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鵬放下的電話,眼睛裡該多迷茫、還是多迷茫。
電話裡蛋哥說:首先要增強信心,念一百遍: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
電話裡蛋哥又說: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先得讓對方心生畏懼,簡單地說就是:嚇倒比打倒更有威懾力。
雷大鵬不解地問:“那我究竟該咋辦涅?”
蛋哥回答道:“自己想。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多經事長本事。只有不想辦的事,沒有辦不了的事。”
這就完了,請教了一番其實把雷哥請教的還是一頭霧水,要沒個拿主意的,雷大鵬根本不知道該咋辦,本來有個直接的想法,叫着兄弟們一通板磚加棍棒肯定奏效,不過此時已經萌生退意了,要說咱欺負這一對五六十的老頭老太,那很容易,但後事就難說了,勝之不武尚且不說,能不能勝還得兩說,人家要真躺地上訛住人,穿這身制服,你就再有理,誰信呀?
回頭看了看電瓶車上,想退的雷大鵬又站定了,這要是出師不捷,怕是得被人當白癡腦殘加傻瓜的綜合職業水平城管了,這那成?
於是,雷哥心裡默唸着“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
唸了n遍,果真是信心大增,蹬蹬蹬蹬幾步走到了那老兩口的攤前,虎虎生威地站定了。
驀地這麼位歪眉斜眼高低腮的醜後生站到夾肉餅的攤前,而且穿着城管制服氣勢洶洶地來了,着實把老兩口嚇了一跳,先驚後愕、然後看就這麼一位,老頭笑了,旁邊一羣小商販也都笑了。
“喲,城管隊又來特派員談判來了。”
“都下班時間了,你們瞎忙活個什麼勁?”
“趕我們走也多來幾個人呀?”
“甭理他,沒工具車來,不是趕我們的。”
只要不是成羣結隊來打砸.搶拿,一般沒人害怕,何況又是下班時間。賣蘋果的、炸油饊子、攤煎餅的、切西瓜的,老中青三代一人一句,把城管制服的雷大鵬當笑話了,話說雷哥想當年在學校好歹也是一方人物,今兒這醜可丟大了,別說外人,就是車上那倆沒準正躲着看笑話呢。而對面這一對釘子戶,看上去卻是沒那麼可憐了。
官差與草根天生是敵,一對老夫妻看雷大鵬的眼神也不那麼慈善了。一瞅就是對政府不相信、對城管不友好的那類。
“讓開讓開,別擋着做生意。”老頭耐煩地揮手打發着城管制服的雷大鵬。雷大鵬翻着白眼,本來迸着罵人的,不料這傢伙直勾勾盯着夾肉餅奇也怪哉地迸了句:“我餓了,你管我吃我就不找你麻煩。”
老頭一愣,旁邊聽到的早哈哈笑了,實在是雷大鵬這耷拉嘴脣流哈喇子的樣子實在逗人,看着老頭還沒反應過來,雷大鵬又牛逼哄哄道着:“我是太東城管隊派駐太東小區的特派員,這片都歸我管,不就想在這兒佔個地兒做生意不?那有什麼問題。佔唄,那兒不是擺攤……不過各位大哥大叔,我給你們行方便,你們總得給我點方便唄。”
喲,明打明吃拿卡要的來了?那老頭老太倒被雷大鵬雷住了,估計沒見過這號貨色。
雷大鵬也在虛於委蛇中想法子,不過一個照面下來的感覺是很難,這些都是和城管有豐富鬥爭經驗的小商販,不那麼好對付,且扮豬看看……
“成,吃吧。”買西瓜的一聽本地口音,這孩子又實誠,拍着西瓜,嚷上了。衆人哈哈一笑,都認可了,不過雷大鵬卻指指夾肉餅,饞相外露地直說:“我要吃這個,管我吃飽我就走,保證沒人來煩你們。”
“給。”那買賣人也不小氣,而且有息事寧人的意思,直遞給雷大鵬一個,好歹人家也是政府派來的人不是?
