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我的夫君,請問諸位還有什麼想說的?
這句話說出來,整個長街沉默了。
所有人的眼底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人們這才慢慢的將目光看向那個站在宋晚致旁邊的男子。
一襲布衣,面目平凡,站在那裡,即便是在所有人的最中間,但是,人們的目光卻根本不會注意到他身上。
直到現在。
但是,這個人實在太平凡了,平凡到,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像宋晚致這般光輝的少女,會嫁給他。
謝珩,雲海間,謝琉眼底完全是錯愕。
因爲,誰都不會將這樣一個平凡到極點的人看在眼底。
孝景帝皺着眉頭,然後看了兩人一眼,擡起手來,有些無力的揉了揉眉頭。
如果宋晚致真的嫁了人,那麼,他做的這些就根本就沒有絲毫的意義!
他擡起眼,看了蘇夢忱一眼,聲音低啞的問:“你是何人?”
蘇夢忱道:“在下孟沉,西山頂上種田人。”
西山。
孝景帝想了好久,纔想起來來西山是邊塞上一座荒蕪的山。
這樣的人,連他都覺得,配不上宋晚致。
若是宋晚致真的嫁人了,在這麼多人面前,他便再也沒有理由逼着她成親。
但,若是假的……
孝景帝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蘇夢忱:“你們成親了?”
蘇夢忱淡淡的道:“未曾行禮而已。只是路途中相遇,一見傾心,便也天地爲媒,此心爲證,我清貧,置辦不得太多東西。”
其他的人聽了,都不住搖頭。
果然是山中的農夫,竟然連東西都置辦不了!哎!宋小姐這樣的人,怎麼就和這低賤的人在一起了呢?!
這簡直!讓人難以接受呀!
孝景帝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便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麼朕便不勉強了。倒是可惜,晚致,哎,你母親見你嫁了這樣一個人,大概會心痛的。”
宋晚致看着孝景帝,微笑道:“母親所想,不過子女幸福罷了。所以,我遇到他,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從今開始,他便是我,我便是他。我絕對不允許別人再對我的,夫君,有絲毫的不敬。”
孝景帝扯了扯嘴角:“好好好。既然你們在這之前便互相傾心,那麼,你們的婚事無法操辦,就讓朕來替你們操辦,如何?”
宋晚致一啞。
如果真的這樣,那麼豈非她在昭都的日子,孟公子也不能離開?
孝景帝的眼底已經帶了鋒利的光芒。
蘇夢忱含笑道:“那麼,便多謝陛下了。”
孝景帝站了起來,然後道:“那麼好好準備吧。朕,總不至於虧待了榮子月的女兒。”
說完便甩袖離開。
然而孝景帝離開之後,其他的人卻沒有離開。
謝珩的眼底看不出什麼,旁邊的謝琉倒是沉默了會兒,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後便帶着自己的手下離開了。
整個場地,羽林衛退散,只有雲海間孤零零的站在那裡,而在他的身後,他的家臣擡着那一百零八擡聘禮,似乎也顯得不知所措。
他們的世子求親便求親吧,怎麼求到了一個嫁了人的身上?!
然而云海間卻直直的站在那裡,一雙眼睛狠狠的盯着宋晚致。
宋晚致看着他,道:“雲世子,請回吧。”
雲海間緊緊的抿着脣,依然一動不動,旁邊的僕人想要上前拉他。
爺哎,人都走光了,你這樣,不嫌丟人麼?
但是剛剛碰到雲海間的袖子,雲海間便袖子一甩,然後冷笑一聲:“不過一個下賤的農夫罷了!”
