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逸離開之後,國公爺把找尋鳳璟的事情,分工交待完之後,也隨着往皇宮而去。
求見,即刻被宣見,赫連逸仍在。
“老臣見過皇上,見過九皇爺。”
“國公爺快快請起,賜座,喜公公給國公爺倒茶!”赫連昌體貼備至。
“國公爺不必多禮!”赫連逸神色淡淡,溫和也透着淡漠。跟赫連昌的態度形成鮮明的對比。
“謝皇上,謝九皇爺!”國公爺起身,坐下。
行走之間,腳步虛浮。擡頭之後,蒼老,蒼白的臉色清晰可見。赫連昌看此,眼神微閃,眉頭不經意皺了一下。
鳳霆的精神狀態,在赫連昌意料之外。赫連昌本以爲,憑着鳳霆剛硬的性情,鳳璟出事兒,他心裡越是難受,人卻是越是精神。尋找鳳璟的信念支撐,他不會倒下,更不會跟個女人一樣,倍受打擊,一副爬不起來的樣子。但現在…。卻意外一副快撐不住的模樣。難道是年紀大了不抗事兒了?
想着,開口,關心道,“國公爺可還好?”
鳳霆面色沉重,神色卻很平靜,“老臣還挺得住,皇上不必擔心。”那樣子,看着就是強撐。
赫連昌聽了,嘆了口氣,“國公爺的心情朕可以體會得到。鳳璟和冥兒同時發生這樣的事兒,朕心裡也很是難過。不過你放心,這件事兒朕一定不會就此罷休,定會讓西域付出代價,給鳳璟和冥兒一個交代。”
鳳霆聽了,起身,拱手,“老臣謝皇上!”
赫連昌伸手,把國公爺扶起,神色之間透出一抹沉痛,“鳳璟是我大瀚的勇士,是英雄!是朕愧對他,他保住了我大瀚的安寧,可朕卻沒護住他!”
鳳霆擡眸,眼裡流淌一絲動容,“得皇上此番話,鳳璟值了!不過,一日未看到鳳璟的屍身,老臣都不相信他已死。”
“朕也是同樣的想法,剛纔已經下令御林軍,即刻前去護城找尋鳳郡王和冥兒了!”
“謝皇上!”鳳霆神色沉重,“老臣願隨同御林軍前往!”
赫連昌聞言,即刻勸說,“國公爺身體不適,還是留在京城爲好
。你放心,尋找鳳璟之事御林軍不敢怠慢!”
“老臣相信御林軍爲盡力而爲。只是,我身爲祖父,對鳳璟,心放不下,總是要爲他做些什麼才能安心。”
赫連昌聽了嘆息,“朕能理解!”這也就是同意了。其實就赫連昌來看,國公爺親自前往,是擔心鳳璟,同時也是對御林軍不能完全相信吧!不過,這樣挺好,很合他的意。
“皇上,老臣過來,除了請求與御林軍隨行。也想請皇上召回蕭將軍蕭飛!”
赫連昌聞言,眼底極快的閃過什麼,“蕭將軍正在極力的尋找鳳郡王和二皇子,現在把他召回,怕是會耽擱找尋之事呀!”
鳳霆聽言,扯了扯嘴角,帶着一絲酸澀,“皇上,就算是老臣自私吧!鳳璟已經出事兒,老臣不想蕭飛也遇到什麼意外。特別他也身受重傷,如此,讓他在哪裡老臣實在無法安心。”說着,面色越發沉重,“皇上,老臣年紀大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兒,承受不住,更不想連續承受第二次。所以,懇請皇上讓蕭飛回京。”
這番話,這請求,讓人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若是蕭飛沒受傷,他還可以堅持。但是在蕭飛受傷的情況下再堅持就奇怪了。讓一個受傷的人去尋找鳳璟,這是對蕭將軍的不珍視,也是對鳳璟的不負責。
無法拒絕,只能同意!
赫連昌點頭,“是朕疏忽了,光急着找尋鳳璟,倒是忽略了蕭將軍的身體狀況!如此,朕即刻下旨令蕭將軍回京。”
“謝皇上!”
鳳霆該說的都說完了,赫連逸淡淡開口,“西域,昭和的那些人也隨着回來吧!”