雷大鵬雙手一接,張着大嘴喀嚓一嘴咬了多半,那吃相實在不怎麼地,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着:“大叔,你這生意不地道啊,餅這麼小就賣三塊,擱我這肚子,能七八個都不夠墊底。”
“七八個?”老頭一聽火了,那餅一兩多面打的,裡頭夾的五花肉,肥多瘦少,等閒人等兩個就撐着了,七八個得一斤多面半斤肉,這倒不信了,哼了哼,對着一干做買賣的夥計說着:“夥計們聽見沒,這城管說他能吃七八個……你吃得了,別說不要錢,我倒貼你錢。”
“真的?”
“當然真的。”
“不騙人?”
“要騙也是城管騙人。”
周遭只當是玩笑,俱是哈哈一笑,不時地有車有住戶進出,這個攤的事卻是引起不少注意了,別人笑了,雷大鵬也笑了,突然間他發現自己是如此地鎮定如斯,突然間他也發現,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句話說得真他媽對,別的咱不會幹,要論吃,咱絕對超過帕拉圖加愛因斯坦。
邊吃邊邊生怕別人不注意似地喊着:“聽見沒,大叔說了,吃七八個,不要錢,還倒貼錢……就這個錢包,我要吃不了,全歸你。賭不賭。八個,少吃一個全歸你。”
老本行出來了,雷大鵬賭其他可是有輸沒贏,可賭吃喝,從來是罕逢敵手,這錢包一放,看看鼓鼓的,放錢包的人,看着傻傻的,還在吃。
先是把小販們愣了下,這場面一瞅,那幫小販直唆着夾肉餅老頭,賭了賭了,這麼多見證,他不敢耍賴。
“這還需要耍賴麼?就你那二十斤的西瓜,等着啊,一會兒再吃仨。”雷大鵬不屑地道。又問着經常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的老頭:“賭不賭,不賭辦趴地上喊輸了,我和其他人賭。”
夾肉餅的老頭不知道是看着錢包起意了,還是這麼多人面前被雷大鵬說餅小肉少趴地上臉上掛不住了,猛地下決心了,道了聲:“賭就賭!輸了我看你怎麼走。”
削着餅,第二個遞上來了,雷大鵬照樣的狼吞虎嚥,喀喀嚓嚓塞嘴裡了。
第三個,狼吞虎嚥,衆攤販不做生意了,都伸着脖子瞧上了。那吃相叫一個兇悍。
第四個,風捲殘雲,進出的不少住戶也來看熱鬧了。那吃相真叫一個威武。
第五個,咽得有點動喉結了,這玩意着實不那麼好吃了。直到艱難地嚥下喉嚨,雷大鵬雄糾糾地環伺着此時已經愕然一臉的衆商販,還有一干指指點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住戶。
第六個,雷大鵬是小嘴咬着,邊咬邊看着衆人,邊起鬨着:“大家聽好了,吃八個,賭錢包,別說咱城管欺負人啊,輸了我立馬掉頭走人,誰他馬說話不算數,就那油鍋,給我往他身上潑。”
這光棍耍得兇了,本來城管欺負人是通例,可今天只有一個城管面對這麼多的攤販,似乎和傳說的強弱之勢差了個,而且人家不是不講理嘛,再加上雷大鵬這滑稽的長相,那些不堪小商販堵小區口的住戶倒是一邊倒地給雷大鵬鼓勁了。
有人喊:“好,我們看着呢,六個了。”
有好事者催着:“快點吃,就剩倆了。”
還有老人關心着:“孩子,慢着,別噎壞了。”
這羣衆一關切,商販越來越傻眼了,第六個眼看着下肚了,那老頭做第七個時,使勁地往餅裡塞肉,只盼把面前這貨撐着,雷大鵬拿到手裡,又是輕咬一口,咬着、嚥着,眼睛瞪着,萬分難嚥的樣子,周邊圍觀的十幾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和他的動作一樣,張着着大嘴,喉結動着,好像比吃着雷大鵬還難受似的。
再難受也得吃呀,雷哥憋着一口氣,就靠這個找回點面子來,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吃貨我怕誰……雷大鵬默唸着,信心倍增,梗脖瞪眼那肉夾餅像平生大敵一般正被他一點一點消滅。沒就湯沒就水,這乾巴麪餅夾着肥肉着實不那麼嚥了,越往後吃,越覺得萬分艱難。
不過旁觀的攤販和住戶慢慢被雷大鵬這等兇悍的氣場震懾了,個個大氣不敢稍出,都看着雷哥的嘴巴眼睛眨也不眨。見過各式各樣的草包,可沒見能啃七八個大夾肉餅的草包,瞧那血盆大口,就小區一家養藏獒的出來也得被嚇住。
人羣之外遠遠地大胖慄小力、二胖白曙光早看傻眼了,可沒想着雷大鵬來這一招,而且吃得這麼兇,愣是把這倆吃貨給嚇住了,大胖翻着眼問着:“白肉,你說要吃壞了,算不算公傷?”
