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若棠根本不敢闔眼,就怕楚千嵐半夜燒起來,不時的揉搓他的手腳,以手測量他的體溫。
楚千嵐也因這一日的折騰睡得極沉。並不知道若棠守了他一晚。第二天睜開眼睛,才發現她坐在牀邊,抱着他一條胳膊睡得正香。
他一動,她就驚跳着醒了過來,一邊拿手試他的體溫,一邊迷迷糊糊的問:“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楚千嵐見她衣裳都沒脫,便知道她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他一晚,心裡軟的一塌糊塗,伸手就將她拉了上來,大被一蓋,將她密密實實的包裹了起來。
見她猶自在被子裡頭掙扎不休。楚千嵐板起臉來:“別動,閉上眼睡覺!”
若棠依言閉上眼,卻沒有睡着,“昨晚請來的大夫還留在府裡。讓他過來給你探探脈,你沒事了我才能放心,我放心了才能睡得着。”
見她一臉堅持的模樣,楚千嵐也只得依了她,讓人請了大夫過來。若棠就要爬起來,畢竟讓人瞧見大白天的兩人還裹在被窩裡,終究是不好的。
楚千嵐一隻手就將她按得動彈不得,另一隻手一揮,牀幔落了下來,“這樣不就行了?”
若棠見狀,也就不再堅持了,打量他雖然臉色還有些白,但是精神狀態卻很好,不由得先就放了一半的心來,精神一鬆懈下來,就感到睏意大波大波的襲了過來。忍不住打了個秀氣的呵欠。
楚千嵐伸手推平她眉心的皺褶,溫聲說道:“你實在不必擔心我,我是武人出身,身體底子原就比旁人更好些,不過是受了點寒凍,泡個熱水澡喝碗薑湯發發汗也就沒事了。偏你這樣緊張。”
話雖是抱怨,但語氣卻溫柔甜蜜的能滴出水來。
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一個人這樣緊張他,爲了他忙前忙後顧不上自己。
她跟那個女人是不一樣的!
他再一次告訴自己。
若棠笑睨他一眼,張開手抱了抱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我不緊張誰緊張?你是我的天,你若是塌了。叫我如何是好?”
楚千嵐靜默了一瞬,方纔回抱住她,彷彿保證一般的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別怕,我不會塌的。”
若棠靠在這個男人懷裡,氣氛溫馨醇厚,空氣中滿是愜意與舒心的味道,令人心醉神迷。被他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摸着,力度正好,她的眼皮漸漸加重,終於完全沉睡了過去。
……
等她睜眼醒過來,只聽得屋裡有刻意壓得很低的交談聲。
順着聲音望過去,才發現是周靚雲母女兩個正在小聲說話。
她們並沒有留意到她已經醒過來,若棠眼珠一轉,正想出其不意的撲過去嚇她們一跳,輕手輕腳拉開身上的被子時,就聽見大舅母壓低聲音說着話,“怎麼棠姐兒不舒服,王爺沒有陪着她,反而去陪那個侍妾去了?你們不是說湘王爺對棠姐兒十分愛重麼,怎麼看上去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察覺到周靚雲的視線往她這邊警惕的掃了一眼,若棠忙將眼睛閉上。
就聽周靚雲警告般的對大舅母說道,“娘,這話您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了,可別當着棠姐兒的面說——您想,王爺若是不在意棠姐兒,又怎會一大早就命人將我們接過來?只不過,他是王爺,男人嘛,三妻四妾什麼的,難以避免的……”
大舅母氣勢洶洶的說道:“正青若敢三妻四妾,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周靚雲眉頭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若棠忍無可忍的發出“噗”的一聲笑來。忙看了眼不好意思的親孃,這才板着臉朝若棠走去,“醒了不出聲,憋着什麼壞呢?”
“你跟大舅母聊的正歡,我哪好意思打斷你們呀。”若棠爬起身來,跪坐在牀上,“我大舅跟小舅可是一道來了?”