赫連逸話出,赫連昌眉心一跳,轉頭,“九爺是說…。”
赫連逸不鹹不淡道,“鳳郡王和冥兒出事兒皆因西域而起,現在留着他們來尋找,豈不是可笑!至於將功折罪,一句話,大瀚首領和皇家皇子出事兒,他們做再多都無功,如此又何來折罪一說?血債要由血來償。話少說,事少做,西域不滅,大瀚國威何存?”說完,看向赫連昌,眸色淡淡,“皇上,你說呢?”
赫連昌心陡然一沉,繃緊,赫連逸這是什麼意思?是想刁難自己?還是…。視線在國公爺和赫連逸身上打了個轉,心中漫過千百種思緒,極力壓下,沉沉開口,“九爺說的是,只是…。此時出兵西域怕是時機不適呀!”
嘆息,“鳳郡王失蹤,生死未卜,國公爺心情沉重,身體不適,精力不足。我大瀚最矯勇善戰的兩個首將無法揮旗前往,這仗…。”
赫連逸聽了,不疾不徐道,“國公爺不能前往,皇上可以另選他人。本王想,在大瀚這方面的人才應該還不少。”
國公爺聽了,垂首,沒說話。
赫連昌神色變幻不定,心跳有些不穩
。赫連逸這是在說,這個時候是收回鳳家兵權的最佳時機嗎?
收回鳳家兵權,這是赫連昌爲帝最爲渴望的,也一直在爲此謀劃,算計。現在機會突來,無法不激動!
只要拿回兵權,鳳家再不足畏懼。包括赫連逸,都不再是威脅。手裡有兵,屠殺赫連逸不再是問題。
鳳家沉寂,赫連逸除去。他的兩塊心病一併剔除。從此皇權獨霸,其後一統天下!帝王權威至高無上,他爲千古一帝,名留百世。
想着,心潮翻涌,澎湃,心中激動,表情微扭曲!
赫連逸看了一眼,收回視線,端起手邊的茶水,垂眸,輕抿!
鳳霆低着頭,讓人看不清神色。
書房之中一時沉寂。只是這片刻的沉寂,不需多言,已足夠窺探到太多的東西。
赫連昌爲帝幾十年,雖不是明君,可也不是笨蛋,心胸狹隘,心思卻很重,城府極深。在激動過後,快速冷靜下來。收復鳳家兵權隨之而來的問題,比如…。赫連昌這裡思緒還未理清。
赫連逸淡淡開口,“國公爺,對於攻打西域你怎麼看?”
國公爺聽了,擡頭,看了赫連逸一眼,隨着看向赫連昌,平靜道,“若爲維護大瀚的威望,老臣贊成攻打西域。反之,若只是爲鳳璟討回公道,老臣不贊成!”
赫連逸聽言,挑眉,“爲何?”
“傷害鳳璟的人,老臣不會放過,活着的不饒,死了的也要鞭屍。但是,大瀚討伐西域,若只因爲鳳璟一個。那麼,老臣不願。”國公爺硬聲道,“爲鳳璟,致使大瀚軍士命喪黃泉,邊關百姓生靈塗炭。數十萬條性命只爲給鳳璟一個公道。這樣的犧牲,鳳璟揹負不起。”
其意思,直白的講。你他媽的要出兵,老子不攔着,可別想用鳳璟未由頭。鳳璟包括鳳家擔負不起那麼的恩德!也揹負不起後世那麼大的罪名!
赫連逸聽了,清清淡淡道,“國公爺過濾了,討伐西域,除是爲鳳璟和赫連冥討回公道,更是爲大瀚積威。西域在服降的路上,竟然還敢對大瀚皇室的人動手。這是降和之心不誠,亦是對大瀚的挑釁。如此,大瀚若是不做出些反應,對他們依然寬容對待的話。本王想,顯示出的不是大瀚的仁善,而是一種無能,更失了大瀚的威勢。”
聞言,國公爺垂首,“九皇爺說的是!若是爲大瀚積威,老臣自當爲大瀚效力。只是…。老臣年事已高,縱然有心卻已無力,帶兵,出戰已無力。所以,若是皇上要攻打大瀚,老臣願交出手中虎符!”說完,伸手從懷裡掏出那個虎形沉黑墨玉,遞於赫連昌面前。
虎符,虎符!看着國公爺手裡那塊虎符,赫連昌思緒出現停滯!
