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琴的出現,給義俠山莊帶來了一片濃的化不開的迷惑!而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任何人都沒辦法從他身上得到答案。
索性他看上去也並沒有傷人的意思,只要注意不觸犯到他,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雪裳尋釁原本只是一時氣憤難舒,平靜下來也感到丈夫應該並沒有理由會對雪天寶另眼相看。但楊琛和雪露必然是得其真傳無疑,而雖然一時還難料真相,但想想丈夫一生中的所作所爲又有哪一樣可以常理揣度?
反倒是那個半琴,此人身上透着無窮的詭異。可面對此人的時候,又沒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絲毫的險惡,邪異之氣!他的存在勢必令人不能忽視,但卻又有種讓人無法牢牢記住的乖離感。就好像一堵無形的牆,看不見,也感受不到阻隔,但卻永遠沒有任何人可以逾越。
而此時也可以說是人同此心,何況對劉素茵和雪天寶來說,他們心裡還記掛着更大的事!
“天寶!你認爲那個半琴會不會和你爹有什麼關係?”
雪天寶聽着苦笑搖頭:“大娘!說心裡話,我和您一樣,如果說天下間有個人能教出這樣的徒弟,的確……,起碼目前能想到的也只有爹一個人!但憑爹的脾氣,卻又實在難以想象他能耐心教養一個人二十年!”
劉素茵聽了緩緩點頭:“沒錯!如今想來,你爹從二十多年前開始,的確每年都定期外出,如果說他暗中在教養一個難得的徒弟也未必不可能。可看那半琴爲人簡直沉靜的如同木石,你爹又怎麼可能教出這樣的徒弟?”
熟悉雪溪的人都知道一點,他從小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沒有一刻能閒下來的性子!如果說他能把半琴那麼個人養到這麼大,或者說能把一個人教成半琴這種性格,恐怕走遍全江湖也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要麼半琴本身深藏不露,要麼他身上有什麼是外人輕易不能察覺的,但卻深深吸引了雪溪的地方。當然,這一切都要基於一個前提,那就是半琴果然和雪溪有關……!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雪裳嚴令子孫不可外出。而其他人也很少有人敢靠近半琴,只有楊琛、雪露和霍亨、高尚仗着和異道與賢貞的交情,在他身邊稍稍平靜自己難忍的好奇心!
不過,半琴從來不會對任何人主動開口說話。有人詢問什麼他卻一定會回答,但顯然沒有一次能有人得到滿意的答案。
看諸人閒聊的漫無邊際,雪露坐在凳子上漸感無聊。下意識看向坐在不遠的半琴,雖然那個人明明白白就在眼前,但心裡卻總也抓不到半點實感!
“雲雨閣被燒光了,現在劍心姐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也不知他究竟聽到沒有,但身體似乎稍稍有了些許的變化。雪露心裡暗暗轉念,她人本來就很機靈,想起當日紫雲山上的情形,近來偶爾提及劍心,雖然很細微,但每次半琴也必定會有所反應。只是他爲人令人難以捉摸,所以雪露也不敢貿然加壓。
“和劍心姐姐雖然相識很短,可我相信她一定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女子。說心裡話,我現在真的很想她……”
緩緩看向她,半琴的臉上表情雖然沒有任何變化,可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絲溫柔!
“我也想她……”
雪露聽了一愣!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木頭居然也會說出這種話,但轉念間覺得他恐怕未必瞭解這話在世俗人中本來是並不那麼容易宣之於口的!
“半琴大哥!你和劍心姐姐很熟嗎?你們是不是很早就認識了?”
半琴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了一種姑且可以稱之爲“悽惻”的神情,但在雪露看來卻並不敢確定那是什麼。
“不!我和她只見過一次面。可是……我不知道……”
半晌,雪露也不知道怎麼,心裡感到一股莫名的傷感!
“半琴大哥!你小時候是不是過得很苦?”
“苦?”
“恩!恐怕你從來沒和什麼人親近過吧?”