周靚雲只顧着打量若棠的神色,顯然方纔關於楚千嵐的話她是聽到了的,她有些擔心她會因此不高興。
大舅母顯然就沒有那個擔心了,張口就回道:“都來了都來了,原本王爺正陪着他們說話呢,誰知道什麼長春館的人來傳了個話,王爺丟下他們就去長春館了……”
“娘!”周靚雲急急喝止她。
大舅母這才記起剛纔女兒的囑咐,有些訕訕的低下頭來。
“好了好了。”若棠去拉周靚雲的手,“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這偌大的王府都是王爺的,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去看誰就去看誰,我還能因爲這個就記恨上他不成?”
長春館裡那些御賜的美人兒全被“刺客”殺死之後,若棠就有直覺,沒有那些美人兒絆着的段清漪,遲早還是會出幺蛾子的。只是沒想到,她會選在周家人過來的今天,當衆將楚千嵐叫過去,若說她不是故意的,打死若棠都不相信。
段清漪!
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若棠微垂的眼眸輕輕一閃,心裡卻莫名的有些煩亂。
她知道段清漪武功不弱,憑她想要除掉她,只怕不那麼容易。但是隻要她願意,總能想出法子來。可是,楚千嵐對她,分明又是不同的,倘若因爲一個段清漪,傷了他們夫妻之間的情分,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正因爲有這樣的顧慮,她纔會由着段清漪一直像一根刺一樣的卡在他們中間。
真是不拔不快,但是拔了又不知要面對什麼樣的後果,真正令人左右爲難!
……
若棠煩悶的左右爲難時,楚千嵐正冷漠的看着抓起他的手腕露出震驚之色的段清漪!
“你竟然,拿你的血去滋養蝴蝶蠱?”段清漪向來清冷的眼中閃現出不可思議的震驚與惱怒,“她對你而言,就是那般重要?”
楚千嵐不耐的皺了皺眉,就要將手抽回來。
段清漪卻緊緊拉着他的手不放,力道太大,以至於被包紮好的傷口重又裂開來,鮮血瞬間就浸透了腕上雪白的棉布。
但她卻毫無所覺,只是用那雙狂亂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楚千嵐,偏執的非要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似的。
楚千嵐也沒有在意手腕上的那點疼,垂了眼冷冷看着她,譏誚的勾了勾脣,“本王以爲小師叔早在對她下手之際就明白了本王對她的心意,怎麼,小師叔到現在纔有了這了悟?”
“你!”段清漪氣的發抖,卻猶自不肯相信,“我不信!你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爲了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是了是了,定然是那個女人對你還有別的用處,所以你纔會……一定是的,你一直就是這麼自私涼薄的一個人,你絕對不會愛上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絕對不會!”
她咬牙切齒又目不轉睛的盯着楚千嵐,也不知道是在說服楚千嵐還是她自己,“我絕不相信,你會愛上什麼人!”
她說完這句話,表情奇異的變得平靜下來,甚至還對着楚千嵐輕輕一笑,“是我多疑了,我不該多想的。阿嵐,就算那個女人對你還有別的用處,你不想她死,也不用拿你的血去滋養她體內的蝴蝶蠱,你不知道我會心疼嗎?”
楚千嵐甚是厭惡的皺了皺眉,“你若沒有別的事,本王還有事要忙。”
段清漪幽幽的看着他,“忙着接待她的親人?阿嵐,周家那點錢算什麼,我能給你的,就算一百個周家也比不上,你明知道的,又何必委屈自己去跟他們周旋?我都好久沒有見到你,跟你好好說說話了,你就留在這裡陪陪我好不好?”
楚千嵐甩袖丟開她的手,轉身就要走。
“阿嵐,你今日要是走出這個房間,就別怪我背信棄義,兩年之後,就讓她陪着我一道去死吧!”段清漪冷漠與憤怒交織的臉扭曲猙獰的不像話,追在楚千嵐身後用一種尖銳的聲音大聲喊道。
她看着楚千嵐驟然停下的腳步,看着他霍然轉過頭來,那陰森可怖的森寒冷意與殺氣,突地放聲大笑起來。
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全身都在顫抖,笑得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一臉。
她可以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阿嵐絕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阿嵐早就愛上了清秋院那個女人!
這絕望而令人瘋狂的愛情啊!
