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有一點,葉尋不會什麼都和劉潮媽說,心裡想的話再怎麼着急也會慢慢的再想幾個來回纔會說出來,說的時候大多會挑時候看場合,如果劉潮媽不高興了,那就不說,岔開話題改天再說,這一點上,葉尋的情商堪稱精英級別。
不過有時候也不太好使,比如這回孩子生病,靜竹就把她給出賣了,回來嚷着還要吃冰淇淋,老太太一聽當時就火了,“什麼天氣給孩子吃這個!”
使勁打掩護也沒躲過去,狠狠的捱了一頓訓,可心裡卻並沒有太在意,“老人說兩句就說兩句,孩子吃的也不多,就小口那麼幾下,剩下的還不都是自己吃了?能有什麼事兒啊!”
結果還真就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當天晚上孩子還真就燒起來了,剛開始只是有點熱,也不是很高,她還瞞着沒敢說,想着拿酒精棉擦擦物理降溫了第二天就能好,可不一會兒,連續的嘔吐讓葉尋也傻眼了,靜竹難受的直着嗓子使勁的翻涌,嘴裡吐出的全都是活成稀泥一樣的黑的綠的紫的粉的糨子,仔細扒拉都是冰淇淋的糕水兒。
葉尋一個勁的哭也不知道該怎麼好了,摟着孩子使勁的摩挲孩子的後背,可吐出來有小半盆了,孩子還一個勁的嘔着脖子,虛弱的笑臉上滲着汗,已經沒有力氣哭喊難受了。
拿着從藥房取的藥,葉尋垂着頭無力的從人堆裡擠出來,匆匆往門診走去。兒科掛號窗口排隊的人歪歪扭扭的站出幾條長龍,葉尋顧不上理會,趕緊往外走。劉潮一臉焦急的從門口進來,看見葉尋葉尋正拎着東西往門診走,趕緊揮着手叫住。
“葉尋!小尋尋!”大廳裡滿是孩子哭鬧和大人埋怨排隊人多掛號太慢之類的聲音,讓劉潮不得不直着嗓子使勁的吼叫,葉尋一頭黑髮隨意用卡子抓成一個揪,胡亂的堆在腦後,人羣中顯得格外的扎眼。
葉尋隱約聽到有人在叫喚,但腦子裡都是孩子正病着和劉潮媽有可能發難,一腦袋官司哪裡顧得上理會那些,奮力擠過人羣往東面走去。
“小尋尋!小尋尋!”劉潮眼看着葉尋從前面過去,頭都不擡,壓根沒往他這邊看,緊走了幾步想要追上,卻被不小心撞到的一個抱孩子的婦女免費送了一個特大號的白眼,嘴裡嘟囔了句什麼他也沒聽見,嘴裡不停的說着對不起,讓一下,可人多的哪有地方讓給你啊。這個壯碩的身子要想過去,恐怕得費點事兒。
葉尋一臉倦容,深陷的眼窩明顯的一圈黑,青紫的顏色爬滿了眼眶,本來水汪汪的大眼睛變得呆滯渾濁,碩大的眼袋耷拉着,嘴角處已經起了幹皮,顧不上喝水舌頭輕輕的抿了一下。
一看見葉尋過來,劉潮媽趕緊讓她先抱住孩子,她得去先去方便一下。人老了這三急更是不容易忍住,好不容易佔的座位說什麼也不能丟了,媳婦去拿藥的時候她就有點想去,可沒說,一直憋到這會兒,老人覺得後背都已經塌溼了,靜竹剛一方在葉尋懷裡,登時就醒了,哇一聲哭出來,葉尋只好站起來不停的走動搖晃着哄孩子。一個臉色黃黃的婦女趕緊坐上了騰出的空地兒,眼睛裡露出警惕的神色。
葉尋無奈的都不想回頭看了,來瞧病的孩子這麼多,什麼都是搶的,搶號,搶醫生,搶護士,搶藥,連凳子都要搶!她真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懷裡的孩子哭鬧個不住,怎麼哄都一聲比一聲高的直着脖子哭號,氣的她恨不能撂下這一切跑開。可她不能,靜竹哭的臉漲紅,燒過的小嘴紫青的乾癟,看着孩子難受,葉尋真不知道還能怎樣,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老天,爲什麼要這樣啊!