一塊虎符百萬雄師!
看着赫連昌微微抖動的面孔,國公爺平靜道,“還有兩塊現在鳳璟的手裡
。現在他失蹤,虎符亦是下落不明。老臣會盡快找回,不誤皇上討伐西域。”國公爺說着微微一頓,道,“不過,天下將士,莫非君王之士。皇上開口,天下之士莫敢不從!”
意思明瞭,就算無虎符,你皇上開口,要打仗,他們也會聽令!
這話赫連昌聽過無數次,但是他知道,那不過是一句虛晃的美言而已。沒有虎符,他下令,衆士聽令的同時,持懷疑態度。縱然他是帝王,在虎符面前,也無絕對的權威,缺乏號召力。
數百年來,千百萬軍士,對虎符的信奉已刻入骨血。對虎符比對君王更爲崇敬,敬畏的習慣已形成。虎符在手,才能令他們做到令行禁止,令他們絕對的服從。不然,赫連昌也不會費盡心機的想要拿回虎符了。
國公爺說這話,不過是太太情願交出虎符,對他的一句好言罷了!不過,這也正常,若是國公爺很是自願的交出來,那赫連昌纔要懷疑了。
但是就是現在,赫連昌對於在鳳璟出事的關口,正需要人手的時候,把虎符獻出也存在一定的懷疑。這是對他的試探?還是因赫連逸的話,不得已才表示出的忠心?
赫連逸看着赫連昌,淡淡詢問,“皇上不予攻打西域嗎?”
這問題怎麼回答?說不打嗎?那豈不是顯得自己軟弱,也不是顯得,對鳳璟和赫連冥受到的傷害,並未放在心上,顯得他薄情虛意嗎?
赫連昌這樣想着,實則不過是難抵虎符的誘惑而已!說打,理所當然的收回虎符!
多年來心心念唸的東西就在眼前,心魔壓倒一切,虎符既出,豈能再從眼前消失。不管如何,先把虎符收回一塊再說。
手伸出,虎符入手,心微收。終於收回一塊了!還有兩塊,很快也會找到,落入他手中。
“鳳愛卿放心,此事之事,朕絕對不會輕怠了,揮兵西域,壯大瀚之威,也爲鳳郡王和冥兒出一口氣。”赫連昌鄭重說道。
國公爺聽了,拱手,垂眸,“老臣謝皇上!”
此次一議,赫連昌心情大悅,爲表態,即刻下旨,召回蕭飛,昭和,西域等人!
國公爺叩謝,隆恩,離開。
赫連逸未多說其他,國公爺離開之後,也隨着離開了。
“哈哈哈…。虎符,虎符…。”
順喜聽着殿內,強壓不住的笑聲,頭埋的低低的。不敢想象其後的事…。
離宮,回府途中,赫連逸坐在馬車中,想着藺芊墨眼中的淚水,赫連昌看到虎符時難掩的激動。緩緩笑開…。積威?霸權?你若事事如願,她的心傷誰來承擔?
赫連昌……老了,也該死了
!
“主子!”
聽到聲音,赫連逸擡眸,看向影一,“說!”
“國公爺會府的途中,忽然吐血,病倒了!”
赫連逸聞言,放鬆身體靠在車壁上,神色恢復以往的溫和,“鳳璟無蹤,生死未卜,恰逢心傷當口,兵權被收,忠心一生,兔死狗烹,病倒理所應當!”
影一聽了,垂首,“主子說的是!”
“國公爺是大瀚忠勇之將,多年守護大瀚百姓安寧。此次病重有必要讓大瀚百姓知道。若能得他們祈福求安,對於國公爺也算是一種安慰。”
影一聽言,眼眸微閃,“屬下明白!”
“嗯!”
三皇府
宮內發生的事兒,國公爺病倒的消息,已極快的速度傳入赫連珏的耳中。知道的快,卻挽回不了已發生的事兒。
赫連珏眼底劃過一抹陰沉之色,赫連昌真是老了,只能看到眼前,已顧不到後面了。這個時候收接手鳳霆的兵權,他可知道要面臨是什麼局面嗎?