她得不到的,任何人也休想得到!低貞帥技。
她捨不得毀了他,那就徹底的毀了那個女人!
……
儘管若棠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將席面上的氣氛活躍起來。
因爲楚千嵐的缺席,大舅小舅都很不高興。
這在他們看來,楚千嵐命人將他們接過來,卻又跑到別的女人的院子裡再不露面,不但不給他們臉,更是狠狠地打了若棠的臉。
這讓一向傲然不羈的小舅更是氣的猛灌酒,若棠勸也勸不住,不由得泄氣的垮下臉來。
周靚雲氣的拿手直掐她,“這還是當着咱們的面呢,咱們沒在的時候,他們豈不是更不將你放在眼裡了?原本我還以爲王爺待你是有幾分不同的,如今看來……”
“表姐,別說了!”看着大舅那喝了酒之後又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樣,若棠就渾身一緊,剛進京時在她面前嚎啕哭的像個小孩子的大舅實在讓她很吃不消啊!“大舅,小舅,其實王爺平日裡對我真的挺好的,今日可能長春館那邊有什麼事纔將他給絆住了。其實吧,咱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吃頓飯,也沒什麼不好,王爺在反而還束手束腳不自在呢,對吧?”
小舅周厚元的神色微動,眼中眸光極快極冷的輕輕一閃,“長春館裡那一個到底什麼來頭?”
“聽說是王爺的小師叔。”若棠淡淡道,“她曾施恩於王爺,王爺對她自然有幾分感念之情。”
大舅周厚清一聽,那愁苦的眉眼立刻就舒展了開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還當是府上哪個得寵的侍妾呢。王爺知恩圖報,人之常情,咱們就別多想了。”
“你這個榆木疙瘩,知道什麼你就原來如此?”自覺深知內情的大舅母忍不住插嘴,就要將長春館裡那個根本就是侍妾的真相說出來,桌下的大腿就遭到了自家女兒的毒手,痛的她差點叫出來。
恨恨的瞪一眼一臉無辜的周靚雲,又看一眼對面懵懵懂懂望過來的好女婿,爲了維護自己在好女婿面前的好形象,大舅母決定,忍了!
相較於大舅對若棠的信任,小舅顯然就要想的更多些了,“王爺的小師叔,那就是說,她也出自死人谷了?”
他雖然沒有刻意打聽過長春館裡的小師叔到底是什麼人,但只看若棠與大舅母的神色,就能猜出那裡面住的,定然是個女子,而不是大哥想的那般。
若在昨日之前,周厚元也要疑心楚千嵐對若棠的心意。但他昨天已然明白若棠在楚千嵐心中的分量,今日一早楚千嵐又親自命人接他們過府,很顯然是要讓若棠開心的。中途的缺席,就不是他故意爲之,而是不得已爲之。
能令楚千嵐不得已爲之的,周厚元自然就想到了與楚千嵐做下交易的下蠱之人!
若棠哪裡知道周厚元的心思左拐右拐的竟然就將對她下蠱的段清漪猜了出來,點頭道:“是的,不過王爺說起她的時候也不多,我對她也不是很瞭解。”
不管怎麼樣,提到段清漪時,竭力想要表現的若無其事的若棠還是覺得自己忍不住有些焦躁與厭惡。
旁人或許沒有發現,周厚元與周靚雲卻將她那細微變化的神色不動聲色的收在了眼底。
“好了,既然王爺忙的是正事,咱們就別等他了。”周厚元率先說道,“今日咱們這一家人,就當提前過年了——再要一起吃個飯,怕就要等到年後了。來,大哥,我把酒給你滿上,咱哥倆好好喝兩杯,這王府的好酒定然與外面的不一樣,可一定要喝個夠本才行!”
“大舅小舅,我也陪你們喝兩杯。”若棠見混弄過去了,忙就將不開心的事丟到腦後,眉開眼笑的一拍桌子,“你們都不知道吧,我可是在太后宮宴中,將國安公主都喝倒了的——哼,跟我拼酒,也不看看咱們周家人的海量。”
這下大家都好奇了起來,爭相問起她是怎麼一回事,氣氛總算變得愉快融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