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下車伊始,除了單勇,其他三位愣了一對半。這場面還真沒見過。近處看,卻是更壯觀了。
幾乎是多半人高的鐵柵欄圍着驢場,那放驢的爺們來的卻是越來越多,小旱菸叼着、大鞭子甩着,把成羣的驢隊趕到村口等着,驢羣越來越壯觀了,說驢山驢海、驢頭攢動一點不爲過,不時地有驢兒撒歡,不是搶着啃草棵,就是子鼻湊上去騷擾羣裡眉青目秀的小草驢,甚至於有的立馬亮傢伙,要欲行不軌,每每這個時候,趕驢人聽着聲音頭也不回,大鞭子一揚一甩,一個響鞭就把那些發情的驢兒嚇得擠着跑開。
單勇解釋着,這是給各地來的大廚挑食材,全部現逮現宰的,別看這麼多,一個訂貨會差不多就拉個乾淨。雷大鵬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地指指點點。不是光會吃,連驢分多少種類雷大鵬都能數上十幾種來,比背詩清楚多了。
村口的地方越來越擠攘了,不斷地有本地、外地牌照的好車駛進來,找着停車位,然後打着電話,一會兒就有人來接洽,把來客請到了村中央一幢足有多半畝大小的大院子裡,那院子修得富麗堂皇,三幢四層像個豪宅別墅,不用說,應該是富戶史家的院子了。
對單勇四人,接觸最多的是學校那種靜謐的環境,這麼嘈雜,還真有點受不了,開着後備提着兩個箱子,單勇對這地方輕車熟路,往村北幾幢貌似簡易大篷的地方走,這當會兒,司慕賢發現不對了,似乎單勇根本不是衝着賀禮來的,否則怎麼連人家正主的門也不進呢?這個疑問悄悄告訴了雷大鵬,雷大鵬追着單勇問着:“喂喂,蛋哥,你不到人家主家屋裡,去哪兒去?”
“你以爲誰都能認識史老爺子呀?就咱們這樣,人家能招待麼?”單勇道,邊提邊走。
“啊?你不認識?”雷大鵬愣了。連王華婷也訝異了,吹了一路牛,敢情根本不認識。
“是啊,我沒說過我認識呀?”單勇反道。
“不認識你來幹嘛?”雷大鵬火了。
“送賀禮唄,蹭吃唄,還能幹嗎?”單勇又來了句自相矛盾的。
得,雷大鵬明白了,這是準備熱臉去湊人家的冷屁股,還沒準能不能湊上呢,咧咧着說着:“我還以爲你認識,跟着你混吃呢,丫的根本不認識,你來有什麼用?人家招待都不招待你……再說了總不能跑幾十公里,就啃個驢肉火燒回去吧?油錢都啃不回來。”
但凡開鎖,頭道添晌就是驢肉火燒,那羣趕驢人招待的就是火燒,四方的燒餅夾得鼓鼓囊囊的,一咬露着裡頭塞着的驢肉。那些爺們吃得津津有味,不過對於雷哥這號美食家,自然是看不上這類販夫走卒的口食了,埋怨着單勇,單勇也不着惱,笑着道:“你急個毛呀?正經八百的大餐到晌午功夫才上桌,今年史家兒子開鎖,我聽說呀,史老爺子把訂貨和開鎖賀禮放一塊搞了,每年的訂貨會,他家都把潞州,還有省外的德州,凡是做驢肉的名廚都請到驢園來,大宴三天。這做驢肉的師傅呀,有一少半都出身驢園,就不出身驢園,他們大多也不會放過這個橫向交流的機會,所以呀,真正的驢肉盛宴,在這兒。”
“哦,是這樣,富在深山有遠親,說得一點不假啊。這場面可真夠大的。”王華婷評價了句。
“頂個屁用,你不認識裝什麼大尾巴草驢?”雷大鵬聽着發饞,不過感覺吃到的可能性不大,發着牢騷。
“我沒讓你來,你非搶着要來。”單勇道,一句把雷大鵬噎住了,反倒是司慕賢看出來了,直拉着怏怏不樂的大鵬勸着:“你別鬱悶,老大肯定有辦法,要不他也不費這閒功夫呀?”
