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一行出了襄陽城不久,便又有一行十餘人個個身背沉重的包袱,暗插鏢旗出城。
雪溪注意的的確是太子,但他選擇跟在鏢隊人之後。因爲他發現那十餘人行走的腳步異常輕盈,即使明顯極爲沉重的包袱也絲毫沒有妨礙其步伐,尋常保鏢絕無如此武功。
可假如是因爲客戶貨物異常貴重所以延請高手,也應不會讓這麼多人同路如此打眼。所以可斷定,這些人絕非尋常保鏢。
而且他身在襄陽近月,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高手。如今同時出現,自然有注意的必要!
兩人遠遠尾隨了一天,根本已不見了太子的蹤影。幾次童錦鳶都覺得他過分敏感,可雪溪自有打算,起碼目前來看無論雙方是否有關係,這些人對自己逼太子更有吸引力是沒錯的。
走了一天,距離襄陽城至少已有五十里。夜幕降臨,濃密的林蔭完全遮蔽了月光,只有些微寒意灑落下來。
打遠看到一團火堆旁爲了二三十人,正是太子一行和鏢隊正圍坐熱聊。
童錦鳶雖感詫異,但也心頭不寧。雪溪暗暗猶豫,此時自己只和童錦鳶兩個人,但衆人所在之處四通八達。一旦出手勢必會泄露了自己行蹤,難以聚殲敵人。可他現在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決不能讓其實現的可能!
躊躇着,遠遠見到太子和老家人已經走到一邊樹下休息,衆侍衛圍聚周圍守護。而鏢隊中人雖無行動,卻可見彼此在交流眼色。
事到如今,雪溪心裡也不禁着急。左右爲難之際,鏢隊的人已經開始暗暗行動了,只見十幾人漫不經心的擴散開,不着痕跡的移向目標。
此時,童錦鳶也發覺不妙,急切看向雪溪。但此時他也正在苦思對策,尚無妙計。
突然,鏢隊的人同時行動。童錦鳶大驚之下正要出手,雪溪倏地拉住她。看出去,此時太子的護衛已皆倒地不起,唯有老家人滿臉肅穆的護衛着睡眼惺忪的太子急速後退。
雪溪萬萬沒想到,太子身邊這老奴雖說自己早已看出身有功夫,但卻也沒料到如此迅捷。
果然,那些人緩緩縮小包圍圈,各執兵器嚴陣以待。可老人解下腰間一條丈許長鞭,輕擺手腕便化作數十條鞭影,令對方毫無縫隙可鑽。
“咦!想不到,那老頭還挺厲害的……”
雪溪皺眉看着遠處,雖只初見,但他已經看出老人所使乃是本應早已失傳的一門武林絕學,連師父也只是早年間聽說告訴過自己,根本未曾見過。
而看出了老人的身手,雪溪一時倒也不急於出手相助了。
十餘人連攻幾次,都被生生擋在鞭圈之外。童錦鳶見了心下稍安,可卻見雪溪臉上頗有憂慮!
忽聽遠處有人喊叫:“哼!想不到當今世上居然還有人會用混天綾,而且還是個老太監!不過沒關係,兄弟們小心點,大夥耗死這老雜毛,看他能撐多久……”
童錦鳶聽了低聲驚呼:“他們如果真用車輪戰消耗老頭功力,可真撐不多久呢……”
雪溪本在顧慮此事,而那老人手中長鞭雖仍游龍一般,可心裡顯然也頗爲擔憂!
“你等所言,顯然已知我等身份。竟然還敢造次,究竟所爲何來?”
“哼!少廢話,今天大爺就收拾了你們……”
十幾人分作幾邊,輪番強攻尋找空隙,但顯然並未使出全力,只是死守包圍毫不鬆懈!
而老人護着太子緩慢後退,心裡憂患漸深。
終於,都看得出老人用鞭已經是力不從心,並且對方不斷以其武器調侃,以致其出手招式大見散亂!
童錦鳶此時聽着遠處的污言穢語,也顧不上害羞,急切問:“老頭快支持不住了,怎麼辦?”