凜一在聽到皇上拿回國公爺的兵權時,就意識到大事不妙,現在看赫連珏的神色,印證了心中所想,“殿下,可要進宮一趟。”
赫連珏手撫着酒杯,冷漠道,“進宮聽他叫喚麼?本皇子沒那個興趣!”
凜一聽了,低頭,沒說話。
靜默,片刻,赫連珏開口,“你說,國公爺去見皇上的時候,九皇爺也在?”
“是!”
赫連珏聽了,眼睛微眯,神色莫測。赫連昌心急出亂,興奮出錯。可赫連逸呢?他卻不會,既然在場,爲何不阻止?當然了,赫連昌犯了蠢,赫連逸樂的看笑話,這個正常。
可這件事兒不同,它被影響的是整個赫連家,對他赫連逸同樣沒好處。爲何還要任由之?如此任性,是爲了什麼呢?是爲藺芊墨…。?這理由無法完全說通。
鳳家
“御醫,國公爺情況如何?可嚴重?”鳳老夫人緊張,擔心的看着御醫,急聲道。
御醫斟酌了一下用詞,纔開口道,“國公爺氣血兩虛,思慮過重,積鬱成疾纔會病倒。不過,好在國公爺身體底子好,下官開些藥,讓國公爺再好好靜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了,老夫人不用過於擔心。”
鳳老夫人聽了,眉宇間的擔心沒舒緩反而更多了,“有勞御醫了!”
“不敢
!”
“鳳肣,替我送御醫出去。”
“好,吳御醫請!”
“好!”
御醫離開,鳳老夫人看着一屋子,神色凝重,滿臉擔心的子孫,兒女們,心情沉重,“你們都出去吧!有事兒我會讓齊嬤嬤過去叫你們。”
“娘…”
“祖母!”
“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陪陪鳳霆!”
看着鳳老夫人疲憊的樣子,無人敢再多說什麼。
鳳宣看着齊嬤嬤,心裡酸澀,“齊嬤嬤,好好照顧國公爺和老夫人!”
“老奴知道!”
衆人離開,鳳老夫人伸手握住國公爺的手,看着他蒼白的臉色,眼淚掉下,聲音微顫,“這一輩子跟着你風風雨雨,我已習慣了,所以,我什麼都不怕。福同享,禍同擔,我都陪着你…。”
國公爺閉着眼睛,昏迷,沉默!
鳳老夫人伸手撫上國公爺花白的頭髮,含淚微笑,“前半輩子,你爲大瀚效力,我爲子女操心。現在,你老了,大瀚不要你了,我也老了,孩子們也大了也不需要我了。從今兒個開始,我們舍了那些責任,那些職責,就相依相伴的過日子,行不行,老頭子…。”
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我知道你肯定會說不行。你捨不得那些陪你出生入死的軍士,你捨不得愧了十多年的鳳璟…。老頭子,我知道你,就爲這,你也不會輕易的就離開的,是不是…。”
“鳳霆,赫連昌收了你的兵權,我爲你委屈。可對你的選擇,我一直贊同,因爲我知道你從來不後悔。鐵馬金戈,上陣殺敵,鐵血丹心,手刃敵人的暢快,把酒言歡的豪邁,還有那同生同死的情義,都是再多名頭,富貴都換不來的,你喜歡那樣的生活…。”
“我也知道,你上陣殺敵爲的不是赫連逸,你捨命相護爲的也不完全是大瀚的百姓。你是爲了我,爲了鳳家的子孫,爲了那跟你一起揮灑血色,心懷豪情的軍士們……”
“你喜歡那樣的生活,而我,喜歡那樣的你!老頭子,你是我的英雄,是鳳家的英雄,是大瀚的勇士。這些,任何人都無法抹去…。”
話落,手被握住,擡眸,眼角一滴淚從鳳霆眼角劃出,落下。鳳老夫人心口縮成一團,伸手爲他抹去,“英雄血,男兒淚,不畏亦不懼,老頭子,陪你赴死,我幾十年前都已準備好,鳳家若滅,赫連昌必先死…。”
此話大逆不道,此話一言驚天地!可卻是鳳老夫人最真心之言。
鳳霆流血她不怨,可鳳霆落淚,她絕不許!豁出命去,傾出整個鳳家,鳳霆也不能受到這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