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劉素茵的指點,雪溪獨自又在義俠山莊裡轉了一圈。他並沒主動和任何人交談,因爲嚴闊海如今對這山莊一定具有絕對的掌控力,否則不可能輕而易舉的雀佔鳩巢。所以只要是自己接觸過的人,勢必都會被他注意到。哪怕只有一點可能,他恐怕也一定會把危機消滅於無形。
晚上,嚴闊海盛宴招待三人,言語間極爲親切,毫無掩映試探。這就證明,他有足夠的信心可以讓自己一無所獲。
事實也是如此,回到客房裡,青絛和雪裳在山莊裡轉了大半天,也只是看出這裡守衛森嚴。
青絛提出要夜探義俠山莊,但現在山莊裡一定更加的戒備,且對自己也肯定是見識極嚴。況且此時此刻,自己毫無頭緒的去亂衝亂撞,也一點目標都沒有。
見天色已晚,雪溪便讓兩人先去休息,獨自倚窗望月,可心裡半點閒情雅緻都沒有。整件事竟然真的好想是個毫無縫隙的雞蛋,就算能打碎,也根本無法瞭解事實真相。
在雪溪的意識裡,人做事無論多周詳,也總難免會有百密一疏。所謂的萬無一失,只是因爲沒有人發現而已。可如今看到這樣滴水不漏的情形,他還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並且從嚴闊海對自己的態度看,他也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耗下去了。雪溪從沒擔心過什麼約定,就像邵秋風和雪裳說的,他有能力讓所有知道那個狗屁約定的人閉嘴!
可是那樣就勢必代表自己輸了,這是他怎麼都不願接受的結果!而現在他心裡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不久前劉素茵臨別時問自己的話,等到這整件事了結了之後,自己講何去何從?
對雪溪來說,現在的困難是他前所未遇的,而且恐怕永遠也不可能再遇到。這個對自己毫無價值的世界,自己要如何自處呢……?
一清早起來,嚴闊海便派人請三人。一到大廳,原來是溪雲和溪雨兩兄弟到了。
骨肉相連,並沒有人們自然會想到的熱淚盈眶,而是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尷尬沉默!
聽着外面的吆喝聲,雪溪打破寂靜:“嚴盟主,外面可是山莊中人正在練武?”
嚴闊海點點頭:“正是!義兄生前曾收過百餘弟子,在下也有幾十個劣徒。向來都是一起習武,雖無大進,倒也都還勤快!”
“嚴盟主過謙了!武學一道理應循序漸進,即使資質普通,但也可將勤補拙。弟子勤奮,對爲人師者也算是最大的欣慰啦!”
“哈……!雪公子說的是極!不過說起來,公子乃武聖老前輩及三仙前輩辛苦培育,所學皆當世絕學,天下恐是再無敵手啦!”
雪溪微微一笑:“說來慚愧!在下生來頑劣,難以專心學武,時常受師父責罵呢!”
“哪裡!公子太過謙了……”
說着,雪裳突然插口:“久聞紅塵三俠身負絕學,三十年來無敵江湖!師兄如果有幸能得嚴盟主指點一二,必定會受益匪淺的……”
諸人聽了一愣,嚴闊海微微皺眉,正要推脫,雪溪卻心領神會,當即站起拱手:“正所謂:遇高人豈可交臂而失之?若嚴盟主不吝賜教,在下實在幸甚!”
嚴闊海心裡大爲猶豫,他與雪溪交手兩次,雖都乍起乍止,但自己苦練了二十年的毒掌竟然絲毫奈何不了他,可見彼此強弱!而事實上嚴闊海最擔心的,還是怕雪溪會藉機向自己下毒手。
他不可能公開對武林盟主下殺手,可如果借比試武功行兇卻極有可能!
看他猶豫,雪溪心裡冷笑:“嚴盟主莫非是認爲晚輩不配與你交手?”
“啊?……哪裡?公子身負絕學,有機會見識絕世奇功,乃是在下福氣纔對!只是……”
“那就請吧!”
說着,雪溪已當先向門外走去,而見溪雲兄弟也看向自己,嚴闊海不得已只好硬着頭皮跟出來。
走到演武場上,聽說嚴闊海要和近來聲名煊赫的雪溪比試,不僅那些原在練功的弟子,整個義俠山莊似乎都突然沸騰了。
數百人聚在場邊,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但只有雪溪知道,雪裳和青絛已經不在人羣裡了。
“久仰嚴盟主疾雷劍法獨步江湖,今日有幸請教,還望嚴盟主不吝奇招!”
此時嚴闊海頗有點心不在焉:“哪裡?武聖前輩觀雪劍意名震江湖,在下也是久仰的!”
話一出口,嚴闊海不由心頭一震!“觀雪劍意”乃是數十年前武聖古慧神在與西域魔王決戰前不久,一次夜間偶然觀雪所悟!當時他不僅以此劍法力挫魔王,之後更應劍仙童仙鵬之約,三招取勝,並且之後還將敗逃復返的數百對頭盡滅。可以說這五十多年來江湖上名氣最大的武功,就是武聖兩大絕學,冰心咒和觀雪劍意了。
而雪溪開口就邀他施展絕學,嚴闊海心裡更認爲他是故意想借機置自己於死地,因此心裡大爲忐忑!
