接着翻手一扇,又來了錚錚作響的一巴掌,「可真讓人嫉妒!」
如此兩掌抽完,她也取下了箭袋,一併背上了身,隨後將提燈扔到坑外,自己則扒在坑邊,利落一跳便爬了上去。
此時的林沅芷,連眼淚也都流不動了,甚至絕望到連悔恨都難以出現,連憤怒都無從產生,只剩下了半張臉的熱辣與刺痛。
她甚至也不再覬覦這是一場夢,只懇求能快點解脫。
「殺……了……我……」林沅芷用盡最後的氣力,面容僵硬地呻吟道,「殺……了……我……」
「對不起,做不到。」許美佳站在坑旁,回頭笑道,「事後調查的時候,你身上如果有利器傷口我會很難圓,所以你們必須是中毒或自然死亡,這樣責任就都被歸到環境和主宰身上了,再說,我也不想沾人命。」
「…………」
「哦對了
,從你們的說辭來看,李清明所在的東邊營地應該還不錯,我準備加入那邊,撐過最後幾個小時。」許美佳揮手作別道,「最後,謝謝你告訴我李清明是個冷酷的少年孤兒,那正巧也是我最擅長應對的類型,放心的走吧,我保證和他一起愉快地完成秘境。」
「別……去……」留下這樣一句話後,林沅芷的最後一口氣終是泄了。
許美佳則輕哼一聲,提起螢火蟲提燈,搖頭笑着走向了營地。
「這下更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