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復和鄔八月回了一水居。
鄔八月伺候着高辰復脫下外氅,頓了頓嘆道:“二爺也是個可憐之人……”
高辰覆沒有出聲。
他對高辰書並沒有什麼怨恨,當知道高辰書爲什麼會摔下馬來的真相之後,高辰復更加無法釋懷。
他從內心深處,對高辰書總有一分愧疚。
單氏抱着瑤瑤走上前來,頓了頓說道:“茂和堂裡發生的事情,我方纔聽暮靄說了。”
高辰復看向單氏,對她輕輕點頭,道:“單姨放心,不管蘭陵侯府裡面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會影響到您。有我在一天,一定保證讓您輕鬆過一天。”
單氏微微點了點頭,半晌後一嘆,道:“高將軍,你父親,想必會遭受到很大的打擊吧。”
高辰復張了張口,想起茂和堂中高安榮僵直的身體,還有他蕭瑟的表情。
不知道爲什麼,他卻沒有太多的感觸。
也有可能,高安榮這些年來的漠視,已經讓他幾乎麻木了。而高安榮在真相來臨時,應對這件事情的態度,成爲了壓在他情緒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高辰復對他的父子之情,已經耗盡。
“嗯。”
高辰復輕輕頷首,道:“看他的樣子,的確是遭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那……”
單氏遲疑地吐出一個字,看了看高辰復的表情,便又將話給嚥了下去。
反倒是高辰復笑道:“單姨想要說什麼,只管說便是。”
單氏用眼神示意鄔八月,鄔八月攤了攤手,也道:“單姨想問什麼?”
“聽說,二爺也同你父親磕了頭,說要去寺廟修行了。”單氏頓了頓。道:“那現在,你父親豈不是一個人留在茂和堂?也沒人上前去安慰他。”
高辰復輕輕點頭,道:“的確是這樣。”
高辰復看向單氏:“那又如何?”
聲音有些漠然。
單氏便低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到底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侯爺他會落到今日這樣的田地,也的確怪不得別人。若不是他從一開始就做錯了,又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後來……乃至現在,他的長子已不把他當一回事。
單氏輕聲道:“今日年三十兒,我給你們包點兒餃子。”
“好,多謝單姨。”
鄔八月輕輕點頭。從她手裡接過了欣瑤。目送了單氏離開。
高辰復揉了揉額角,輕聲問鄔八月道:“單姨這般關心他,是不是對他仍舊還有感情?”
鄔八月輕輕搖了搖頭。
“單姨會出口相詢。只是因爲她心地善良罷了。單姨若是放不下他,在回到蘭陵侯府之後,她的情緒一定會有起伏。你沒回來之前,我與單姨朝夕相處,我看得出來,單姨並沒有什麼改變。她對侯爺,是早已心如止水了。”
高辰復點點頭道:“那就好。”
鄔八月頓了頓。問他:“淳于氏那邊兒……你真打算對她用刑?”
“嗯。”高辰複道:“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她既然宣稱她是唯一一個知道弟弟下落的人,那就只能從她的口中得知消息了。”
“如果她不配合,咬緊了牙關,不管怎麼樣就是不說,跟我們耗着呢?”鄔八月憂慮道:“皇上不是說了。必須要在新年之前解決這件事。我們還有六個時辰多一點的時間。”
“足夠了。”高辰複道:“淳于氏到底還是忠勇伯府出來的人。她不會不顧及忠勇伯府。我定一個最後期限,讓她告知弟弟的下落。還可饒過忠勇伯府。她要是不說,便送她上黃泉路,我也會盡我所能,讓忠勇伯府也一夕敗落。”
鄔八月抿脣道:“那,她要是真不說呢?”
“真不說……便不說吧。”
高辰復輕嘆一聲:“知道他還活着,我便心滿意足了,也不用去強求一定要找回他來。”
“爺……”
鄔八月輕輕撫上他的手,高辰復握住了她的雙手,輕聲道:“淳于氏能給他安排一個什麼樣的環境?她那麼惡毒的人,沒有殺了弟弟,也不會讓弟弟快快樂樂地成長。我就怕,即便找回了他來,他不健全,或者是一個市井無賴……我寧願懷着美好的希冀,希望他好好活着,過着平凡人的生活。”
鄔八月很能理解高辰復的感受。
“放輕鬆,別把事情都擱在心裡。”鄔八月輕輕靠在了高辰復的肩膀:“還有我在。”
高辰復點點頭。
“對了。”高辰複道:“等新年過了,我就送單姨去漠北。”
鄔八月頓時擡起頭:“這麼快?”