葉尋!劉潮好不容易纔擠過幾堆人走過來,才幾天功夫葉尋的背影消瘦的讓人心疼,自己實在是太忙了,孩子生病只能靠老媽和葉尋,愧疚的他幾乎要跌倒。
葉尋聽到丈夫的聲音,趕緊轉過身,一臉風塵的劉潮邁着大步緊走着過來。
“劉潮!”看見這傢伙過來,葉尋的心裡似乎找到了依靠,眼睛裡明顯寫着求助的內容,這個世界上如果一定要有人可以幫她,那只有眼前這個壯壯的有些笨的男人了,原本吧嗒着眼淚的眸子此刻更是淚光盈盈的。
孩子怎麼樣了?劉潮接過葉尋手裡抱着的靜竹,仔細打量着孩子的臉色,似乎比前一次的情況好些,臉頰貼着孩子的額頭試試溫度,確實是有些燙。
“剛吃了些藥,正等着輸液呢。”葉尋拎着丈夫的外套,伸長脖子往門診輸液的地方瞥了一眼,裡面的人還是烏央烏央的,黑壓壓的擠滿了腦袋,孩子的哭叫聲,護士的呼喝聲,男人們低沉的埋怨和女人們的嘮叨,攪成亂哄哄的一鍋粥。
怎麼還輸液了呢?劉潮詫異的擡頭,看着葉尋。
怎麼輸液!怎麼輸液!你光知道問我!葉尋眉梢蹭的一下豎起來了,眼前的依靠,救星居然來質問自己,心中的小火苗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你好意思問我怎麼要輸液,孩子生病的時候你這個爸爸到哪裡去了?上次打針的時候就是我一個人陪着,你又哪裡去了?你這麼說就是我看不好孩子,我看不好,那你看!”
葉尋委屈的越說越激動,連珠炮似得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一口氣噴出了胸中的怒氣,重重的把懷裡的衣服摔在劉潮的肩上,賭氣扭轉身子自己抹眼淚去了。
葉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埋怨你……劉潮面對葉尋永遠都是絕對的認錯,不管葉尋對不對都是對的,不管自己對不對都是錯的。況且這次真的不是要埋怨誰,而是他覺得孩子一旦輸液那就是大病了,這麼小實在不想讓那麼大的針戳進孩子的細皮嫩肉裡,他雖然是個大男人,可最看不得的就是動針了,就是刀子捅一下他都能忍,就是看見針扎受不了。
別說是給自己的寶貝兒子扎針,就是自己身上來一下,他都受不了,以前以爲他暈針,可他還真就沒暈過去,實際上暈過去也沒準是件好事。
葉尋,葉尋你別生氣,我真不是這個意思。老錢囁嚅着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確實是沒那個意思,可女人就是這樣,她任性她矯情都可以,但你不能兇,一兇所有的問題都沒辦法溝通了。越是解釋越是無法溝通。也許這就是火星和地球的區別,生氣的時候是無法進行正常交流的。
怎麼了這是?葉尋的劉潮媽從衛生間出來了,看見兒媳婦癟着嘴在一邊掉眼淚,兒子抱着孩子正說着什麼。着急的趕緊過來,不問對錯劈頭就衝着兒子質問起來。
這就是劉潮媽的藝術,兒子和媳婦吵架不論對錯都是兒子錯,不問緣由上來就是訓兒子。也正是這樣葉尋被劉潮媽哄得特別高興,常常自己就會反省是不是作的過頭了,心疼自己丈夫被老媽訓,生氣生的也就沒火了,大多數的時候還會幫着老公給劉潮媽說情,好些時候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在外面忙的顧不上着家也就算了,小尋尋帶着孩子家裡外頭的忙活,你還回來讓她生氣!啊!你,你好意思嘛你!老太太氣的跳起腳來,手指狠狠的戳着兒子的腦門,挺大個人讓老媽當衆這樣說也是挺難爲情的。
媽,都是我的錯,您別生氣了,劉潮趕緊認錯,孩子已經病了,要是老媽再有個好歹的,那自己罪過可就大了。媳婦兒別生氣了,我錯了。都是我錯,別生氣了好不好?低眉順眼的跟媳婦兒說着軟話。葉尋的臉色已經緩和過來了,她就是太累了,撒個嬌也就算了。順手接過孩子抱着,嘴裡沒吭聲。
“劉潮!”門診護士吆喝着叫號。一家人趕緊抱着孩子走過去,門診處置室裡橫七豎八的躺了一片,大人們陪在一邊家家看着都挺揪心的。
靜竹不要媽媽,一定要奶奶抱着,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抱着孫女讓護士給扎針,試了幾次都扎不進去,孩子疼的哇哇直哭,劉潮媽摟着孩子的小身子,孩子哭的一個勁的抖,臉上的淚痕劃得一道一道的。
葉尋和劉潮兩個人幫着護士按住孩子,靜竹本來不怕,紮了兩針沒進去嚇得一個勁的亂躲,使勁的揪扯着大人的手,嘴裡不要不要的叫着,撕心裂肺的哭喊讓大人們聽了都心痛不已。
葉尋一邊掉着淚,一邊拼命的死拽着孩子的腿,讓護士可以按住孩子不停亂動的小腳丫,孩子的血管太細了,只能從腳背上找,儘管靜竹很瘦,但還是不太好扎的。
靜竹使勁的蹬腿,踹着,可被大人們死死的壓住動彈不得,哭的無力只剩下一抽一抽的抽泣,嘴裡還一個勁兒的喃喃的叫“壞媽媽……媽媽壞……”
已經是深夜了,喬文星頭枕着手臂看着窗外的月亮,毫無睡意。
清冷的冬夜月亮安靜的掛在枝頭,枯乾的樹杈分出了毫無詩意的幾枝,隱隱將似有似無的浮雲拉扯住,把月亮時而遮擋時而閃現的露出半個頭來,似乎也在偷偷的觀望着這入夜無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