“哎,對呀,你不比誰精。賠本生意你肯定不幹。”雷大鵬想到自己的忽視的問題,不過一看這個陌生的村落和熙攘的人羣,又喪氣了,直得啵着:“再精也沒辦法,不認識人家,人家不招待你管個屁用,這又不是花錢能解決的事。”
“老史我確實不認識,那大人物,一年不走百把十萬流水的買家,人家都不招待你。”單勇道,停下步子來了,促狹一笑話鋒一轉道:“不過,老史雖然不認識,今天的小壽星小史我認識呀,你們說我有辦法沒有?”
單勇神神秘秘一笑,雷大鵬樂了,好不驚喜,點點頭道:“那好像就應該有了。小的總比老的好哄。”
王華婷卻是不懂這哥仨起起伏伏,直說着:“沒事單勇,不一定就非要吃着嘛,來玩玩,長長見識也不錯,我還真沒見過這麼壯觀的景像。”
也就是抱着放假出來散散心的心態,王華婷對於能不能見識到傳說中的全驢宴可不怎麼在意了,其實倒也不無安慰單勇的意思,卻不料單勇神秘一笑,站定了,看樣成竹在胸了。
“呵呵……吃不着可就白來了。”單勇放下箱子,摸着電話,沒打先叮囑衆人:“不許亂說話,見到什麼事也不許亂驚訝……特別是你,雷大鵬,亂說可就吃不上了啊。”
雷大鵬知道單勇要出辦法了,不迭地點頭,不過也沒什麼,單勇只是打了個電話,稱呼着又是小寶貴,又是小少爺,東西帶來了之類的話,還帶來了幾個朋友,幾句掛了電話,這幾位倒明白,不是賀禮,恐怕是直接收買史家小少爺的。只是讓大家迷懵的是,光明正大的事嘛,搞得像走私販私樣神秘。
還沒問句話,人就到了,轟轟聲的摩托聲音,從遠處的一個飼棚裡開過來一輛四輪摩托車,那種寬幅輪、越野式的,轟轟作響的發動機聲音驚得驢羣亂奔,那車直開到單勇幾人的站處,一停車,雷大鵬眼一直,果真是驚了下,那孩子長得驢高馬大,闊嘴招風耳大蒜鼻子,和單勇差不多一般高。別說十三了,說三十都有人信,說驢高馬大還是好聽的,就那長相,身後的驢羣裡隨便拉一頭出來都比他清秀。
這小少爺好像挺喜歡單勇的,上來就抱了抱問着單哥好,一伸手:“單哥,給我帶的東西呢?答應過了,不能哄我啊。”
“這兒。別告訴你姐你爸是我給的啊。”單勇提醒着。
“知道了,他們才管不了我呢。”史少爺蹲下身子,一看箱子,回身從車上隨着抽了把幾寸長的短刀,嚇了雷大鵬和司慕賢一挑。敢情這小子隨身就揣着傢伙呢。撬開了箱子,單勇身邊的王華婷不悅地盯着他,怪不得這貨神神秘秘,看來沒好事。
是駑,機制的駑,烏黑的駑身、烤漆的駑把,鋼線做的弦,那史少爺眼睛亮了亮,蹲着蹭蹭蹭幾下利索裝起來了,一裝起來,單勇幫着他開了另一個箱子,一箱子幾寸長的短箭,這倒好,史少爺腳一蹬一拉弦,放上短箭,試上傢伙了。
水平不錯,持着和他差不多一般高的駑一個犀牛望月,回身向上直射,篤地一聲,那箭頭直躥上十幾米高的直楊樹梢,叮聲釘在枝丫上,箭尾只留下了一點紅色在衆人的眼中。這小傢伙人雖不大,可動作已經帶上了史家村爺們的土匪本色了。
“好傢伙。”那史少爺樂了。收拾着放到了越野車後,回頭看着單勇,一指不遠的大帳篷道:“跟我來。”
駕着車轟轟直朝那方駛去,這當會兒,別說有人亂說話,早被驚得都不說話了,人走了雷大鵬才試探地問:“哥哎,就你這,還教訓我誤人子弟?”
