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復頓時僵在當場。
“如果是別人知道了這件事情,恐怕早就沒命了。”鄔八月輕聲道:“可這件事情是我看到的,祖父到底顧念了祖孫情誼,沒有將我趕盡殺絕。”
鄔八月低着頭,將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和盤托出。
她道:“我知道這件事情,是去年七八月份跟去清風園時無意間知道的。太后和祖父並沒有當場發現我,但我所塗抹的遺留在那片地方的香味卻暴露了我的身份。”
高辰複眼神幽暗,輕聲道:“怪不得你平日從不塗香。”
鄔八月笑了笑,道:“對,我對此心有餘悸,再不敢塗抹香料。”
她輕嘆一聲:“祖父給過我一個警告,讓我將這件事情封存在記憶深處,永遠不要暴露出來。我也知道這件事情若是被人知曉,定會招惹十分大的禍患,所以也決心將此事爛在心裡,當做從不知道。”
鄔八月頓了頓,道:“可是……姜太后卻不肯放過我。”
她擡頭看向高辰復,道:“我親耳聽到的,因祖父娶了祖母,和祖母這些年相敬如賓,過得也和和美美,姜太后她嫉妒。連帶着,也怨憤和祖母長了八九成相似的臉的我。”
“回燕京之後,姜太后召我入宮,讓我近身伺候。後來先有與大皇子……也就是軒王爺的流言傳出,再有宮女指證,皇后娘娘爲我說了幾句公道話,麗婉儀……如今的麗容華娘娘卻言之鑿鑿。我本打死也不肯承認,麗容華卻忽然爆出父親疏忽職守,使得寧嬪娘娘仙逝之事。我聽得姜太后言辭之中有警告威脅之意,怕因我之故,讓父親再遭厄運。便只能以一句‘無話可說’終結此事。”
“姜太后以此話,斷定我真個與軒王爺私相授受,將我趕出宮廷。藉此也敗壞了我的名聲。”
鄔八月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本以爲此事到底也就算了了。雖無法證實確實是姜太后在背後動了手腳,畢竟讓麗容華和幾名宮女說假話,對她而言也是十分輕鬆的事,我也無心無力去查證。但沒想到此事還未完。”
鄔八月低了頭,道:“回府之後,家族中人卻以我敗壞鄔家名譽爲由,明示暗示讓我自盡以保全鄔家名聲。祖母和母親護我,父親遭誣陷貶官。終日渾噩,我怕死,所以決定和父親一同趕赴漠北。即便是在邊關極寒之地苟延殘喘,我也想活着……”
高辰復輕輕撫着她的頭,柔聲道:“不用害怕,如今沒有人能隨意誣陷你……”
鄔八月輕輕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我同姜太后和祖父保證過,去了漠北之後,再不回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去了漠北也不過數月。便又回了燕京。”
鄔八月頓了頓,道:“大婚前一日,姜太后宣召我們進宮。是我回京之後第一次見到她。她雖然只是說了一些……讓你會誤會的話,並沒有別的動作,可是……”
鄔八月咬了咬脣,道:“可是我覺得,她一定不會就此罷手。留我在這兒,始終是一個隱患。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十分駭人的猜測。”
高辰復頓時問道:“你有什麼猜測?”
鄔八月擡頭來,直視着高辰復:“爺,我們的婚事,雖說鄔昭儀一直強調。是她在皇上面前提了,方纔成就了這段姻緣。但這次入宮謝恩。在見到坤寧宮和鍾粹宮的不同景象後,我明白了一件事。皇上。對鄔昭儀即便有感情,也很稀薄。所謂的盛寵不衰,根本就只是鏡花水月,也只是鄔昭儀的一廂情願……”
鄔八月曾經同高辰復感慨過,覺得宣德帝、蕭皇后和竇昌洵三人就像是一家人。
高辰復之前也只道帝后乃是少年夫妻,情誼自然不同常人。
如今想來,她那時候的感慨也是別有深意。
“皇上對鄔昭儀是否有情,與此事有何關聯?”高辰復皺眉沉聲問道。
鄔八月輕聲道:“翁主四年前御前失儀被貶往玉觀山,三年前大姐姐就進了宮,成爲了後|宮寵妃,在時間上,是否有些太過接近了?”
鄔八月頓了頓,道:“再有,便是這次,皇上賜婚……既然大姐姐在皇上面前並沒有那麼重要,皇上又何必聽她的,爲我們賜婚呢?”
高辰復一頓,神情有些莫測。
宣德帝安排的這樁姻緣,早在漠北的時候高辰復便知道了。也正因爲如此,他纔會對鄔八月有更多的注意。
如今想來,皇上爲什麼賜婚?
