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邪派以天心教爲首,由教主童仙龍率衆進襲武林正道各派。而當時正道人才凋零,且各自爲戰,很快就落了下風。
正在各派節節敗退之際,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三個年輕高手,力挫天心教,連童仙龍都不得不負傷敗逃!
之後人們才知道,這三個年輕人乃是結拜兄弟,長兄劉子玉,次之嚴闊海,三弟便是溪仲卿!
三人年紀當時都在三十上下,各富一身絕學,只是從來不肯提及自己師門。而江湖正道各派感念三人恩德,便稱之爲“紅塵三俠”,且奉劉子玉爲武林盟主。
雖然三人師承始終無人知曉,但漸漸的江湖上也傳出了些消息。
據說劉子玉本是普通百姓人家出身,幼年時偶得異人傳授了一身奇妙武功。嚴闊海則好像是某幫會少主,因幫會被朝廷剿滅,纔會流落江湖。至於溪仲卿乃是一位朝中大員的公子,因受奸臣迫害致使家道中落。
在當時,三人中只有溪仲卿成家較早,據說夫人也是位大家閨秀,且兩家本乃世交。
而據見過溪夫人的人提起,其不僅品貌俱佳,溫婉賢淑,而且頗有大家氣度,夫妻倆曾爲武林中著名的模範夫妻!
一直以來,溪仲卿夫妻倆始終恩愛有加,相敬如賓。在外人眼裡,那就是自己心底最盼望的生活方式。可人生中總會充滿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溪仲卿爲人正直、善良,平素常有義舉。一次偶然外出遇到山匪打劫,雖將山匪擊退,卻見那家人已只剩下一個年輕姑娘。
溪仲卿一時慈悲,看那姑娘無依無靠,便暫且帶回家中。而那女子端莊穩重,且頗富詩書,夫人對她也甚爲喜愛,一直帶在身邊當做親近!
轉眼幾年過去了,那姑娘長得越發亭亭玉立。加上朝夕相處,主僕之間不由得生出一種超越了界限的情分!
本來溪仲卿出身官宦門第,對男人三妻四妾的事根本習以爲常!可因感念夫人的重情重義,便始終把那份感情深埋心底。甚至好幾次,他都想爲姑娘找個好人家可以託付,卻總因種種原因無果。
直到溪夫人懷了次子,不知爲何夫妻倆之間竟突然變得生分了很多。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夫人臨盆的當晚,溪仲卿喝得爛醉如泥,並且從此與夫人公開分居。
而一年之後,那個姑娘竟在溪家產下一子,同時因難產去世。
這件事即使在溪家也並沒幾個人知道,只是之後那個新生兒也莫名其妙的失蹤,弄得溪仲卿發瘋般到處尋找。
直到兩年之後,管家溪忠在一次酒醉之後說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原來在那姑娘產子當天,溪夫人暗中讓人在藥中下毒,之後有命令溪忠偷偷把嬰兒扔到山裡害死。
主母的話溪忠不敢不聽,但他心裡卻是非常的不忍。畢竟那孩子也是主人的骨肉,而且看到懷裡嬰兒眉清目秀,可愛至極,無論如何他也無法狠心下手。
就在溪忠左右爲難的時候,面前彷彿憑空浮現出一個老人。
本就滿心煩惱,聽到有人親切詢問,溪忠雖知不該說出此事,但卻忍不住鬼使神差的和盤托出。
老人聽了似也頗爲惋惜,便聲稱想****,讓他回去只說事情已辦成。
溪忠見那老人仙風道骨,面目慈祥和氣,又也實在沒有更好辦法,便也只能當做運氣把孩子交給了老人。可他心裡始終還存着一絲念想,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讓主人父子團圓。
老人當時雖極爲猶豫,但也許是覺得骨肉分離終究不幸,便告訴溪忠如果來日想見孩子,可以到天山一行。
當時溪仲卿聽了這些良久的呆若木雞,想找妻子算賬,但不知爲何卻又極爲猶豫。可是他終究忍不住思念孩子,次日便藉口出門,帶着溪忠趕往天山。
主僕二人在天山上苦尋了近月,才終於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山谷裡發現了人跡。詢問之下,溪忠又見到了那個當初帶走孩子的老人,也才知道,原來這老人竟然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聖古慧神!
溪仲卿知道後當時又驚又喜,可古慧神卻勸他最好不要父子相認。
一來出於私心,古慧神平生只收此一徒,乃因其根骨清奇,天子極高,頗想起傳自己衣鉢,因此不想因俗世擾其心性,誤了修煉。
而其二,對溪仲卿而言,如果父子相認,他又到底要不要把實情告訴兒子?說出之後,兒子豈非也是會恨自己一生?
權衡再三,溪仲卿決定聽從古慧神的勸告。只當是到天山遊玩的旅客,偶遇雪溪。心裡喜歡他機靈可愛,便陪他玩耍。而且,那之後每年溪仲卿都會上天山陪雪溪玩兩個月。
因爲自從五十年前古慧神匿跡江湖,邵秋風三人到處尋找,終於在天山覓得他行蹤,可他只能始終避而不見。
多年中,三人每兩年必定上天山一次。或譏,或罵,但古慧神就是鐵了心不現身。
直到那次見到盧肖懷裡突然抱着個從未見過,看似只有一歲多點的孩子。聽說是古慧神收的徒弟,三人都大感驚奇!