可如今話一出口,勢難收回。無奈之下,嚴闊海打定主意,只要稍感不支就馬上認輸,好歹敗給武聖和三仙弟子也不丟人,到底還是保命要緊。
當下,有人取來寶劍送上。嚴闊海執劍立取守勢,而雪溪則止隨隨便便三指持劍,姿態閒雅,毫無臨敵肅穆!
但嚴闊海心裡明白,觀雪劍意雖威力絕倫,但正如其名,施展開如同靜夜賞雪,品茗吟詩般的瀟灑悅目。看似毫無威脅,可卻是招式驚奇,深不可測。
當下,雪溪懶懶刺出一劍,嚴闊海不敢輕易接招,當即側身一避,反手劍斜削對手脈門。
雪溪輕笑聲,鬆手撒劍,嚴闊海一愣,卻見他突然左手由下撈起寶劍順勢疾刺自己膝彎。
心頭一驚!嚴闊海突然拔地而起,揮劍砍向對手頭頂。雪溪絲毫不退,跟進兩步讓開一劍,跟着上半身後仰挺劍直刺。
嚴闊海半空中硬生生轉身揮劍橫砍,雪溪反手撩劍,右腳反踢對手腰肋。
連退散步,嚴闊海心裡暗歎雪溪不愧當世四大高手苦心栽培。如留其生,江湖上恐再無自己立足之地。
轉瞬間,兩人已交手十餘招,觀戰數百人中幾乎沒人能理解兩人招式。尤其溪雲兩兄弟,雖一時還難接受這個弟弟,但感到自己和他的差距卻忍不住心頭黯然!
而對嚴闊海來說,涉足武林三十年,他甚至都沒遇到過一個足以讓自己正視的對手。即便劉子玉和溪仲卿兩人,雖有金蘭之義,但論武功他也沒把兩人放在眼裡。
可眼前這個雪溪纔不過二十歲,但從之前兩次交手可見其功力深厚,如今交手見其招式,反應也都是自己平生未遇。
可想而知,他得遇名師固然幸運,但自身的學武天分也是得天獨厚的。
三十招一過,嚴闊海明白單純的試探遠不夠稍稍窺探對手底細。雖知暫時應內斂心緒,但身爲一個武者的本能,讓他忍不住想試一試對手究竟有多厲害。
看對手劍法轉快,招式也變得更加犀利,雪溪知道嚴闊海已經被自己激起了鬥志。
不過,憑他還不配見識觀雪劍意。當下雪溪劍交左手,原地半轉身形。嚴闊海一劍反刺,眼見將及其身,卻心裡一驚憑空不見了其身影。
愕然之際,嚴闊海只感背後疾風驟至,連忙向前衝出兩步,同時反劍回劈。耳聽雪溪叫聲“好”,人卻不知怎麼又突然到了眼前。
嚴闊海心頭一陣駭然!想起江湖傳聞,天心教有一門決定輕功叫“仙雲藏龍”,施展開迅如閃電,卻無聲無息。
百年前天心教就有位前輩高人憑此輕功獨步武林,打敗過許多武功內力都勝過其的高手。只不過聽說最後那位前輩因醉酒栽倒河中溺死,成爲江湖上一時笑柄。
可無論如何,單以輕功而論,也只有傳說中的“鏡花水月”可比那“仙雲藏龍”。
嚴闊海已知今日萬無勝望,當即萌生退意。但雪溪似有所感,出手突然迅猛起來,逼得嚴闊海連話都無暇開口。
場外溪雨看得眼花繚亂,驚奇問:“大哥!雪……他使得是不是武當追風劍?”
溪雲點點頭:“看着很像!爹以前也教過咱們,說這門劍法最重一個快字。但我看,即使爹也使不出他這麼快的劍法……”
場中金刃交鳴之聲不絕於耳,場外數百人看得眼花繚亂,根本無法分辨兩人招式孰強孰弱。
嚴闊海感到自己身上已經開始冒汗,自小苦練了五十年的武功,今天竟被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讓他心裡不由得頗爲惆悵!
而嚴闊海仗以成名的“疾雷劍法”本也是以快、巧爲主,但如今落在下風竟全無反擊餘地。況且他自問就算拼盡全力也絕非對手 ,只是如今苦於對手緊逼,讓他想開口認輸都不行。
雪溪的目的無疑是想借這番比試拖延時間,好讓雪裳兩人能儘量查探山莊。
眼見將過三百招,二人終於出現。雪溪笑了笑:“嚴盟主果然武功卓絕,在下佩服!”
聽他這麼說,嚴闊海心裡不由一鬆。但卻見他突然又劍交左手,右掌迎面拍來。
嚴闊海不及細想,也本能的舉掌迎去。
“砰”一聲響,二人各自向後退開,相距三丈站穩。
嚴闊海心裡詫異,因爲適才一掌他竟沒感到雪溪內力。可雖然心裡疑惑,但並沒覺得自己內外有何不妥,心裡邊也沒多想。
當下二人又在客氣寒暄了幾句,彼此互道欽佩!
觀戰衆人忍不住歡呼雀躍,對他們來說,這一戰可謂空前未見,而且恐怕是今生再也沒機會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