他說完,再也不看所有人,轉身騎上馬,然後飛奔入長街。
剩下的侍衛面面相覷,最後只好再次運着箱子離開。
而在眨眼之間,所有的人就消失的乾乾淨淨,連圍觀的百姓也帶着飯後的談資離開,整個天地,又變得絕對的安靜。
一瞬間,只有門外那一棵大梅樹,輕輕的抖落一片綠葉,然後,悠悠飄蕩在兩人的面前。
宋晚致這才醒了過來,她看向蘇夢忱,有些抱歉的道:“對不起,將孟公子給牽扯進來了。”
蘇夢忱道:“無事,我也沒什麼事。”
宋晚致說完這句話,卻又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她一轉身想走,然而卻覺出一點不對。
她低頭,才發現,直到現在,蘇夢忱的手還被她緊緊的握着。
剛纔不覺得,但是現在意識到,才感覺到握在她手中的那隻手,指骨分明,帶着令人難以言訴的力道,彷彿王右軍的《蘭亭序》,筆筆翩若驚鴻,宛如游龍。
不知道爲何,她突然想起那日他拂開梅花枝,還有昨日那執着瓷杯的樣子來。
她猛地將自己的手鬆開,訥訥的道:“對,對不起。”
說完耳邊一熱,便進了門。
蘇夢忱擡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脣角帶了一絲淡淡的笑。
指尖那縷香,悠然入骨。
而在旁邊,小夜還張着大大的嘴,她看着自己的姐姐似乎那麼“落荒而逃”的樣子,然後看向蘇夢忱,眨了眨眼睛:“大哥哥,你和我姐姐,真的?”
蘇夢忱道:“真假如何?”
說完,也轉身入了門。
小夜眨了眨眼,撓了撓腦袋,爲什麼,她沒明白?!
嗯!大哥哥煮粥那麼好吃!其實,爲姐姐煮粥也不錯嘛!
她一轉頭,就看見沉瑾站在那裡,拿着眼睛看她。
小夜一下子跳了過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喂,你說,姐姐和大哥哥是不是真的呀?”
沉瑾轉過頭看着她。
少女明媚的臉看着他,小小的眉頭微微的皺着,像是在想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是那小小的眉蹙着,他幾乎要忍不住伸出手去,然後輕輕的撫摸。
他頓時慌了,一頭的冷汗瞬間就流了下來,然後,艱難的吞嚥了一下,愣愣的點了點頭。
小夜嘻嘻一笑,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也覺得!”
說完一轉頭,便蹦蹦跳跳的進了門。
只剩下沉瑾站在那裡,眼前都是那張臉,那兩道小小的眉。
突然間刺中心扉。
——
祁連府。
小白甩着尾巴,輕蔑的看着腳下的這個男人。
祁連澤。
然後,它擡起自己的大尾巴,“啪”的一下就甩在他的臉上。
就你這模樣也來跟我家主子搶女人?!
還穿這麼騷包的紫!
嘖!想誘惑誰?!
小白想想,又低頭看了看那張英俊的臉,嫌棄的又“啪”的一聲打在了他的臉上!
太醜了!
小白慢悠悠的從祁連澤的身上跳下來,然後“咻”的一下鑽出了門。
不過是弄倒個人嘛,簡直不要太簡單好不好!
哼!
——
孝景帝的聖旨來的很快,不過兩個時辰,賜婚的聖旨便下了。
不過,這回賜婚的卻是宋晚致和孟沉。
宋晚致拿着那聖旨,託在手中帶着一種異樣厚重的感覺,她微微頷首道:“謝謝公公了。”
那內侍看着宋晚致,眼底掩蓋不住的可惜之意,他將目光看向旁邊的蘇夢忱,更是莫名的遺憾。
太子殿下,四皇子,雲世子哪個不是昭都衆女心中的好歸宿,怎麼偏偏就嫁給了一個農夫呢?!
哎!
