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彩聞言, 把鬍子一撕,扔掉摺扇,就差走路沒有一蹦一跳了, 笑的比逢年過節還開心。
衆人疑心這說書先生是不是被嚇傻了, 都這檔口了居然還笑的這般暢懷。
她從容不迫的走到那位男子跟前, 坦然和他對視一眼, 略微拱手笑道:“候你多時了, 沈公子。”
其實自從從平西王那裡聽聞到秦佩裡來稟報的那些事情之後,沈清沉就隱隱覺得這幾個人肯定和陸西厭有關。
直到聽聞他要在懷城大宴三天,就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這幾日他一直着人在這裡守着, 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本來以爲他們不會把那天是事情直接傳播出去,肯定是想作爲條件和他交換什麼東西, 可是沒想到這幾個瘋子不僅傳了, 而且還傳的滿城皆知。
眼下看着拾彩即將說出南山的秘密, 他終於坐不住,叫上府兵就趕了過來。
如果這件事情被李知荀知道了, 那他這十幾年來的心血就將毀於一旦了。
沈清沉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了吧,再見到你不會再手下留情。”
拾彩不爲所動,笑道:“說過怎樣,沒說過又怎樣?我又沒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有什麼理由抓我?”
“你少裝蒜!”沈清沉冷冷一笑:“大庭廣衆之下妖言惑衆, 光這一條, 就足夠你在大牢裡呆上一輩子。”
“妖言惑衆?沈公子就不要說笑了。”拾彩對着他盈盈一笑:“我講的可都是一些史書上記載的真人真事, 這些書又不是禁/書, 大家讀得,我爲什麼講不得?”
說着她又把頭轉向衆人, 一副被冤枉的樣子:“大家來給我評評這個理,這位官爺平白無故說我妖言惑衆,我這幾日講的故事可都是咱們大昭清清楚楚白紙黑字記載的,既沒有捏造也沒有歪曲,何來妖言一說?更何況,如果真是妖言,那也該是去抓那寫書人,與我這說書人有何干系? ”
人羣中立即有人附和,替她憤憤不平:“是啊是啊,先生講的都是史書上的,我之前還看過呢。
沈清沉斜睨了一眼那個多嘴多舌的人,嚇的那人冷汗涔涔,立即噤聲。
“那關於造謠近日在南山發生了靈異事件一事,你要怎麼解釋?”
拾彩立刻搖頭,糾正道:“沈公子此言差矣,我可沒說是靈異事件,而是怪事,怪事!!”
她故意把怪事兩個字強調了兩遍:“怪事和靈異事件可差遠了。”
衆人經過這麼一提醒,纔想起來方纔的答案還沒有說,於是便開始有人催促:“對啊先生,那幾個人到底發現什麼啦?”
拾彩瞥了一眼沈清沉,笑的春風滿面:“本來是要說的,可是被這官爺一耽擱,竟然忘了。那幾個公子發現的就是……在南山山腳下竟然有一個蝦湖。”
“……”
“這我們都知道啊,湯老伯養的嘛。”衆人愣了幾秒鐘之後,齊齊吼道。
搞來搞去居然就是這麼一個事兒?!虧得自己這幾天還因爲想知道他們到底發現了什麼而還茶不思飯不想的。
“不不不”,拾彩煞有介事的否定:“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蝦湖裡的蝦做出的醉蝦居然比其他湖裡的蝦好吃,味道更加鮮香可口,肉質更加肥美滑嫩,你說怪也不怪?”
衆人:“……”
沈清沉:“……”
這那裡怪了?!!
連眉在一旁觀察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沈清沉,簡直要笑出內傷。
這拾姑娘可真是太有才了,居然能如此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還面不改色。佩服佩服!學不來!
