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公太對太子的坦誠,心裡不無擔憂!他並不是擔心雪溪會爲此圖謀不軌,而是擔心他因爲不相信而令太子涉險。他很清楚,江湖人雖也不乏利慾薰心之輩,但他們中多數最忍受不了的是被欺騙。
一個謊言對武林頂尖高手,尤其是雪溪這種年少氣盛,而且性情偏執的人來說,往往更甚於血海深仇的羞辱!
不過事實上,雪溪不僅絲毫沒有表現出懷疑,反而有種釋然的神情。並且一邊童錦鳶,雖未必完全明白一切,但太子的話無疑證明了雪溪以往的猜測。只是她不太明白,太子爲何會對雪溪如此交淺言深,把這麼重大的秘密輕易告訴了他。
太子和保公太當然是心知肚明,而雪溪洞悉人心的陰暗,稍稍思量太子的處境,便也明白了他的心意!
太子爲人的確有些不諳世事,但絕非愚蠢之徒。當今朝中他雖名爲太子監國,但皇帝卻並不曾真正放權給他。可皇帝久臥病榻,朝中大權反而因此容易爲大臣所掌握。
經過仔細的查詢,太子瞭解到襄陽王高廉在朝中根基深厚,即是爲了自保,也是爲了江山王位,他都有足夠的理由想要除掉襄陽王這個最大的政敵。這次他主動向皇帝請求監考秋試,一來是爲了藉此機會籠絡朝中忠臣,二來也是爲了可以多多提拔新近,從而培植自己的嫡系勢力。
在襄陽城幾天,太子一直暗中派手下暗查,但始終一點線索都沒有。不過偶遇雪溪,讓他難免起了籠絡之心,便想一路趕往義俠山莊套交情。哪怕只是暫時聯成同一陣線,也是自己一份巨大的助益。
不過,如果這批刺客真的是高廉所派,無論其目的如何,至少說明他有一定的信心可以不會惹禍上身,這也表明了其雄厚的實力。因此太子稍稍平靜下來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今的自己絕對不是襄陽王的對手,那麼雪溪這樣強大的盟友就更加必不可缺。
可面前的雪溪的確武功高強,聰明絕頂,更是武聖古慧神,以及東海三仙的親傳弟子。單憑這份力量足夠頂的上十萬大軍,如果真的可以將他籠絡麾下,自己不僅皇位穩固,而且還可以輕易剷除所有的對手,甚至來日一統天下也非夢想!
雪溪對太子的心思瞭如指掌,但他是不會去關心什麼江山天下的。不過如果能和太子聯手,萬一襄陽王果然就是自己所認爲的那個對手,這也絕對是大有裨益。
可問題是,太子仍舊好端端的,而自己恰巧救了他的事絕對不能傳出去。
看着兩人,雪溪微微轉念:“兩位!這件事關係重大,在下不過一介草民,豈敢妄自涉足朝廷大事?況且太子就算言之有理,但終究也只不過是猜測而已!如果傳了出去……”
太子聽了一愣,保公太心領神會:“不錯!襄陽王深謀遠慮,朝野間也根深蒂固。假如一切果真都是他暗中所爲,貿然行動只能是打草驚蛇!不過老朽有些奇怪,雪公子怎會突然在此?這未免有些過於巧合了。而且之前公子易容而行,那麼快就又到了襄陽王府,這些事……”
雪溪心知這老太監絕非泛泛之輩,不甘心被自己牽着鼻子走,所以想挽回一些主動。但可惜!雪溪何許人也,主動也好,被動也好,只要是他想要佔據的位置,任何人也別想改變。
“保老說得對極了!不過在下確也身有要事。如果有什麼不方便,恐怕還真的很難幫到太子……”
保公太聽了一怔!雖對他絲毫不給太子面子感到不悅,但料想此人年輕氣盛,又出身武林,難以世俗戒條規範。可如此高傲之人,太子又豈能輕易掌握得了……?
天色已至最暗之時,火堆光亮顯得更重。太子受驚過甚,不知不覺中已經睡着。童錦鳶並不關心什麼,便也獨自到一旁去閉目養神了。
剩下雪溪和保公太兩人四目相對,良久都沒人開口說點什麼。
最後,終於還是保公太苦笑嘆氣:“哎!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不僅武功、才智皆世所罕見,連心性也是如此的沉穩。可我想不通,天下皆知武聖與東海三鮮四位皆極其正義之人,但你卻……”
微微一笑,雪溪反問:“我又如何?你覺得我非正義,只是因爲我不肯對太子卑躬屈膝?”
保公太感到無法回答,雪溪淡然一笑:“混天綾乃是數十年前江洋大盜血凝霜的絕學,可自從爲武林正道圍攻重傷,江湖上就再也沒有其音訊了。保老效命內朝,卻是一身蓋世大盜的絕學,難道還要教導在下何謂正義?”
雪溪所說的江洋大盜血凝霜,乃是將近七八十年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魔頭。此人不僅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更自恃武功高強,時常突襲各大門派。甚至還曾屢次糾結盜夥洗劫地方官府,搶掠朝廷財富。所以不僅江湖視其爲蓋世魔頭,朝廷也不惜重金通緝。
而那血凝霜賴以橫行武林的武功就是手中一條長鞭,使起來猶如神運,靈活的不可思議。而爲了吹噓自己鞭法,血凝霜便以“混天綾”爲自己鞭法命名,意指神話故事中哪吒手中可以翻江倒海的法寶一般!
在血凝霜威震武林的十幾年中,其所到之處必定血流成河。武林高手,朝廷捕快,死於其手的更是不計其數。終於,血凝霜激起了武林公憤!