他看着宋晚致,道:“宋小姐,陛下說了,他會派昭都最好的喜娘來給您梳妝,會以公主之禮給您置辦婚禮,包括婚房都已經給您另外安排了。就請您好好等着便是。”
宋晚致微笑道:“那麼,多謝陛下了。”
那內侍又看了看這個清華的少女一眼,想起旁邊男子那農夫的身份,不由更是莫名的可惜,然後拱了拱手退下了。
宋晚致拿着那聖旨,然後轉頭看向蘇夢忱:“孟公子,這……”
這等俗世之事,倒要將他牽扯進來,宋晚致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蘇夢忱淡淡的道:“沒事,事急從權而已。”
宋晚致自然知道是事急從權,毫無疑問,便是祁連澤,她的心底都還是有些許的不放心,但是是他,在他的手輕輕的籠住自己的時候,所有的一切擔憂都瞬間散開。
那瞬間的安心,竟然是從未有過。
她低頭,只看到他垂落下來的布衣,也不知道洗了多久,而門外的風吹來,竟然帶了些微的寒意。
而她低着頭,卻突然間覺得肩頸一動,她一愣,急忙一擡頭。
蘇夢忱就那樣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
她想退,但是一擡頭,就看見他那彷彿被汗青筆墨一勾的下頜,還有那薄脣,濃淡皆成了這山水之間的一抹最豔麗的色彩,有種攝人心魄的瑰麗。
一時之間,彷彿被蠱惑,她連呼吸都輕了。
男子垂頭,髮絲微微一蕩,被風一吹,輕輕的掃過她的鼻尖,在那一瞬間,她只覺得有什麼東西乍然收縮,在一個不知道地方,悄然破開。
蘇夢忱低頭替她將披風收攏,含笑道:“注意身子。放心,一切有我。”
說完便收回了手。
他看着她,低聲道:“我先回去,不要相送。你且好好休息,別擔心。”
說完便後退一步,然後轉身,向門外走去,不留下一點塵埃。
宋晚致看着他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眼前,然後豁然一醒,想要上前,但是最後卻邁不開步子。
身上的那件披風,彷彿從他籠着的地方便不斷的傳來灼熱,然後一直燃遍全身。
她就這樣站在那裡,看着他一點點的消失在眼前。
如是背影。
原來這一生,萬水千山都走遍,才發現,看着這個安心的背影,纔是此生最美的風景。
風景舊曾諳。
蘇夢忱走出門外的時候,擡頭,看見昭都的天空。
這樣的天空,他似乎,已經熟悉。
六年前,他曾經踏足過這片土地。
但是現在,他走在街道上,卻是另外一種滋味,大概,心境不同,還有,所期待的東西不同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長安大街上依然人來人往,燈火輝煌,他負着單手站在那裡,明明朗朗猶如風月,卻偏偏沒有一人將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走到街口,站定。
拐角處,一團雪白飛快的滾了過來,然後揚起了它的大尾巴,睜着烏溜溜的一雙眼睛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蘇夢忱一伸手,然後小白便跳上了他的手掌,然後“嗖”的一下跳到了他的肩上。
於是,一人一狐,就這樣穿過無數的人羣,往洛河走去。
洛河邊上,一尾小船又靠在那裡。
蘇夢忱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錢:“大爺,麻煩了。”
那大爺擡起眼來,然後接過蘇夢忱的銅錢,往自己的懷裡一扔,接着便抄起了竿子。
一竿子入水,靠在岸邊的船便輕輕的滑入水中。
小舟漸漸的駛入洛河的遠處,遠離了長安大街,繁華聲漸漸的消散,卻也幽幽的盪開一抹餘音,輕輕的掃過水麪。
晚上的風有點大,吹來還帶着刀子似的力度,撐船的大爺看着站在那裡的蘇夢忱,道:“喂,年輕人,去船篷裡呆着吧。”
蘇夢忱道:“多謝大爺。但是在下不用。”
那大爺吹了吹鬍子:“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拿自己的身子不當回事兒,等到老的時候就知道了!”
蘇夢忱立在那裡,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當日她站在梅樹下,拿着帕子堅持的擦着他頭髮的樣子來。
——雨水打溼了發,小心以後頭疼。
他突然笑了,彷彿這漫川的冷色,也因爲那人的模樣而鮮明起來。
那邊撐船的大爺看着他負手而立,雖然一個背影,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卻讓他覺出一種磅礴來,彷彿站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那萬千山水,一人在此,天地皆寬。
他頓時暗罵了自己幾句老眼昏花,然後又看了看他身上的那件布衣,心中暗道是個窮小子。
大爺開口嘆息道:“你聽說今日的事兒嗎?”
蘇夢忱未曾說話。
那大爺就繼續開口嘮嗑:“哎,你怎麼就沒有這麼好的福氣?真沒想到啊,一個農夫,竟然娶了那晚致小姐爲妻,哎哎,真是好大的福氣哎!”
雖然今天撐船沒有親眼看到,但是從昨兒開始整個昭都所有人都在議論,而今天的事更是讓人大跌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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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那般厲害的晚致小姐,竟然選了那麼一個不中用的農夫!
