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處義俠山莊最後的院落,從外表看上去與一般富貴人家的千金閨閣相差無幾,不過走近看卻是別有洞天。
這院子並非只有一進,內院中還有一個頗大的演武場,四面林立着各種兵器。再深入則是個很大的花園,足稱得上湖光山色,曲折蜿蜒,可見當初設計這院子的人不乏品味。
後面兩側有供僕人居住的兩派房舍,最後便是劉子玉獨女,劉素茵的閨房。
見到嚴闊海,自有婢女上前迎接!
“去告訴小姐!雪溪公子光臨義俠山莊。”
丫鬟看了雪溪等人一眼,微微頷首便轉身進房。片刻出來恭敬道:“二爺!小姐說久仰雪公子大名,本欲拜見!但如今小姐有孝在身,且又是待字閨中,恐不便遠迎貴客,因此還望原諒!”
“欸?”
攔住嚴闊海,雪溪當先頷首笑道:“小姐說的極是!在下此來本就冒昧,還請原諒了本是在下。不過在下此來乃是爲了數月前正邪之戰之事,希望可以向劉小姐求證一些疑點。我想劉小姐無論如何也是江湖兒女,而且也應該希望可以儘早找出劉大俠的行蹤吧?”
他話一說完,房中突然想起一陣鈴聲。丫鬟告罪回房,片刻出來道:“雪公子既爲武林正義而來,世俗小節也不必拘泥了。但爲免落人閒言,小姐想請公子單獨一敘……”
雪溪點點頭,回身道:“劉小姐身份超然,理當敬重!嚴盟主,煩請帶在下兩個師妹在莊中隨便走走,在下稍後便回……”說完,也不等嚴闊海開口,雪溪徑自向房中走去。
嚴闊海當然是滿心不願,但此時此刻,又哪還有他反駁的餘地?
走進閨房,內室門口垂簾落下,隱約可見裡側端坐着一位女子。
但看着外間裝潢典雅,陳設考究,雖多珍品,卻毫無雜亂之象。
雪溪落座,丫鬟奉茶後退出。
半晌,室內傳來女子溫婉聲音:“公子既乃三叔膝下,小妹理當尊奉三分。然小妹閨中未滿,且有孝之身,簡慢之處還請世兄海涵!”
“劉小姐客氣了!在下此來乃爲……”
沒等他說完,劉素茵徑自接着說:“敢問公子,與正邪一戰內情目下可有線索?”
愣了下,雪溪唯一沉吟:“以目前來說,此事錯綜複雜,疑點極多,但有關之人卻多已杳無蹤影,實在難談線索。不過雖說如今仍雲裡霧裡,但卻也並非完全無跡可尋!”
“哦?願聞其詳?”
“沒錯!這件事疑點過多,但既然無跡可尋,就不能否定巧合的可能!可我自涉足江湖,行之所至凡牽連當日一戰之事必遇挫折,顯然是有人不希望我更進一步。有此可見,此事設計雖周密,但也並非毫無漏洞。至少,設計的人本身並沒有十足信心……”
沉默半行,劉素茵輕輕笑道:“世兄果然高見!既得些許因由便萬事不移。不似有些人一葉障目,爲人稍使伎倆便即離初衷!”
雪溪聽着微微皺眉:“看來劉小姐雖隱居深閨,但對外間事還仍舊瞭如指掌啊?”
“呵呵……”
一陣輕笑,內室垂簾輕啓,緩步走出個粉裙少女。雪溪見了此人不由臉上一愣!
可雖然心裡不無疑惑,但轉念間便已釋然。
看他表情變換迅速,劉素茵不由奇問:“你見到我,似乎並沒有很驚訝?”
淡淡一笑,雪溪老實點頭:“的確!我並沒想到,但真見到了卻也並不值得奇怪!”
“哦?”
“我涉足江湖雖時日不久,但也素聞劉小姐乃武林罕有的巾幗英雄。才智、武功,無不高人一等!但正邪之戰已過數月,尤其自我現身武林,各門派無不更加關注此事。可因此戰失去了武林盟主父親的劉小姐卻始終毫無動靜,這如何不讓人奇怪呢?”
“是奇怪!可你倒說說看爲什麼呢?”
“據傳劉子玉家教極嚴,對女兒雖極寵愛,但管束也極嚴,所以義俠山莊雖然是武林中迎來送往最頻繁之地,可真正見過盟主千金的人卻少之又少。但劉小姐聰明過人,多次暗中幫助劉大俠化解武林危機,這卻並非秘密。而如此想來,劉大俠對女兒或許的確管束頗嚴,但恐怕並不精通管教之法。因爲他並沒想到,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僅僅憑別人隻言片語又豈能那麼容易瞭解江湖?言斷是非?可見劉小姐表面雖足不出戶,但絕不像大多數人以爲的只是盟主千金而已!”
劉素茵聽了深深看着他,眼中神色變幻不定,半晌輕嘆口氣:“哎!如果爹身邊有個你這樣的人,又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也許會更慘!”
“怎麼?”
“劉大俠爲人正直寬厚,對他而言,世上並無惡人,至少並無不可教化的惡人,所以凡事他總會習慣的往好處去想。但像我這樣的人,任何事我都只會相信眼前的事實。因此如果相交,便只會被令尊看做小人之心罷了……”
良久的沉默,劉素茵低垂眼瞼,似有很重心事。而雪溪此時看得清晰,原本當日武林大會之後的野外密林中,劉素茵當時穿着寬袍大帽,又是深夜,雖看得出容顏絕美,但卻也並非真切。如今清楚的面對面,雪溪心裡不由得暗暗讚歎!