“咱們正懲治吃拿卡要涅,這是頂風作案。”二胖道,苦着臉看着小區口上那一羣賭吃的人。
“你能吃幾個?”慄小力小聲問,對於食量自己沒譜,不過肯定不敢像雷大鵬這麼吃,白曙光想了想,伸了五個指頭,又想了想,縮回去了一個,兩廂作比,明顯比雷哥差了一籌,說到此處,兩胖子對已經一點稀的沒搭配,吃了六個還在啃的雷大鵬那景仰之情頓是滔滔而來。
第七個,終於嚥下去了,人羣好事者一陣叫好,不過那些攤販可傻眼了,城管裡什麼爛人都有,可沒想到還有這麼能吃的草包,就這七個夾肉餅怕不得把兩個大漢撐着,而面前這貨愣是沒事,反觀那一對可憐兮兮的老夫妻就臉綠了,抖抖索索地削開了個餅,正夾肉時,雷大鵬一伸手喊着:“等等……”
一句喊停,就在衆人視線中打開錢包,厚厚地的撂百元大鈔,幾張銀行卡,拿在手裡一揚道着:“大家可看清了啊,這位叔嬸,你們倆也看好了啊,我再吃一個,你們可得賠這麼多?”
愣了,這三打五塊錢的生意,得賠好幾千,那夫妻那賠得起,旁邊這幹攤販也僵着了,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而這個結果即將揭曉時,攤販裡的各打着小算盤,自然是做壁上觀的多了,那倆老夫妻無助地看看夥計們,個個都噤若寒蟬,這當會兒可離心離德了。
僵住了,小區居民裡的竊語紛紛的,有說城管過分的,有數落小販不象話天天堵門口,更說唆着雷大鵬繼續往下吃的,好事者就怕不生事,不過總還有些心裡不那麼陰暗的人,覺得讓老夫妻賠這麼錢說不過去。
“要不,咱換個辦法?”