哎!真是可惜!
那個農夫,也真是走了好大的運!
蘇夢忱聽了大爺的話,嘴角的笑意漸漸增大,他慢慢的開口,忍不住聲音也帶了絲絲的笑意:“是啊。那人,真是好大的福氣。”
那老大爺一聽到迴應,便立馬道:“誰說不是呀!你說說看,怎麼就嫁給一個農夫了呢?人家太子殿下,雲世子,哪個不是天之驕子……”
老大爺還在不停的說,但是蘇夢忱卻沒有再聽了,他負手,站在那裡,任憑那晚風吹來,拂起他那單薄的衣衫。
他看着前方。
千米長橋就在前方,水波晃盪,漸漸的推開一翻的新的天地。
當日再遇的那一把傘,可知,他的心意?
晚致。
晚致。
晚致。
千迴百轉,落地無聲。
——
蘇夢忱離開,便再也沒出現過。
而這幾日,皇帝賞賜的東西一件件下來,幾乎是想用另外一種盛恩將她壓制住。
孝景帝的心思,宋晚致又如何不知道,像他這樣的老狐狸,肯定是在懷疑宋晚致說嫁給一個平常人只是一面之詞,所以,他想既然她敢推辭,那麼,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他都會讓他變成真的。
畢竟,對於一個女子而已,婚姻之事無疑是關乎其一生的,那麼,她嫁給農夫,一個地位低下,毫無本事的人,承受所有人的嘲笑,也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這便是,不聽話的下場。
宋晚致看着那擺放在眼前的東西,不由一笑。
可是,這些人,又怎麼會知道那人的超然呢?
只是,總不免要將那紅塵之外的人拉進來罷了。
而宋晚致的婚事,也由天官敲定好了黃道吉日。
二月廿日,諸事皆宜。
而天氣響晴,看的出來,是個好日子。
喜娘昨晚上就來了,
她準備了一大堆東西,半夜就將宋晚致給拉了起來,宋晚致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是昭國那邊的風俗比陳國簡單多了,而當時她正春風得意,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但是現在畢竟在陳國。
她的目光瞥見喜娘打開的脂粉盒子,看她一擡手就挖了一巴掌,頓時實在有點難以撐下去。
她轉頭看着那喜娘,問道:“可不可以,少抹點胭脂水粉?如果可以,像平日裡得昭都姑娘一樣,敷上薄薄的一層,可不可以?”
那喜娘也是派來的,在她眼底,宋晚致現在也是和宋秋心差不多的“大人物”,所以聽到她這麼溫和的開口,一時之間有些無措,愣了愣,但是瞬間便點了點頭:“哎!好好好。姑娘怎麼說就怎麼說。”
宋晚致微微一笑:“多謝。”
喜娘看着宋晚致,只覺得她這一笑,真是璀璨的叫人移不開眼睛,心中也只覺得這般人,怎麼就嫁了一個農夫呢?哎!
她在宋晚致臉上敷開薄薄的脂粉,然後點絳脣,畫黛眉,佩戴明月璫。
而在旁邊,小夜睜大眼睛新鮮的瞧着,然後拿起不用的胭脂,看着那紅通通的顏色,對着旁邊站着的沉瑾道:“喂,你過來。”
沉瑾傻乎乎的就站了過來。
小夜笑嘻嘻的道:“今兒是我姐姐的大喜之日,你呢,也要給我喜慶點。過來!低頭!”
沉瑾看着她笑,便將自己的腦袋低了下來。
小夜拿起胭脂就在他的臉蛋上點。
等到宋晚致回頭一看的時候,頓時愣了愣,然後嘆息道:“小夜……”
沉瑾已經被他折騰的不成樣子了。
小夜笑嘻嘻的道:“二傻子,咧開嘴,今天,必須給我笑。”
沉瑾裂開嘴笑。
宋晚致和喜娘都默默的轉過了自己的眼。
小夜倒是看着他兩邊腮紅,笑得像是個傻子似的,十分喜慶,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不錯!
小夜這才轉頭,然後看向宋晚致,她看着宋晚致,眼睛一亮,然後,瞬間便撲了上去:“啊!姐姐!我要娶你!我不要你嫁人!”