雪溪現在也是極感爲難,他決不願太子就此暴屍荒野,更不願事後爲此惹上麻煩。可眼見如今情勢危機,他也只能想着兵行險招了。
聽了他的吩咐,童錦鳶雖驚也不及多慮。當下兩人分頭行動,緩緩向前靠近。而那些人感到老人氣衰,手上更加力,嘴上也更賣力的嘲弄。
此時對方的包圍圈已經縮小了一半,太子背靠一棵大樹,老人奮力抵禦對手,心裡也自知難以長久。
耳聽對方有人高喊聲“兄弟們加把勁,老雜毛沒力了……”
才一驚,老人突然又聽到一聲“留活口……”
畸變陡生,對方十幾人迅速收網,可老人場邊僅能擋住正面。兩側敵人眼見大喜,正要下手卻不想背後突生變故。
雪溪和童錦鳶分從兩側潛行靠近,待對方急於求成,便暗中傳音老人,三人同時行動又是對方猝不及防之下。
雪溪前面的六個對手根本毫無反應,便已一命嗚呼。而童錦鳶雖沒雪溪的功力,可手中短劍鋒利無比,剩下僥倖沒死的兩個對手,同時中了雪溪一掌。
與老人相對的一時雖未受害,可才一驚,雪溪又是兩掌送出,對手反應極快趕忙出掌相迎。雖未敢落下風,卻不料雪溪掌力極寒,與他對掌的四個人頓時感到渾身發抖,倒地抽搐起來。
老人見機也快,長鞭飛卷另外兩人脖頸。
三人行動已是快到巔毫,可對方仍有一人逃出了數丈之外。但可惜他遇到的是雪溪,這邊三人眼裡,雪溪彷彿一瞬間分身出了幾十條重影,而眨眼間就又收回一體,同時手上也多了個人。
“水中月,鏡中花!水鏡奇功果然妙絕天下!”
雪溪聽了微微一笑看向老者:“閣下深藏不漏,在下也十分佩服!”
老人一愣!“怎麼?老朽與公子見過面?”
愣了下,雪溪突然想到襄陽城裡太子是單獨和襄陽王見到自己,可這些已經不再重要了!
“此事不妨稍後再說,先看看他們……”
雪溪爲了爭取時間,先前被他打中的幾人都已斃命,童錦鳶短劍所致也是催命難活。而中了他極寒掌力的四人和老人鞭卷兩人也已咬舌自盡,剩下的就只有他手上抓到治了穴道的一個。
太子和老人看到這情形都不由大爲驚訝!太子更是渾身哆嗦,對着雪溪拱手想要道謝,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雪溪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徑自看向老人:“我雖治住他穴道,可只要放開他馬上就會自盡,總是難以審問的!”
老人聽了當即會意,手腕一抖,場邊瞬間展開由上卷下將那人綁住拋在樹下。
完事,老人問:“公子說此人一旦鬆綁就會自盡,那留他又有何用?”
笑了笑,雪溪還未及開口,太子終於說得出話了:“多謝雪公子救命之恩,我……我……”
老人聽了一驚,上下打量雪溪半晌:“你就是雪溪?”
雪溪微笑點頭,老人詫異的看着他,心裡頗爲驚奇!其實他已經聽了太子提起雪溪,只一時未見不識。剛纔又事出突然,他還來不及細想。此時平靜下來,他卻已經看出眼前這年輕人就是早前見過的“古溪”,自然也瞭解了他之前經過易容僞裝。
有了之前他所使出的水鏡輕功,加上太子確認,一切都明白了。不過太子聽說這雪溪就是自己心裡頗爲傾慕的古溪,心裡不免更加失望。因爲雖說兩者都曾拒絕過他,可心裡總還是存有期望。而如今二者歸一,也就說明人家已經拒絕了自己兩次了。
四人圍火堆坐下,老人告訴他們,自己一行一早出城,有意往義俠山莊一行。走到此處天色已黑,便就地歇息。不料來了這羣鏢隊,也打算在此夜宿。行走江湖未免泄露行跡,行人方便,自己方便罷了!可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就是衝着自己來的。
雪溪當然不會說明自己早就瞭解,故意眼睜睜看着見死不救。事實上,他現在反而對老人武功的來歷更感興趣,只是不便直問。
半晌,太子總算平靜了下來問:“對了雪公子,你不是已經出城五天了麼?怎麼會反而落到了後面?”