“親近?”
“是啊!有心事也沒有人可以傾訴,只能自己憋在心裡,那滋味很不好受,我知道的!”
好一會兒,半琴雙眼微微合起一些,嘴角似乎也抽動了下:“我不知道,什麼是心事?”
幾人聽了雖然都感詫異,但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
雪露皺眉思索半晌問:“那你從小到大是怎麼過得?”
“吃飯,睡覺,學武功,殺人!”
“殺人……?那你究竟爲什麼要殺人?”
半琴臉上好像第一次升起了些許的迷茫:“我的心丟了,所以要找回來……”
聽到這周圍人都忍不住圍了過來,而異道和賢貞對這樣的問答早已不知重複了多少次,但再聽到雖感無奈,卻不知爲何仍舊忍不住心裡的好奇!
“心怎麼會丟?而且那和殺人又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他是這麼說的!我的心被壞人偷去了,我必須找回來!”
“殺人找心……?”
此時人們心裡似乎明白了他屢次捧着殺掉的人心臟喃喃自語的原因,但想起來卻未免過於恐怖、驚悚!
“可你真的相信嗎?難道你從來沒想過那究竟是不是真的?”
這一次,半琴臉上流露出了比較清晰的思考表情:“不知道!”
對每個人來說,半琴在他們印象中說的最多的,就是“不知道”這三個字!可是,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就算他說的沒錯!你可能已經殺了不少人了吧?那有沒有找到心呢?”
“沒有!可如果要找回我的心,就必須殺人!”
這簡直是毫無道理可說,但仍舊讓聽到的人忍不住產生疑惑。半琴這個人雖然冷漠淡然,可對任何人卻又都是有問必答。且不論他說出來的算不算是答案,他的存在實在是讓人沒法視而不見,但卻又捕捉不到半點實感!
有頃,一向很少開口的雪城忽然問:“半琴兄!你武功奇高,但我看你未必是喜歡殺人,恐怕只是喜歡挖人心吧?”
諸人聽了不禁微微蹙眉,看向他的眼神都帶有責備之色!
而半琴只是稍稍歪了下頭:“不是喜歡,是要學會和心說話!”
“和心說話?”
“是的!他說要找到心,就要先學會和心說話……”
又是無法認作答案的回答,可這一次,半琴竟然又主動開口:“你很聰明!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出的東西!”
諸人聽了一陣呆滯!雪城心下一驚,訕訕一笑:“半琴兄過獎了,兄弟也只是關心你而已……”
見雪天寶走來,諸人連忙起身招呼,而半琴自然不會和別人一樣。
看着眼前一衆相處和睦的年輕人,雪天寶心裡頗爲安慰!即爲女兒和徒弟,也爲了更廣闊的天地!
“年輕人就是容易熟絡,不比我們這些上了歲數的人!對了,半琴公子在此可還住的習慣?”
毫無迴應,但每個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回答!而那無非就是“沒有什麼不習慣!”
笑了笑,雪天寶徑自坐在他對面,凝視着那雙又清澈深邃,卻又令人迷惘的雙目!
“半琴公子對義俠山莊的維護,我等甚爲感激!只是義俠山莊畢竟身爲江湖通道擁戴,實在也避免不了很多瑣事……”
沒等他說完,半琴機械性的左右轉了下腦袋:“我不懂你們有什麼事!可如果誰想離開這裡,我會打斷他的腿!”
雪天寶聽得微微皺眉:“但公子打算這樣看管我們多久呢?至少義俠山莊中食糧儲備有限,總會有吃完的一天吶?”
“我不知道!”
沒有解惑,但絕對的不容置疑!沒有道理,但天下間又何嘗存在過什麼道理?唯一能確定的,只有半琴不說則已,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眼看倉房中的食物減少得也差不多了,劉素茵和雪天寶都不免憂慮重重!但半琴仍舊一如每天,雖然只是坐在院子裡不動,但卻足以壓制住任何人冒險試探的念頭!