以少林爲首的九大門派,過百當時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暗中設計伏擊血凝霜。而最終血凝霜雖然重傷敗走,但那過百武林高手也幾乎死傷殆盡。
得知血凝霜未死,武林中更是羣情激奮。而那時已經並沒有人再懼怕魔頭了,因爲在人們看來其就算暫時逃走也已是奄奄一息,甚至很多人都在暗暗祈禱其可以活到被自己發現,成就自己揚威武林的志向。
可是,很長時間過去了,血凝霜始終人間蒸發一樣。沒人發現其行蹤,甚至都沒有人敢欺詐自己手刃了魔頭,這也證明了其在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威懾力!
而說到血凝霜,當時重傷之餘慌不擇路,竟然跑進了當時的皇宮大內不支昏倒。等到醒來時,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個很華麗的房間裡,但一身武功已經盡失!
後來她才知道,救了自己的居然就是當朝皇帝。並且長久的相處,彼此也漸漸情愫暗生。而後兩人育有一子,血凝霜自揣不能讓皇帝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又不甘自己一身絕世武功就此湮沒,便暗中傳授兒子,想至少可以讓他強身健體。
而那個孩子,當然就是現在的保公太!
在他十歲的時候,叛黨攻陷了皇城,父母死於亂軍之手。再之後勤王大軍進城平叛,但並未擁立他繼承皇位,而是其自己建立新國。
當時保公太尚還年幼,對發生的一切除了害怕,根本無法真的瞭解。直到被迫淨身,最終雖滿心怨恨,卻又不知還能如何發泄。
就這樣,保公太從此就在宮中當個最不入流的小太監,而且始終隱藏着自己一身絕頂武功。
直到二十多年前,偶然一天遇到了尚還年幼的太子高健。也許冥冥中自有緣分,小高健對保公太竟然異常的好感,抓住他就不肯放手。而保公太孤獨一生,偶遇這小孩子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依賴。
彼時的皇帝已經早就忘了皇宮中還有一位前朝太子,因疼愛兒子,便讓他當了太子的侍從,一直到了今天。
聽了他的講述,雪溪也不免感到心涼!果真是造化弄人,前朝太子悲慘了一生,最終卻淪爲今日太子的僕從!如果說出去,實在讓人不免感到匪夷所思!可是,這天下間多悽慘的事不能發生?甚至於,如果不悲慘,也許就不成爲天下了!
可說到底,雪溪是個對什麼事都分得很清楚的人!同情是一回事,眼前的局面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保老!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對於什麼朝廷,襄陽王,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是有所懷疑,襄陽王或許和此番武林慘案有關!而我正是因爲此事奉師命下山調查,恰巧遇上了這件事,以我個人而言並沒有任何特別的目的。所以,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大家彼此合作,互相幫助只不過是各取所需。我雪溪對搖尾乞憐求富貴絲毫也不稀罕,也沒興趣理什麼天下興亡!”
保公太淡淡看着他,半晌點頭道:“我雖然談不上熟悉世故,但也曾聽娘說過,天下間有種人從來不喜歡世俗名利富貴,且心中毫無善惡分辨,一生只圖一己之快而已!但能真正達到這個境界,任何時候都能做到波瀾不驚!少說也是要半百之年才行,也即五十而知天命!可你纔不過二十歲便有如此修爲,實在讓人驚訝!”
“哼!我倒是不知道什麼境界、修爲。我只知道我只要做自己願意做的,絕對不會考慮別人怎麼想。但如果有人對我居心叵測,我也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保公太聽了似有所悟:“我本還在奇怪!襄陽王即便有不臣之心,又爲何偏在此太子剛剛離開襄陽的時候下手,這豈非是惹火燒身?可現在我纔算明白,看來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你!”
笑了笑,雪溪點頭道:“這幾天我刻意隱藏行跡,他必定心裡不安。可恰巧太子自己送上門來,假如太子突然離奇喪生,而我又行蹤不明。到時候如果有人傳出消息,說太子屢次邀我入朝,可我卻傲慢相拒。加上我爲人一向驕狂,習慣性的目中無人,會因爲一時悖逆不耐殺了太子,這並非不可能啊……”
保公太聽得心頭一震:“好毒的奸計,他竟想一石二鳥……!可是,江湖上發生的事,果真與他有關?”
“這一點我現在還不能斷定,可種種跡象都指向了他。再加上太子所查到的情況,至少說明這位賢王不過是個沽名釣譽,表裡不一的人。況且我在襄陽王府近月,連城裡也從未發覺過有這些高手存在,這一切恐怕都不是能單純用偶然來解釋的吧?”
保公太聽了緩緩點頭:“雖然未經證實,但朝中的確曾有傳聞,說襄陽王手下有一批精銳部隊,曾經屢屢擊敗突襲邊塞的敵寇,令蠻夷聞風喪膽!可是之前我和太子曾到軍營閱兵,並未發現有什麼高手的存在。只是太子事後提起過,襄陽王的軍隊和朝廷記錄的編制似乎頗有出入。”
雪溪心裡暗暗整理現有的資料,對襄陽王的疑惑也越來越多。可目前還有一條最重要的線索無法連上,在那之前一切仍舊是無法斷定。
而目前的情況,雪溪勢必不能讓保公太和太子兩人單獨行動。可一旦被襄陽王知道自己和他們在一起,也一定會非常不妙。
思來想去,雪溪讓保公太設法就近調動侍衛,全當今夜什麼都沒發生過。至於那唯一的活口,雪溪對於毫無用處的俘虜總不會放回去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