宋晚致急忙撐住她小小的身子,然後無奈的點了點她的小鼻子:“你這個樣子,如何做你的女帝呢?”
小夜吐了吐舌頭,然後使勁的看她,然後將自己的腦袋埋入她的懷裡撒嬌:“我纔不要做女帝呢!我就只做你的妹妹!姐姐,你太美啦!我不想你嫁人了!”
宋晚致聽到這小姑娘的話,笑了笑。
小夜低低的道:“那個人,我纔不管他是誰,他若對你不好,我就揍死他!罵死他!讓他從這世上給我消失的乾乾淨淨!沒有人能欺負你!我的姐姐,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人!姐姐呀,你一定要幸福呀,很幸福很幸福,比小夜還要幸福。”
宋晚致聽得心底一軟,此時雖然是假,然而這份心意,又有誰說不是真的呢?
那些暖意頃刻襲來,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包裹。
她輕輕的擁住她,輕柔的道:“嗯,姐姐會好好的。我的小夜呀,你也要快快樂樂,永遠幸福下去。你會成爲樑國的一代女帝,然後守護她的子民,守護樑國那遼闊的疆土。她會找到一個通明境的高手,然後每天變着花樣給她做《大京食譜》上的菜餚,你會每天開開心心的,直到兒女成雙,子孫滿堂。”
小夜的淚水滾燙的落下。
然後,她又猛地將自己從宋晚致懷裡抽了出來,然後擦着自己的眼睛笑嘻嘻的道:“嗯!小夜會成爲最開心的小夜!最厲害的小夜!”
宋晚致微笑着點了點頭。
而這個時候,王叔從門外轉了進來,然後看向宋晚致:“小姐。”
宋晚致看着小夜他們:“小夜,你們先出去,我和王叔有話要說。”
小夜急忙點了點頭,然後帶着沉瑾和那喜娘走了出去。
“王叔。”宋晚致喊了他一聲。
年邁的老者走了過來,然後低頭看着她,眼底是長者對於晚輩的憐惜之意,這些年,其中的艱辛誰又能知道呢?
他道:“小姐,如果我們一直呆在昭都,那麼,我們最多能保證三個月他們不會找到這裡。”
宋晚致道:“還有一個月,便是昭都的書院入學,種種事情加起來,最多需要兩個月的時間。所以,無需擔心。而且,現在和孟公子所做的權宜之計,也不可能讓別人爲我們耽誤太久的時間。所以,兩個月後,我們便離開。現在就可以着手準備了。”
王叔道:“那位孟公子……”
宋晚致笑道:“孟公子此人乃是世外之人,王叔不必擔心,他對我們肯定別無所圖。金錢利益權勢武力,恐怕,都入不得他的眼。”
王叔看着她帶笑的臉,想起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女,那樣舉世無雙的光芒,卻最終沉澱成爲如今模樣,不由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其實,他想說的是,如果那位姓孟的男子真能讓你安心,那麼,真的嫁了,又如何?
但是,最終卻說不出口罷了。
宋晚致道:“不過,接下來,還是希望王叔先代替我回昭國一趟。”
王叔看着她,然後點了點頭,接着便站了起來。
王叔走出去之後,喜娘又進來,然後繼續接下來的事情。
宋晚致只好任憑她擺佈。
而在外面,皇帝派來的人早就將整個院子裝扮一新了,紅紅火火的,幾乎灼人眼目。
小夜一打開門,就看見了周圍圍着的百姓。
那些人一看到她出來,頓時都興奮起來。
雖然宋晚致這次嫁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夫,但是宋晚致的身份便決定了,她的婚事,定會成爲萬衆矚目的大事。
所以,等到小夜一開門的時候,那些人全部都歡呼起來。
“晚致小姐!”
“晚致小姐!”
……
小夜聽到這聲音,心裡覺得高興極了。
而衆人待看清楚眼前的小少女,頓時都呆了呆。
粉妝玉琢的小姑娘站在那裡,肩上扛着一個大大的袋子,那袋子太大了,大的讓人覺得會將那個小姑娘給壓垮,可以裝下四個小夜。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無法壓垮。
因爲,她的身份。
“昭陽公主!”
