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文帝這話,雲凌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砰砰直跳。
雖說入了東宮之後,與楊勇幾乎是朝夕相處,可自己一直冷淡敷衍,對於他的事情卻一向是漠不關心。雖然早就知道今日乃是皇后壽宴,可也只顧想着自己如何要應付這位善妒的皇后,竟並不曾關心過楊勇到底爲皇后準備了什麼樣的禮物。
她突然覺得一股愧疚之感從心中涌出,懊惱不已。自己已嫁做人婦,竟對夫君之事一點都不關心,實在是說不過去。何況適才皇后刁難,這人還爲自己擔憂,可自己卻…
然而只見楊勇已利索地起了身,雲凌以及高、王二人也都連忙起身,跟在了楊勇的身後。
不待楊勇開口,獨孤皇后卻突然冷冷地來了一句:“適才你的幾位弟弟都只攜了正王妃,你身旁不僅美人如雲,還唯獨不見太子妃。”
這個獨孤皇后,到底是有多愛找妾室們的麻煩!雲凌秀眉微蹙,心中暗歎着。
楊勇倒是從容不迫,彷彿早已習慣了皇后這般刁難,臉上仍是那副笑臉,一拱拳道:“兒臣不出東宮,自然是尋不着什麼稀罕玩意兒。年紀又輕,不似高熲高大人歷經世事,獻上這等有意義的賀禮。兒臣無德無能,才疏學淺,卻也不敢懈怠,負了父皇母后的期望。今日只做了一幅賀壽之圖,以賀母后芳誕。”
雲凌聽得他是有備而來,一顆砰砰直跳的心也稍稍放緩了些。然而她擡眼一瞄,也不知獨孤皇后究竟爲何如此不喜太子,相比適才對着其他獻禮之人的喜笑顏開,此刻卻仍是一副冷麪,似乎是故意不給楊勇好臉色。
雖然皇后冷臉,可文帝倒是歡喜得很,連連稱讚:“嗯,勇兒不必過謙。若論詩詞歌賦,書法畫技,朕這幾個兒子當中,屬你最有天賦。”
文帝雖然雄才武略,智謀過人,可人人皆知,在詩詞畫技這等風雅之事上,文帝可是大大欠缺。文帝出身武家,自然是沒有機會好好學習這些文雅功夫,何況身處亂世之中,學了又有何用?可這並不代表他並不羨慕那些文人雅士。若是沒有才華,難免總被熱看做一介莽夫。所以文帝異常重視子女的教育,從小便請了師傅好好教導這幾個兒子讀書識字,彈琴作畫,所以如今的太子殿下以及幾位親王皆是滿腹詩書,才華橫溢,其中以太子楊勇爲首。
楊勇向後一招手,幾位東宮的小內監便已捧上了一副畫作,幾人小心翼翼的在壽堂之中展開。四處的大臣王公皆想看看東宮太子到底有幾斤幾兩,一個個都將腦
袋探了老遠,只想一睹此畫。而文帝更是興趣連連,一邊捋着鬍鬚微笑,一邊探頭看着。
雲凌一看,不禁莞爾一笑。本以爲楊勇並未費心準備,還生怕今天出了什麼岔子,不料今日一見,才知他已這般準備周全。那畫上乃是崑崙仙島的西王母,手捧瓊漿仙桃,身旁有仙鶴雲繞,恍如眼前便是仙境。此畫畫得惟妙惟肖,巧得是那西王母的眼角眉梢都與眼前的獨孤皇后面容甚爲相似,還更爲年輕些。傳說瑤池蟠桃園中的蟠桃,食之可長生不老,青春永駐,而仙鶴又乃南極仙翁坐騎,南極仙翁乃是長壽大帝,此畫此景恰恰是應了今日賀壽之境。
獨孤皇后本是一臉不悅,可見了此畫中的王母娘娘,竟也稍稍放鬆了神色,露出了一絲笑意。再加之此刻壽堂之中人人皆稱讚太子楊勇畫技精湛,孝心難得,爲人父母者自然是再沒有不高興的理由了。獨孤皇后遠遠道:“勇兒有此孝心,母后很是感動。”
文帝也是喜笑顏開,道:“好,不愧爲朕的太子,這是個極好的兆頭。雖說我大隋信奉佛教,而西王母與南極仙翁都乃道家神仙,可這意頭吉祥,勇兒孝心屬實,形式嘛,着實無妨。”說着又轉而向獨孤皇后道:“其實這法子,倒也曾有獻媚之人用過。還記得當年朕未登基之時,國丈家中門客有人知曉皇后吃齋唸佛,便依照着皇后的容貌,畫作了一副觀音像。誰知,哈哈哈…”