而當時邵秋風靈機一動,便突然搶過孩子,聲稱要古慧神出見,否則就要抱走他徒弟。
可沒想到,如此古慧神仍舊不肯現身,於是三人也就言出必行果然抱走了孩子。
直到半年之後,盧肖來到了三仙島,說古慧神要開始爲徒弟練武紮實根基,所以要把孩子帶回天山。
在那半年的相處中,孩子給三姐妹以往除了練功就只是相對追憶的乏味生活平添了許多的快樂,真要分開難免極爲不捨。因此,在她們心裡也早存了要將畢生所學傾囊授予這孩子的願望。但她們自己也明白,真論武學修爲,自己終究是不如古慧神的。
於是,三姐妹商量之後,便一同回到天山,聲稱自己也要收那孩子爲徒。
之後,古慧神讓盧肖告訴她們,能讓徒弟兼收幷蓄,多學些頂尖武學自己當師父的也非常樂意。因此最後決定,那開始,雪溪每年在天山和三仙島各住半年,分別隨幾位師父學武。
說回溪仲卿,本來父子天性,血濃於水,雪溪雖不知道面前的就是生父,但對這個陌生的叔叔也非常依賴!尤其是每年中半年天山上的無聊日子,有了這兩個月的快活便不那麼難熬了!
原本一切都很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可雪溪十歲那年,聽說“叔叔”來了便急忙跑去相見。
可到了門口,卻突然聽到房中溪仲卿主僕一時感慨提起往事。對雪溪來說,那個打擊讓他根本無法接受。
而那一次,溪仲卿主僕在天山足足半年,直到雪溪暗中趕往三仙島,都未曾見到。
此後,溪仲卿又到過天山兩次,但雪溪始終避而不見。求見古慧神,也只得到“隨緣”二字的答覆。
再以後,溪仲卿自感實在沒臉去求兒子原諒,便只讓溪忠獨自前往天山說不定可以讓兒子願意相見。而只要看到兒子健康平安,自己也就心滿意足了。
就這樣,十歲之後的雪溪再也沒見過父親,也不許任何人提起,甚至拼命想把印象中的記憶抹除!
當初小城中偶遇溪雲兄弟倆,雪溪表面雖故作鎮定,可心裡恨不得馬上跑到永遠也不用再見到他們的地方。如今再見,童顏馥咬牙切齒的敘述往事,諸人聽了不由得又是惋惜,又是驚訝!
溪雲兩兄弟呆呆看着雪溪,一旦有了瞭解,再看他眉宇間豈非確有幾分相像父親?
溪雲雖性格急躁,但卻極爲重情重義!平生一向以父親爲楷模,一切的爲人處事,無不盡力效仿父親的公正不阿。可如今卻有人突然告訴他,父親和母親之間的相敬如賓,原來竟只是貌合神離。多年分房而居也根本不是爲了怕練功打擾母親,只是要避免同牀異夢!更兼因爲父親的敢愛不敢言,最終害了一對可憐的母子。這一切不由得他不相信,但卻又讓他根本完全無法接受!
“不!我不相信……,霍兄,周兄,我爹是正人君子,你們都知道的!我娘也是那麼好的人,她不會幹出那麼惡毒的事!老二,你說話啊……”
哪還用誰再說什麼,人堆裡的溪忠早已泣不成聲,顫抖的走到雪溪面前跪下:“三少爺!我對不起你……”
淡然一笑,雪溪看向他微微搖頭:“不!你沒有對不起我,相反,沒有你我也活不到今天,甚至只能是含冤莫白!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沒爹沒孃,不是也沒什麼不好嗎?”
這番話他說的異常平靜,但聽在別人心裡卻是無比的酸楚!即便是一向鐵漢般的刀神林振東,此時也忍不住連連嗟嘆!
“不,不……”
怒吼着,溪雲連連搖頭:“我不信!我不信,我……我要回去問娘,我絕不許任何人污衊我爹孃……”
“哥……哥……”
看他衝下山去,溪雨滿面苦澀,但又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向諸人拱拱手,看了雪溪側臉一眼,長嘆聲轉身追哥哥去了。
看溪忠站起要走,雪溪緩緩道:“忠叔!事已至此,你若還回去恐怕必定是凶多吉少的。不如留在我身邊,日後也不必再辛苦了!”
溪忠看向他,感激的點點頭:“三少爺!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五歲就進溪家當小廝了,老爺待我像親兄弟一樣。所以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溪家。不過三少爺,我想告訴你,老爺對你的關心,絕不比天下任何父親對兒子少。只是,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對你是有虧欠,但你要相信,他絕不是不疼愛你啊……!”
看着老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裡,諸人一時都還難從趕上中脫身。
火堆中響起“噼啪”乾柴燒裂的聲音。時而幾聲夜鶯的鳴囀,草蟲悽吟,更襯托出一片人世滄桑的悲涼!
看着諸人,雪溪微微一笑:“真不明白!我自己都習慣了,你們還在這傷心什麼……”
看着他站起來走向遠處,人們心裡泛起更重的酸楚,彷彿可以感同身受般無可抑制的憐惜涌出!
可是,人世間終歸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天性又如何?如果需要從來沒被填滿過,有一天自然會不再需要,那又有什麼可糾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