“哦!昭陽公主!”
人羣又開始新一波的驚喜呼喊,那聲音帶着無邊的崇敬和喜悅,像他們這樣的人,平日裡哪有機會見到像宋秋心那樣在明珠榜上的人,更何況是明珠榜榜首,未來的大梁女帝!
小夜聽到大家的呼喊,然後“刷”的一下將袋子放下,然後豁開一個口子。
然後,所有人再次啞了。
那麼大的袋子裡面,竟然全部是一妹妹大錢,雖然平日裡陳國婚禮是有撒錢的婚俗,但是最富貴的人家也不過擡起籮筐灑,而且,灑的都是小錢,而小夜那袋子裡的,是要將一座房子的錢都灑了嗎?!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門後響了起來:“師傅。”
被小夜教了這麼久,總算能囫圇說個完整的話了。
而衆人隨着聲音看去,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卡在門口走不出來。
然後,衆人又再次目瞪口呆。
他背上,背的是一座山嗎?!
小夜一看,才發現他扛得東西實在太多了,於是一進門,然後提起他那像是小山一樣的大袋子,然後扔出了牆。
“哐當”一聲,袋子落到地上,然後,豁開一個小口。
一妹妹,嶄新的大錢。
這……
果然不愧爲昭陽公主!
小夜笑嘻嘻的,她昨兒聽說陳國成親有撒錢的風俗,立馬便包攬下了這活!
她的姐姐成親,要灑多少灑多少!若是在樑國,她定要讓人灑的連路都走不通!
她一揮手,大錢便噼裡啪啦的落下,如雨,承載着一個小姑娘對她姐姐最大的祝福,紛紛揚揚。
而就在一片歡喜聲中,迎親的人來了。
小夜一擡頭,就看見了騎在馬上的男子。
所有人的目光也順着看去。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寂靜了。
一人,一馬,一狐,一轎。
再無他物。
這,迎親?!
也太寒酸了吧。
男子坐在馬上,卻自若無雙,彷彿周圍那些怪異的目光絲毫不存在。
但是,卻又有一種異樣的,彷彿和所有人區別開來的風姿。
小夜卻不在乎迎親如何,聘禮如何,她的眼睛,卻直直的盯着馬頭。
馬頭上,一團火紅。
小白穿着一件火紅的小衣服,昂首挺胸的立在馬頭上,它立的很直,很端正,很,意氣飛揚。
它的嘴裡含着一個小小的嗩吶,揚起小腦袋“嗚嗚嗚”的吹。
而它的兩隻爪子,正拿着一面小小的鑼鼓,當它的主子的馬每走一步,它便“哐”的一聲,重重的敲一下小鑼鼓,而再走一步,它便擡起腳,然後“咚”的一聲,踏響旁邊的小鼓。
所有人:……
小白昂首挺胸的站在馬頭上,一馬當先,眼神很凌厲,渾身雪白的毛都被迎面的風吹的直直的,它傲視羣雄。
哼!爺是誰?!爺活了這麼多年!什麼不會?!爺便是這麼蓋世無雙風華絕代神采飛揚傾倒天下!
小夜高興的揮手:“大哥哥!大哥哥!”
然後她轉頭,高興的對着院內喊道:“姐姐!姐姐!大哥哥來啦!大哥哥來啦!”
小夜清脆的嗓音就這麼傳入宋晚致的耳朵裡。
她本來是做了隨意的心態,但是不知道爲何,心卻是猛地一跳,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旁邊的喜娘便急忙將龍鳳呈祥的蓋頭來給她蓋着:“哎呀!晚致小姐快走快走!可千萬別讓新郎等太久!”
宋晚致便被這樣推了出去。
因爲蓋着蓋頭,她只能看見眼前那隨着蓋頭飄蕩的一角,但是,周圍的聲音卻紛紛入耳,嘈嘈雜雜的聲音中,她聽到銅錢灑落的聲音,聽到小夜大笑的聲音,還有沉瑾吶吶的聲音。
然後,她聽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晚致。”
那樣一聲,輕的,彷彿用盡所有的力氣。
隨風而來。
而後,她視線下面,伸出了一隻手。
指骨分明,修長有力。
攤開的掌心,一線縱橫,再無旁支。
她突然不敢伸出手。
明明是假的,但是在此刻,那掌心的紋路,那掌心的力度,都帶着讓人墜落的東西,引人萬劫不復。
“晚致,將手給我。”
將手給我,讓我,帶着你走。
那低沉溫柔的聲音壓制一切,卻又帶着最浩瀚的力道,襲上心頭。
多年前,誰曾對她說過這句話?