那時候高辰復只認爲,皇上是要對鄔家下手,要藉助他的力量。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將鄔家捧得高高的,再讓它狠狠摔下去。鄔家便再翻不了身。
雖然他心裡並不苟同以女子爲餌,但皇命不可違,他也只能告訴自己,將來對妻子好便可以了。
可現在再想想,皇上又爲什麼要對鄔家下手呢?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鄔老曾經也是帝師,皇上得他教授,經史子集,天文地理,受益良多。鄔老也並無任何結黨營私、意圖謀反的跡象,鄔家一家也老老實實,鄔老緣何對鄔家下手?
就因爲文臣皆以鄔老爲首嗎?
如今想來,卻是合情合理了。
因爲,鄔老和姜太后之間有這麼一段情。
皇上不會容許自己的親孃和一介臣子過從甚密。
鄔八月看向高辰復,輕聲道:“爺,皇上他……是不是要對鄔家下手?”
高辰復一怔。
他正想到這點,沒想到妻子的思考也這麼敏銳。
高辰復動了動脣,道:“別胡思亂想。”
鄔八月低着頭,道:“我總覺得,這一切都和皇上的想法脫不了干係。或許皇上早就在翁主披露姜太后和祖父的事情時,便起了疑心。要是……皇上真的想對鄔家下手的話,不論鄔家做什麼,都毫無用處。”
高辰復輕聲道:“皇上要是一早知道,恐怕早就暗暗處理姜太后了。”
“會嗎?”鄔八月茫然道:“姜太后是皇上的親孃,皇上會捨得對自己的親孃下手?大夏重孝道,皇上不可能將姜太后的醜事公諸於衆,對姜太后施以懲罰。”
鄔八月說得也很有道理,高辰復不能反駁。
他停頓了片刻,只能道:“或許,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
鄔八月低聲喃喃:“對啊,就同翁主一直說侯爺夫人是害死婆婆的幕後黑手一般,都只是猜測,沒有絲毫證據……”
高辰復望向她,輕聲道:“我會去調查這件事,你不用多想,想也無用。”
鄔八月茫然地看着高辰復,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爺也在朝堂之上,應該知道,皇上對鄔家到底是個什麼態度纔對。爺覺得……皇上是不是要對付鄔家?”
高辰復心裡瞭然,皇上卻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對付鄔家。
但他自然不能這般告訴鄔八月,害她擔心害怕。
高辰復只能道:“皇上對鄔老一向?...
敬重,此次春闈,雖鄔老百般推辭,皇上卻還是讓鄔老領了考官一職,可見對鄔老倚重甚深。”
“是嗎……”鄔八月有些恍惚地反問。
高辰復擁住她的身子,輕聲在她耳邊道:“多想無益。我三日纔回來一次,明早又要早早便離開,可不想看到你愁眉不展的模樣。”
鄔八月勉強擠出一個笑來,高辰復輕輕在她嘴角落下一個輕吻,輕聲卻堅定地道:“相信我,不論如何,我都擋在你前頭。”
鄔八月甕聲甕氣地應了句:“嗯。”
高辰復輕聲道:“還有,記住此事再不能與第三人說。”
鄔八月點頭道:“我沒同任何人說過。只有你。”
高辰復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清晨時分,高辰復便起了身。
鄔八月也跟着起了身,親自在一邊伺候了他穿衣洗漱,目送他離開了一水居。
照例去給淳于氏請安,莫語柔自然也在。
只是她面色不大好,見到鄔八月也只是勉勉強強地行了個禮,再沒有前兩日的殷勤。
高彤蕾抱着雙臂,冷嘲道:“大嫂每日都來得這麼晚,讓大家等你一個,不覺得不好意思麼。”
高彤絲坐在一邊座上,聞言笑道:“大嫂肯來都是給你母親面子,要嫌來得晚,那你讓大嫂乾脆別來呀。”
在嗆話上,高彤蕾當然不是高彤絲的對手。
她冷哼了一聲,道:“做人兒媳婦的,哪有不給婆婆請安的。你是沒嫁人,不懂規矩,我不與你說。”
“合着你就是嫁了人的?”高彤絲頓時冷笑:“別說你現在還沒被擡進軒王府,就是進了軒王府,你那也不叫‘嫁’。一個妾還懂什麼嫁人的規矩。”
“說夠了沒有?”
高彤薇陰沉着臉,面色不善道:“就你厲害?你也不過就是個半道出家的老姑娘。如今到底是還俗沒還俗?要是還俗了,你就在家裡當老姑娘,趕緊着嫁了了事兒。要是沒還俗,佛門弟子把什麼妾啊規矩啊的放在嘴邊是什麼意思?你們佛門沒點兒清規戒律嗎?”
高彤絲頓時冷臉。
“好個高彤薇,從哪兒學得這麼口齒伶俐?”
“你這般說話又是從哪兒學得?你那個死了的娘嗎?”
“賤人!”
高彤絲頓時從座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