獨孤皇后聽到此處,憶起舊事,臉上自然也是綻開了笑顏,道:“誰知那小子着實技術不佳,將那觀音畫的其醜無比,還偏偏硬說那畫中的觀音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本宮。父親生了好大一頓氣,將那小子逐出了門去,再不得進我獨孤家門一步。”獨孤皇后大抵是心情極好,此刻對着楊勇沒了一絲冷臉,反而是親切地像慈母一般,“不過咱們勇兒便不一樣了。勇兒這畫作得真是極好,甚至畫得比本宮更顯年輕漂亮些。”
殿中祝壽之人聽得獨孤皇后提起此等趣事,皆是哈哈大笑,滿堂其樂融融。
雲凌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楊勇也自是心中高興,行了禮便退回了原位。
“咦,晉王殿下!”殿中不知是誰多嘴說了一句。
說曹操曹操便到,只見晉王楊廣已從殿外進了門。
雲凌不禁心中一顫,只匆匆忘了他一眼,便連忙低下了頭,再也不敢多看。
還記得昔日未入東宮之時,眼前的這男子還曾被自己視爲託付終身之人。可惜天意弄人,偏偏自己精挑細選之人,竟將自
己拱手送入了東宮之中。雖說近日以來,東宮中有高洛卿與王靈兒二人爲伴,楊勇又並不用強,雲凌過得倒也與從前的閨中生活無異,很是輕鬆,可內心深處對於楊廣的怨懟之心仍是難消,忿忿難平。
楊廣不似楊勇一般眉眼溫和,而是風度翩翩,英姿挺拔。他的身材算不得魁梧,卻也並不削瘦。兩條劍眉上揚,襯得一雙眸子更加清亮,想來任何一個年輕女子見了,都該是心中喜歡的。
可今日他黝黑的皮膚上透了些蠟黃之色,顯得極不健康,深陷的眼窩被兩片烏青託着,彷彿整個人都被抽乾了精神。最蹊蹺的是,他的衣釦竟都系歪了一顆,整件衣衫便都顯得邋遢不已,沒有一絲皇子風度。雲凌只見了一眼他這模樣,心中便有些絞痛,短短兩月,他怎得落得這般憔悴?也不知道他的頭風是否又發作了,是否又任性的不願喝那祛風通絡湯,痛得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兒臣...兒臣恭賀母后芳誕!”只見楊廣面帶痛苦之色,行了一個極爲鄭重的叩首大禮。
“廣兒,可是遇到了什麼事?”獨孤皇后見了楊廣這模樣,慌亂不已,彷彿痛心疾首般,連忙關切道。
雲凌見這情景,不禁秀眉微蹙。早已聽聞獨孤皇后寵愛次子晉王楊廣,卻不料這寵愛與不寵愛的差別也太大了。今日對於太子楊勇,獨孤皇后一直是一副冷臉,還處處譏諷。然而此刻楊廣姍姍來遲,衣冠不整,獨孤皇后反倒是關切不已。這明明都是獨孤皇后的親生兒子,可獨孤皇后對待兩人的態度,簡直是天壤之別。
“你在想什麼?”雲凌正在沉思,耳畔卻突然傳來了楊勇的低聲,將她嚇了一跳。
雲凌心中一顫,表情極不自然,連忙賠笑道:“沒什麼。”
她只覺得適才自己心中所想,皆是婦人的小肚雞腸之心,萬萬是掛不得嘴上的。何況要怎麼說出口呢?難道要問,爲何皇后娘娘如此偏愛晉王殿下,卻並不待見你麼?這樣的話,無論是從尊卑身份,亦或是夫妻情分上,都是問不出口的。
可是…夫妻情分?雲凌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人,他此刻的表情似也有些不自然了。短短兩月,自己與他並沒有夫妻之實,更沒有什麼男女之間的濃情蜜意,怎會有夫妻情分呢?
可是自己適才心中對獨孤皇后的怨懟,不正是在爲自己的夫君抱不平嗎?
她心中絞亂如麻,可楊勇的心中也並不平靜。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道:“二弟這等英姿勃勃,你不多看幾眼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