拾彩看着氣的不輕的沈清沉,對着他挑釁一笑。
你不是要把我捉拿歸案嗎?那你倒是來呀。我只是說蝦湖裡的蝦好吃,這總不能算造謠吧。
沈清沉感受到她的視線,慢慢收緊了拳頭。默然有傾,態度突然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着衆人深深鞠了一躬 。
“今日之事是沈某人唐突了。由於實在是過於擔心大家的安危,所以一接到消息就立馬趕了過來,沒有仔細查探消息的真實性,打斷了諸位的雅興。明日我一定將這謊報的人抓拿起來示衆,一解大家心頭之氣。”
在場的各位幾乎都是懷城的平民百姓,平日裡只有他們跪拜別人的份,哪裡有受人一拜的待遇,都受寵若驚,連忙打躬不迭,惶恐的說道:“大人實在是客氣了……”
沈清沉謙和的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今天實在是對不住各位。”
衆人見他一再道歉,心裡也很是過意不去,覺得這位大人可真是爲百姓着想,而且還一口一個沈某人,絲毫沒有爲官的架子,臉上都露出姨母般和藹的微笑。
拾彩氣憤的看着他嘰嘰喳喳三言兩語,瞬間就把人心籠絡了過去,粉臉一沉,道:“大人既然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就把這些兇巴巴的官兵給撤了吧,嚇着了我的客人可不行。”
沈清沉立刻答應,那神情,彷彿真的對自己的魯莽之舉覺得十分愧疚:“先生說的是,那沈某就告辭了,改日再登門向先生道歉。”說着他又朝衆人鞠了一躬,帶着官兵離開了。
衆人微笑着目送他遠去,周身瀰漫着一股依依不捨之情。
拾彩一掃這羣吃裡扒外的牆頭草,再沒心情講下去,對掌櫃的使了個眼色,掌櫃立刻走上前來招呼大家繼續排隊吃茶,只是這說書的環節卻是再也沒有了。
沈清沉回到自己府上後,就立刻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下人們都以爲他氣的不輕,小心翼翼的在外候着,不敢弄出絲毫的聲響。
其實他還真的沒有被氣到,反而心裡放下了一塊石頭。
拾彩那個丫頭給他出了一個難題,讓他露臉也不是,不露臉也不是。
如果出現的話,就等於暴露出了自己與南山軍的關聯,如果不出現的話,說不定她就真的會把事情抖露出去,到時候就真的覆水難收了。
不過好在最後她沒有說,看來還是有求於他,只不過是故意打了個幌子把自己引出來罷了。
此事他倒是不擔心,反正陸西澈這個人他是知道的,不到十成的把握絕對不會把底牌亮出來。現在最令他頭疼的,反而是李知荀大婚的事情。
眼下李知荀和黎天瑜成婚已成定局,晏清府和丞相府從今往後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他在燒尾宴上的全部努力也就全部都前功盡棄了。今後他面對的敵人將會是朝廷的大半力量。
策劃了許久的離間計因爲昭王的一紙婚書頓時變成了子虛烏有,而且一時半會是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這場婚禮,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清沉剛一吃完早飯,就命人備好馬車,帶上幾個隨從,轔轔駛向自遠方來。
陸玠對他的到來並不詫異,若無其事的吃着早點喝着茶,連頭都不擡一下,對着眼前的桌椅一挑下巴,說道:“坐。”
沈清沉也不客氣,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陸玠又推給他一盤點心:“阿彩做的,可好吃了。”
沈清沉依舊不拿自己當外人,捏起一塊嚐嚐,嗤笑道:“看來你的不思食症已經好了啊。”
陸玠放下筷子,淡淡的說道:“託阿彩的福。”
“她對你來說還真是重要啊”沈清沉似笑非笑的感嘆。
“是啊”,陸玠直視着他,少有的面無表情:“所以我警告過你不要動她。”
“我動不動她還不是全看你的誠意嗎?”沈清沉又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對他的警告置若罔聞。
“不過話說回來,這丫頭的手藝倒還真是不錯,難怪你能吃得下。”
“那件事情我絕對不會說出去,但是作爲交換,你要告訴我平西王到底用的什麼來養的這麼一大批軍隊。”陸玠一隻手有節奏的敲着桌子,不急不緩的說道。
我保證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一個人,可是別人說不說……我就管不着了。
沈清沉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呵呵笑道:“陸西澈,你的口氣未免也太大了點吧,貪多可嚼不爛吶。”
陸玠輕哼一聲:“我雖然沒有你手上那麼多人力,但是保護一個阿彩還是綽綽有餘的。”
言下之意,你對阿彩使的那些小手段還威脅不了我,所以我們現在是平等交換。
“你果然還和以前一樣。”沈清沉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不過……你也不要過於自信了,來日方長,總有你防不勝防的時候。”
“這個就不牢你操心了”陸玠冷言道。
“行,我不操心。”沈清沉聳了聳肩。
“我想你也應該猜到了,軍費的確是來自那批寶藏。”
“那平西王是從哪裡得來的?”陸玠追問。
“這就屬於第二個條件了吧,想知道的話,用其他的情報來交換。”沈清沉輕笑着站起來。
“哦對了,替我謝謝拾姑娘的早點,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