“哦……!我們兩個頭一次到漢水,所以想到處走一走,看看風景。這女人一出門就是磨蹭,所以反而落到了後面……”
童錦鳶是不會反駁他的,可老人對這番說辭根本不信,只有太子毫無懷疑!
“今日多蒙兩位仗義搭救,我非常感激,日後但又所求,我一定盡力而爲!不過,這些究竟是什麼人啊?”
老人聽了也點頭接口:“不錯!從言語上聽,這些人顯然是知道我們身份的。可是他們顯然是決意要殺了我們,實在讓人不解!”
見他看着自己,雪溪微微一笑:“既然知道是太子,卻仍舊狠下殺手,我想應該不會僅僅是爲了求財而已!”
“哦?那依公子之見,又是爲何?”
“閣下非同泛泛,在下也非俗人。你、我之間與其花功夫在此互相試探,倒不如同心協力早已查出真相更實在,不是嗎?”
想了想,老人點頭道:“老奴一向伺候太子,又是自幼入宮,也沒啥大名,宮裡的人都叫我保公太!”
“保老!這位是天心教二小姐,童錦鳶!”
“天心教……?原來江湖傳聞是真的!”
“江湖傳聞倒是可以暫放一邊了……”
“哦!不錯!那公子之見,又該如何?”
雪溪聽了臉色一肅:“保老!遇襲的並非我雪溪,況且現已脫險,我大可一走了之……”
保公太聽了眉頭微皺,太子爲人雖非機靈,但此時也聽明白了。
“哎!保公,雪公子仗義相救,何必諸多隱瞞……?不瞞雪公子,從種種跡象來看,刺殺我等的,應該是襄陽王高廉!”
童錦鳶聽了一怔,不由得脫口問出:“你憑什麼這麼說?”
微微發窘,太子輕嘆口氣:“其實我此番出京,雖以監考爲名,但其實……”
襄陽王高廉自乃父在世便是天下知名的賢王,不僅朝廷倚重,民間亦頗稱道!不過所謂“樹大招風”,幾十年雖無變更,可這太子自幼便極有志向,一心興旺本朝,因此他對天下官場,乃至皇室都極爲用心的一一考量。
縱觀古今,從沒一個真正賢明之人可以享盡兩代榮耀。而且身享榮華富貴,卻仍舊名譽日隆,始終還毫無非議,這絕非正常情況。
而經過多年明察暗訪,太子發現高廉以駐守襄攀重地而手握兵權,乃天下藩王之最。但他所處邊塞,數十年中只偶有小戰,朝廷多面用兵竟始終未曾有人想到要調集其手下兵馬。
太子邊查卷宗,發現以往事態危機之時並非從來沒人提議過調集高廉兵馬,之時每次必定有人從中開脫,甚至襄攀會突然發生事故。
太子還清點過幾十年中朝廷對襄陽王父子的賞賜,與之所行善舉所費數目出入更是巨大。更重要的,其父子兩代幾十年中上繳朝廷賦稅從無偏差,可內務總管記載的賬目卻漏洞百出。同時,兩湖幾個戰時重鎮守備,雖屢有升任,可各個職位卻已是多年並未換人。
這一切於兵部、戶部以及吏部標註明顯。太子曾暗中查實,各部也極力搪塞。
那麼多的異常情況,讓太子忍不住要更加深入的調查高廉。這一次他借向皇帝討了監考秋試的差事,順便到襄陽暗查。可真正到了這裡他才發現,襄陽王行事果然是滴水不漏,異常周密。
只是他不明白,雪溪二人對自己所言,竟毫無驚奇或不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