這真傢伙可比彈弓厲害多了,射程能到一百多米,雷大鵬別的不知道,這個挺清楚,要放在這些小屁孩手裡,你指不定得出什麼事。王華婷也小聲埋怨着:“單勇,你這可就有點過了啊。”
“讓你們跟着來呢,不是來指責我來了啊,誰不樂意自個回去吧。就這家,槍都拿得出來,別說個破駑了。”單勇這回虎氣了,小聲解釋着:“這孩子這樣,還用咱們誤,不當土匪都屈才了。你們誰愛走我不攔着啊,趕緊走。”
這一說,雷大鵬肯定不願回去了,直說管他呢,能吃上就成,司慕賢跟着兩位哥哥的步子。王華婷也只得跟着這三人走,走了不遠,卻是村中的一塊空地,全被搭成帳篷了,看樣這是臨時待客的地方,當中的一個大帳門口,史少爺正和一圍管事的說着什麼,衆人聽着話樂了,小少爺指着單勇道着:
“看見沒,我姐相好,將來就是我姐夫……趕緊地,先把今兒做的全宴揀好的給我姐夫擺一桌,他招待朋友呢。姐夫,那你們吃啊,我媽還得讓我一會磕頭去呢。”
少爺一發話,幾位掌櫃的滿臉堆笑,直把單勇幾人往一個帳篷裡請,看着不起眼的帳篷進去卻是讓人眼前一亮,光線很足,大個的八仙桌、四周還擺着花卉,桌上擱着罈老酒,那掌櫃的先自給各人倒了杯茶,直說着稍等片刻,人一出去,混進來的單勇直說着:“別看這兒條件簡陋啊,貨真價實的食材再加上一流的廚師,待會上桌你們就知道了,那叫一個豔驚四座……咦?怎麼了?都這麼看着我。”
那三位,都異樣的眼神看着單勇,還是雷大鵬嘴快,不確定地問着單勇道:“剛纔那孩子叫你姐夫對吧?我說蛋哥,行啊你,把史家姑娘勾搭上了,這拽了啊,軟飯一輩子都吃不完。”
這一說,把單勇噎住了,好像吃了塊消化不了的生驢肉,恰恰在這時,王華婷也投來了不悅的、異樣的一瞥,好像需要重新認識一樣。
這倒把單勇撩拔得乾脆不否認了,拍着胸脯道着:“兄弟們,我容易麼我?爲了帶你們吃這一頓,不但破費了兩千多買駑,還犧牲色相了給人當便宜姐夫了啊……不過大鵬,我還真告訴你史家有一姑娘,比咱們大兩三歲,人家可是已經掌管着半壁家業了,史老爺子還真放話了,誰娶了他家姑娘,陪嫁是一半家產。”
“是不是?那不得是百萬富姐了?”司慕賢笑道。
“一點沒假,貨真價實的百萬富姐,就沒嫁妝娶回來都划算,那大姐可牛逼,比十個八個男人都能幹,誰要娶她,這輩子吃穿都不愁了。要不大鵬,哥給你引見引見?”單勇逗着雷大鵬道。
“哦,這倒可以考慮考慮,不過……”雷大鵬動心了,不過一想史家少爺那操蛋樣子,馬上醒悟了,瞪着眼斥着單勇道:“逗我玩吧?就這孩子的姐姐,那模樣比他強不到那兒吧?”
“你質量這麼磕磣,還嫌人家?要不憑什麼陪你一半家產呢?”單勇逗着。雷大鵬卻是頭搖得像拔郎鼓,滿嘴不行,生怕又被捉弄了。
幾句玩笑,聽得王華婷臉上的表情變化萬千,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也看出來了,單勇純粹是胡打混鬧,除了奔吃來,沒一樣真格的。
奇怪,此時王華婷聽得這哥仨亂開這種玩笑,反而心裡輕鬆。就像她剛纔聽到那史少爺喊姐夫一下子心抽緊了一樣,緊得也莫名莫妙,鬆得也莫名其妙。
說笑着,這四位眨眼從村口傻站的路人眨眼成了史家的桌上賓了,連王華婷也一時沒有換過這個身份來,單勇又在小聲教唆着哥幾個儘管張嘴吃,千萬別開口亂說話,王華婷看得三人商量的做賊樣子,直覺得好笑得緊,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這三個臭皮匠湊一塊,還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半盞茶的功夫,簾掀人來,這四位下意識地正襟危坐,還真像來頭不凡的客人,而單勇呢,卻是大馬金刀地主座坐着,以便宜女婿自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