同樣是沒有道理的感覺,但這情形就等於是把義俠山莊和武林完全隔離開了。但爲什麼卻是沒有人能想到的!然而,如果說半琴這個人是敵人派來牽制自己的,似乎又不太可能!
眼見義俠山莊一個月的口糧已經快要吃完了,劉素茵和雪天寶對目前的形勢都感到難以擺脫!
忽然聽到外面傳來激烈的冰刃碰撞聲音,諸人陸續感到門口,卻見楊琛此時正和一個與之年紀相仿,但在場卻無人相識的青年交手。
那青年一身玄色長衫,髮色略黃,眉眼頗爲英俊,但顯然並非中原人士。
雪露見到父親忙來身邊,原來知道父親成日爲何擔憂,雪露便藉機對半琴說義俠山莊的糧食將盡,如果山莊裡的人都餓死他的保護任務就也等於失敗了。
但連雪露自己都沒想到,聽了自己的話半琴居然立刻同意和幾人一起下山去採購糧食。可當他們準備下山的時候,卻正好撞見十幾人闖進了莊門。且對方一進門就開口問誰是楊琛?
楊琛自己也感到非常奇怪,可沒想到才自動承認,對方就立刻拔劍出手。雖不明就裡,但顯然自己不可能閉目等死,而且這些人看起來和之前的西域來客恐是一路。
聽到過程,雪天寶和劉素茵詫異對視!但此時他們心裡也滿滿豁然了,本來他們雖然不能肯定,但卻也真的考慮過半琴此來的存心!而且一直以來他們對半琴這個人都是習慣性的有多複雜,就想多複雜。但事實上相處也快一個月了,他們都漸漸發現這個年輕人實際上非常單純,只是的確有些不諳世事!
所以他的表現雖然確實很難令人沒有疑問,但根本上他本身對事實確是從不曲解的!而自己一直只是在擔心他的執着,卻從來沒想過可以直接對他擺明事實。但如今想來,這世上耿直執着的人本來有很多,與其絞盡腦汁去想着如何試探他們,其實往往倒不如直截了當來得有效!
此時已經打了超過百招,楊琛深感此人比之前所遇到的對手的確強了很多。自己的武功雖然大有長進,可此時面對的敵人卻非比尋常。只是輪武功招數自己應該算是遠勝對手,但此人年紀雖然只和自己相若,可功力居然明顯比之前所遇到的老者強了很多。
而雪天寶也已經看出來,徒弟雖然得到了父親真傳奇妙劍法,可功力與臨陣經驗都還相當欠缺,如今敗勢漸現。
果然,眼見對手招式稍緩,楊琛看出時機當即搶攻。雪天寶武功雖不如,但卻看得出那只是對手故意賣的破綻。但此時他已來不及提醒,眼見徒弟招式用盡,而對手迅速閃避之後同時展開劍法反擊。
楊琛心頭一凌,但已經來不及仔細考量,只能想着迅速脫身。但對手似乎存心要他性命,招式更加凌厲狠辣。如果不是楊琛劍法精妙,恐怕早已當場斃命,但如此情形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眼看他現在已經只剩下閃避倒退,忽感身側一縷清風拂過,卻見對手長劍已被半琴二指夾住,青年一張臉漲得通紅,進退不得!
衆人驚詫中,只見那青年奪不回長劍便出掌偷襲。而半琴於對方突然的猛烈招式只是淡淡的揮手拆解,就已經令對方絲毫無法前進了。
半晌,似乎自知無力相抗。青年徑自撒手棄劍,退出幾步凝視着半琴:“就是你殺了我們的人?”
“是!”
簡單言之,半琴這個人給人以最大的疑惑,就是他所說的每句話,尤其是那些回答,如果換個人勢必只能惹人生氣,激發彼此的矛盾。
但偏偏對他,就是讓人氣不起來。就好像原本要往對岸,可面前平靜無波且寬曠的睡眠似乎有種看不到阻力,令人氣惱卻無奈,終歸只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