“我之前問過彤……問過初雪,要不要我將單姨送來漠北。初雪想了一宿後回來說,還是不要了。她說單姨是個懷舊的人,年紀大了,又何必爲了她到那般的風霜之地。初雪託我好好照顧單姨,替她給單姨養老送終。我是答應了的。”
高辰複道:“只是,單姨找到我,仍舊希望我送她去漠北,讓她和初雪團圓。”
鄔八月點點頭,道:“單姨自然是想和單姐姐再一起的。”
她看向高辰復:“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違背了單姐姐的初衷?”
“初雪要是見到單姨,也定然會很高興的。”
高辰復莞爾道:“初雪顧及這,顧及那,可都抵不過單姨一句話。單姨同我說——”
高辰復頓了頓,輕聲道:“她說,有初雪的地方,纔是她的家。”
鄔八月鼻子微微有些酸。
“若不是我……”
“好了。”
高辰復輕輕揉了揉鄔八月的前額碎髮,輕斥道:“那件事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只能怪你們倒黴,竟然被北秦人給抓了去。”
鄔八月伸了一隻手抓着高辰復的前襟問道:“那個什麼薩蒙齊,對單姐姐好嗎?”
“挺好的。”
高辰複道:“薩蒙齊雖然是出身北秦,也的確十分粗獷,但對初雪倒是沒得說。北秦人男女之間的關係比較混亂。但薩蒙齊這幾年卻只有初雪一個人。”
“也不知道是單姐姐的幸還是不幸……”鄔八月輕嘆一聲,又問道:“你覺得單姐姐幸福嗎?”
高辰復一頓。
鄔八月搖了搖他,又重複問了一遍。
高辰復低嘆道:“我不知道。我只能說,她和薩蒙齊在一起時,總是興致高漲,十分開心,但她一個人的事情,整個人卻顯得異常低落。我沒有主動問過她這個問題。她也沒主動提起過。”
高辰復輕聲道:“或許她也不想徒增煩惱吧。所以單姨到我跟前說。希望我能夠送她去漠北的時候,我一口就答應了下來。我也不希望初雪會越來越寂寞。”
鄔八月輕輕頷首,低聲道:“我好想和單姐姐再見見面。我還沒有報答她那時候對我的維護之恩……”
高辰複道:“總有機會的。”
一個時辰後,朝霞前來稟報高辰復和鄔八月,說淳于氏挨不住受刑,終究還是說了。
高辰復頓時站了起來。
“她怎麼說的?”高辰復問道。
朝霞便將淳于氏所說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高辰復。
“她說人送過去不過兩日,那孩子就又被送走了,原本送的那戶人家也連夜搬走了,聽說是發了大財。趙前派人前去查了。是與不是,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高辰復面色凝重,微微攥了拳:“她把我弟弟送到倒夜香的人家?”
朝霞低了頭,輕聲道:“是。”
高辰復臉上有一瞬間的扭曲。
但同時,他看上去有些緊張。
孩子又被賣了……他會被賣去哪兒?
鄔八月伸了手去和他兩手交握。
“淳于氏怎麼樣了?交代完之後,她還說了些什麼?”
朝霞道:“她說。這變故是她沒料到的。她也花了半年的時間讓人去找,不過始終沒有找到那對夫婦的下落。”
“怎麼會一夜之間就跑了呢?”鄔八月沉吟道。
朝霞搖了搖頭。表示她也想不明白。
“別瞎猜了。”高辰復低聲道:“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只能等趙前的人來稟報了。”
很快便有了消息。
“情況屬實,的確有一對來燕京討生活的夫婦曾經住在那個地方,他們也的確是倒夜香的,沒有子女。但是突然有一天晚上,他們家中卻傳出了嬰孩啼哭聲。不過一日之後,嬰孩兒的啼哭聲卻沒有了。”
趙前低聲回稟道:“據那兒住了二十多年的街坊說,那倒夜香的曾經在他們夫婦搬走的當天白日,曾和街坊們吹噓過,說他們很快就會發財了。所以纔有他們一夜暴富後離開的傳聞。”
鄔八月皺眉道:“不對啊……淳于氏找他們養孩子,可能是偶然,那時候他們應該就已經收到了一筆錢。如果他們不是帶着孩子走的,那他們爲什麼還要將孩子再賣出去?”
“那說明,他們賣孩子所得的利益,很高。”
高辰復沉了眼,冷聲分析道。
鄔八月驚呼一聲:“那他們會將孩子賣給誰?”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
片刻後,鄔八月輕聲道:“他們抱養孩子不過兩天,能順利將孩子再賣出去,利潤又高,且買主恰好需要這個孩子……那隻能是,需要一個剛出生的男嬰的人。拿得出錢的……多半是富貴人家。”
鄔八月頓時道:“難道是……偷龍換鳳?”
高辰復的眼神頓時變得幽深。
“查。”
他冷然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