江湖上本有傳聞說這劉素茵生的美貌如仙,但在見慣了美女的雪溪而言卻根本不會往心裡去。如今來看,說她真的天下無雙或許有些誇張,但比之青絛、紫蘇,乃至童錦鳶卻都強的多了。或許只有雪裳,與之相比算是各擅勝場,難分軒輊。
如果說雪裳像是冷寒宮中生人勿進的冰雪仙女,那劉素茵便是搖曳生姿的百花仙子。一冷一熱,都會讓人忍不住會感到憐愛!
見他凝視自己,劉素茵臉上不由一紅,輕咳聲問:“你想知道什麼?”
雪溪微微一笑:“據我所知,正派聚衆攻打天心教並非因爲天心教突然做出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那麼究竟爲什麼正派會突然傾巢而出,不遺餘力的挑起此戰?”
“你想不到?”
雪溪點點頭!劉素茵沉吟片刻:“不過也的確不能就這麼斷定,因爲當日提出要消滅邪派的,是九大門派掌門一同前來義俠山莊提議的,甚至有些逼宮之意。因爲本來我爹和你……和三叔都覺得天心教已經避世多年,又沒做什麼天大的壞事,實在沒必要枉生事端。可嚴闊海卻是出奇的堅持此事,而且之後聯絡各派,他也特別的盡心盡力。但在以往,他向來都是和事老一樣的人,從來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
“所以你懷疑這件事他當初是另有所圖?”
“不可否認!至少目前看來,這件事最大的獲益者難道不正是他……?”
點點頭,雪溪沉吟道:“可是九大門派掌門突然一起決意要攻打天心教,這到底又是爲了什麼?”
劉素茵緩緩搖頭:“這我倒是並不清楚,只是在爹他們出發後不久,我無意中聽說去年皇帝慶生,天下各州府進貢。可嶺南、巴蜀的貢品都在中途遭到劫持,還死了很多官兵。皇帝爲此大發雷霆,下令襄陽王全力追捕劫匪!”
“襄陽王……?聽說那個襄陽王被稱爲本朝第一賢王,不僅皇帝極其倚重,在民間也聲譽極好!”
“沒錯!多年前襄陽王奉旨南巡的時候還便裝拜訪過義俠山莊,我爹對他頗爲尊敬,不過那時我還小,之後也沒再見過。”
點點頭,雪溪心裡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可一時間卻也想不清楚是什麼。
“依你看,假如這件事真有什麼人在暗中操控,目的會是什麼?”
“消弱武林實力,掌控大局!”
“但爲什麼呢?什麼人會同時與正邪兩派結怨?又有本事搗出那麼多事?而且以現在這武林的實力,掌控了又能幹什麼?”
劉素茵似乎也有些疑惑,半晌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可你既然都到了義俠山莊,幹嘛不直接向嚴闊海下手?”
雪溪輕笑搖頭:“豈會那麼容易?此事熟知內情的人已經全都不見人影了,也就是再無證據。我當然可以直接對付嚴闊海,但能怎麼樣呢?他好歹是堂堂武林盟主,就算殺了他不僅會令武林大亂,而且還徹底的切斷了線索。倒不如留着他做餌,引蛇出洞!”
“可你想過沒有?萬一對方就那麼按兵不動,你只有一年時間而已!”
雪溪怎麼會不明白箇中利害?他到義俠山莊看死嚴闊海,一面是爲了讓其不敢輕舉妄動。而另一面則是爲了讓其感到巨大的壓力,不自覺的露出馬腳。
而如果鄱陽慘案真的是對手用來引開自己的手段,一計不成,萬一對方真的就此決定要用嚴闊海牽住自己一年,自己又能怎麼樣?這沒縫的雞蛋是不好叮,碎了的卻也不那麼容易吃啊……!
“爲今之計,我沒法猜測對手的目的,就只有盯死嚴闊海一條路可走。我想以嚴闊海武林盟主的身份,一定不會被輕易廢棄。只不過,憑我自己恐怕未必能真看的緊他啊……”
劉素茵聽了心下會意,點頭道:“這個你放心!義俠山莊裡雖然大多數人都投到了嚴闊海手下,可我還是有自己心腹的。我會讓人暗中盯住各個角落,你在義俠山莊裡保準可以暢行無阻!”
沉吟片刻,雪溪緩緩問:“在你看,現在義俠山莊裡地位夠高,爲人也足可信任的還有沒有?”
“我明白!你是想釜底抽薪,找到更多可以幫忙的,此消彼長。而那個人,還是嚴闊海沒法控制的……”
雪溪心裡此時暗暗提防,不禁發覺這女子雖然年輕,但果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思量半晌,劉素茵緩緩道:“義俠山莊的人即使有可以信任的,我看也不會方便行動。至於其他可以自由出入,又可以信任的,也只有……你兩個哥哥……”
“他們?”
“嗯!溪雲雖然爲人粗枝大葉,但很正直,而且重感情。加上他是三家長子,在義俠山莊裡向來很有威望。至於溪雨,你可不要小看他。論武功他的確還不算多高明,但聰明卻決不能小覷!而且他爲人自小善良,也有點優柔寡斷。我爹常說,如果他倆兄弟能變成一個人,就真是繼承義俠山莊最合適的人選了!”
“當然也是可以託付寶貝女兒終身最好的人選嘍?”
“你……沒三句正經,就又亂說話了!”
“什麼亂說?別忘了,你可還欠着我的呢!而且我討債的手段,你也是見識過的……”
劉素茵緊盯着他,咬住下脣,半晌堅定的從口中擠出句話!
“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這義俠山莊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