雷大鵬看時機不錯了,打破僵局了。那小販怔了怔,就聽雷大鵬道着:“賭完,我知道你賠不起;要賴賬,你也惹不起我……還有個辦法,你們別讓我在這兒再看見你們。怎麼樣?咱兩好成一好,都方便。”
看來此城管和大多數城管的來意相同,只不過方式不同,除了趕人,還多吃了幾個夾肉餅,不過這個時候,一干攤販偏偏理虧得在豪氣干雲的草包城管面前叫囂不起來。
“走走……走走。”
老婆拉着老頭,兩人悻悻然推着小吃車,擠開人羣,灰溜溜地走了,這後面,聲援的也沒了,沒讓倆老人賠錢,怎麼說也是很給面子,至於小區的住戶,自然是一邊倒的支持雷大鵬了。
喉嚨裡呃了聲,差點吐出來,還真沒法想像,要是老頭鐵了心賭個輸贏自己會是什麼結果。
不過這時候,誰也不敢小覷這位連吃七個夾肉餅的草包城管了。雷大鵬忍着,又瞅上賣西瓜的了,一捋袖子,一邁八爺步子,那賣西瓜的明顯被雷哥的氣場嚇住了,就聽雷哥兇悍地說着:“你們也一樣,要不管哥吃飽,要不別讓哥看見……我還告訴你們,就我這,還不算能吃的,大胖、二胖過來……呃……”
邊打飽嗝、邊喊着大胖、二胖,走了那個經常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的,大胖、二胖都敢過來了,這一過來,圍觀的羣衆“哦”一聲,笑歪了,兩位比雷大鵬更高、更胖、更肥的擱那兒一站,恰如三座肉山膘林,六隻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小販三輪車裡的西瓜,此時無聲勝有聲,把賣西瓜的嚇得推車就走,這要吃起來還了得。這一走,羣衆的起鬨聲中,商販的士氣全倒了,蹬三輪的、挑擔的、推車的,眨眼都鳥獸散了,見鬼似的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三個草包嚇跑了一羣攤販,圍觀的羣衆樂子大了,指指點點看着這一對半大胖子,個個笑得喜上眉梢,誰說城管可惡了,面前這仨,說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你笑話他吧,他還呵呵朝你傻笑,不但傻笑,那最胖的還拱着手求着衆人:
“大哥大姐、大叔大嬸,照顧照顧啊,甭把我們哥幾個照片放網上了,剛當城管才一天,一毛錢工資還沒領呢……我們也是沒辦法,實在找不上工作才穿這身衣服的,大家看我們哥仨,像什麼也不像欺負老百姓的壞人不是?”
其實根本沒人生那心思,都看着仨胖子可樂呢,大胖慄小力說了一番,回頭時,雷哥這失去很久的自信心終於回來點了,大搖大擺地走着,偶而看看,大胖、二胖看他早成了驚懼的眼光,明顯是嚇住了。
雷大鵬也不搭話,得瑟地挺着肚子,邁着步子。
兩人一互視,追上來了,大胖跑着關心着:“大鵬,你沒撐着吧?”
“大鵬是你叫的嗎?”雷大鵬得瑟道,這回拽了。
“雷哥,對雷哥,你是大哥。”慄小力凜然道。二胖白曙光也豎着大拇指:“沒錯,咱們仨,以後你是大哥,你說東,我們不往西。”
“哼,這還差不多。”雷大鵬前頭走着,二胖趕緊地超過去,給開着電瓶車,大胖關心地問:“雷哥,您沒事吧,我怎麼看你一直挺肚子?”
“是啊,不會撐破吧?”慄小力擔心地道。
肥肉乾燒餅撐得能不挺肚麼,現在兩人有點爲雷哥的肚子擔心了。
“沒事。這才吃了個半飽。”
雷大鵬搖搖頭,無所謂地拽了句。卻不料剛上車,又飛快地跑下車,遠遠地跑了,那倆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趕緊地追上去了,追了不遠停下了,雷哥正伸着手指往喉嚨裡摳着,呃呃嘩嘩地往下水道吐着剛纔吃的夾肉餅……
看來這哥當得實在不容易,慄小力和白曙光倆胖面面相覷,佩服得五體投地,你說雷哥這爲了工作,吃得連命也不要了,形象可得多高大,品質那得多高尚才辦得到!?
更沒想到的是,太東小區攤販一個不見了,被城管巡視車發現這一異景了,就這事沒過夜就在太東城管隊傳開了,不過吃跑商販的事把兩位隊長聽得哭笑不得,本來就想着靠關係進來的仨胖子也幹不了什麼活,讓他們趁天黑遛達別影響市容,誰可成想把管區懸而未決的幾家釘子戶解決了,一晚上愣是嚇得一羣小販沒一個回來。
於是雷哥上班頭一天,一吃成名了,這仨廢材的無意之舉被太東城管隊當王牌用了,凡有執法隊解決不了釘子商販,全交給以雷大鵬爲首的歪瓜裂棗隊出馬,不出幾日,雷哥的赫赫吃名風頭日熾,把一干高學歷、高素質的美女帥哥城管比得那叫一個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