但是,那聲音叩擊心扉,一絲絲,如同紮根魂魄。
她終將她的手放上去。
纖細的手,修長的手。
然後,那隻纖細的手便被那隻修長的手一寸寸溫柔的握緊,最終,緊緊相連。
她在他掌中。
於是,這一路,轉山轉水,轉過生死陰陽,轉過奈何大道,轉過碧落黃泉,有過掙扎,有過彷徨,有過隱痛,卻最終,再也無法,將彼此捨棄。
千千萬萬人之中,無論你變成何等模樣,以何等身份出現在眼前,都會穿越人海,一眼萬年。
他握住她,用盡一生的力道。
宋晚致在蘇夢忱的帶領下走入花轎,而後,待她坐下,男子的手才輕輕的放開,而後,退了出去。
之後,小夜歡喜的聲音響了起來,周圍人的歡呼聲響了起來,銅錢噼裡啪啦的聲音響了起來。
宋晚致這才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漸漸放鬆在那刻異樣跳動的心臟。
花轎起。
然後,向前。
花轎穿過小巷,穿過長安大街,穿過朱雀大道。
穿過長橋。
一個少年立在長橋旁邊,一雙手握得緊緊的,旁邊的僕人小心翼翼的道:“世子哎,夫人還等着你回去呢!這宋小姐都嫁人了,你這也沒意思呀。”
雲海間依然一動不動。
花轎到了橋中央。
雲海間一擡眼,便發覺了不對。
長橋下的兩邊,分別站着一個老者,其中的一個,他認識,那是,通明境的強者!
他們要毀了這婚事!
不對,他們是想……
花轎在橋正中。
那是,拱橋的最高點,也是,最受力的一部分!
在所有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橋上的花轎肯定會遭受到絕對的衝擊!並且,這衝擊將會是平常的兩倍!
這!
他剛想開口,但是卻發現,遲了!
他們擡起了腳。
而後,一尾細小的波浪從水面瞬間劃開,縱橫蜿蜒,割向你橋面。
這是,幽冥腿!
雲海間陡然出了一頭冷汗。
這兩人配合,所達功力,可以是無相境巔峰!
無相境巔峰,若在平時,肯定毀不了這長橋,但是,若是集中,攻擊在橋上最脆弱的那一點,那麼,橋必毀!
便是宋晚致毫髮無損,那麼,橋上的百姓呢?
這一橋的人爲她而死,這婚事,又如何能在繼續下去?!
而在這電光之間,他又發現了不對!
除了那河面上的兩人,周圍散落的一些人,乍看太平凡,但是當他發現這兩人的不對之後,才發現,這些人,竟然是以一種奇怪的陣法散開的,在每一處,幾乎都源源保證了那兩人的後繼之力!
陳國,絕對沒有如此多這樣的高手!
但是,就在這思緒之間,他分明的看到那條水線在橋下切割而上!
那是一股,只能感受,無法觸碰的氣流!
橋上,小夜在笑,沉瑾在看她笑,手中的銀錢噼裡啪啦的灑落。
人們在歡呼,小白在威風凜凜的敲鼓。
誰都沒有發現,這絲意外。
而後,他突然聽到了一絲極小的聲音。
那是,橋的縫隙裂開的聲音!
咔嚓——
------題外話------
感覺小白實力搶鏡呢~
謝謝大家的花花鑽鑽評價票月票噠~其實阿吹想一一列出來,但是發現,題外話字數限制寫不下~
但是,感謝,心意珍重在心,其實,大家看文就好。
今天是又收到長評啦,很開心,大概,寫文的時候有這些陪着,便覺得溫暖~
羣抱抱~其實過段日子想建個羣,然後大家在裡面撒潑,但是還沒決定~因爲,阿吹,懶。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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