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原野,雪粉紛飛,暮色已經開始四合。
然而,那把雪色的長劍卻依然懸掛在天地間,那光輝如雪,彷彿無物,然而卻又在天地間浩蕩的散開。
所有的光芒似乎都在那雪色的光輝裡黯淡。
而在這樣的光輝裡,那冰玉相擊的聲音卻仍然重重的敲擊在所有人的耳裡。
因爲,所有人都聽到了那樣兩句話。
那兩句話中,散入人耳朵裡的只有那樣幾個字眼。
宋晚致。
紅衣少女委頓在地上,那個所有人眼底絕世無雙的少女宛如春紅謝盡。
她,不是宋晚致?!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後面看去,一波波的往後。
獨孤散人和百里驚秋在一招之後也跟着落到地面,跟着往後。
百姓前面是士兵,士兵夾道處是青杉大道,青杉大道後面是剛纔那個紅衣少女所帶來的三十萬雄兵。
而此刻,三十萬雄兵也紛紛轉頭往後面看去。
所有人屏息。
接着,馬蹄聲“嗒嗒嗒”的響了起來,那是三十萬雄兵的馬蹄聲,那些馬和那些人一樣,紛紛讓開。
三十萬兵馬煙塵滾滾,讓開了一條道路。
盡頭的盡頭,人影模糊,模糊到站在這裡的百姓除了看到隱約的黑點,什麼都沒有看到。
然而,莫名的,人們便感覺到,那裡來的人,不一般。
那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東西,哪怕是隔着千萬裡的路途,卻依然在每個人心底震盪。
接着,那些黑點便穿過那三十萬雄兵的大道,向着這邊行來。
從暮色四合中行來。
白色的馬上,少女一襲素衣,一頭青絲用一根藕色的髮帶鬆鬆的繫着,宛如這個世上最爲柔和的光。
她騎馬而來,帶着傅家軍那幾千人,帶着徐家軍那上萬人。
昭後站在那帝王橋上,手裡依然拿着那串佛珠,整個人都在迎風招展。
她看着少女前來的方向,沒有驚訝,沒有嘆息,只是眼底深深,宛如在看一個歸來的遊子。
或許這個時候,真正的宋晚致才歸來。
人們看着那個素衣少女就這樣來到了青杉大道上。
迎面的雪粉紛紛,旁邊的火把燃燒了起來,光輝迎面照來,彷彿這蕭瑟雪意也多了一絲暖和。
少女騎在馬上,頓住,隔着一段距離,擡頭,看着昭後。
她的眼神深深淺淺,似乎一切都是深深淺淺。
人們詫異的看着她。
因爲,眼前的少女雖然容顏如玉,放在人羣中也是佼佼者,但是和當初那個容顏絕世的少女相比,似乎,不太像。
而且,當初的少女站在人羣中,都會是最燦爛的那一個,但是現在,眼前的少女站在那裡,只剩下那股無法言說的氣韻。
但是,卻並非他們記憶裡那個恣意無雙的鳳凰。
這,是宋晚致?
然而,那個少女騎在馬上,一身素色裹着,卻讓人移不開眼。
宋晚致騎着馬,然後又上前幾步。
“昭後。”她看着那個站在帝王橋上的婦人,“我宋晚致,反對你。”
“我反對你爲了個人的權利而將這些昭國的功臣送上死亡的邢臺!”
“我反對你仗着將昭國的權柄握在手上便不分是非將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資中。”
“我反對你,登上帝位!”
少女的聲音朗朗,切開雪粉,然後震懾的響起在所有人的耳中。
三個反對。
昭後站在帝王橋上,沒有說話。
而在那邊,被雪劍刺穿了身體的紅衣少女掙扎着站了起來,怒吼道:“我纔是宋晚致!”
她身上鮮血仍然在不停的流淌,一張本來嬌豔的臉已經成了雪白,她站了起來,怒瞪向宋晚致。
她的話音剛落,那把王者之劍已經發出一聲長鳴,而後,千萬道雪色的光輝在瞬間襲來。
紅衣少女的身體被那洶涌的劍光一掃,接着,縱橫而出,接着,“砰”的一聲,滾落地面,只剩下顫抖。
宋晚致道:“你?誰准許你用我的名字來行屠戮之事?誰准許你用我的名字來做昭後的劊子手?誰准許你用我的名字,對着那些少年和稚子下手?!”
“還有,我宋晚致,會像你這樣無能?”
少女的話語中終於帶了隱約的憤怒。
“無能”兩個字瞬間戳入那個紅衣少女的心口,她想要緊緊的握住拳頭,然而,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宋晚致站在那裡,然後,看向五神將。
楚江流身受重傷,其他的三個神將也坐在那裡,臉上都是狼狽。
然而,他們看向宋晚致的眼底,卻又帶了一絲光輝。
欣慰和大鬆一口氣的光輝。
或者,單長渡,赫連歸一,孟南山的眼底,還有詫異。
但是,這五年來爲了掩埋真正的心思,他們甚至試着忘記自己曾經應該有的責任和氣魄,而真正成爲昭後的手下。
直到今日,當一切都註定走向無法挽回的地步的時候,他們才終於站了出來。
然而,誰能想到,他們所有人認爲的平凡女人,竟然是一個掩埋了幾十年的聖人?!
宋晚致下了馬,然後走上前,上了臺階。
她看着齊王府的人。
齊王府的人也在震驚的看着她。
是的,宋晚致,這三個字對於他們而言,也曾經是站在宮宴上遙遙一望的人影。
然而,在所有人面前,那個少女卻微微一笑,然後對着那齊王妃,彎下了深深的一腰。
齊王府的人被少女的動作弄得一愣,齊王妃驚訝的往後一退:“晚,晚致小姐!你!”
所有人都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她在幹什麼?
宋晚致聲音含笑:“母親。”
她用了那個聲音。
這兩個字一冒出來,所有人齊齊一愣,而齊王府的人卻瞬間愣在了當場。
齊王妃不可置信的顫抖的擡起了手:“遊,遊思?”
宋晚致道:“請夫人您原諒我代替您女兒在身邊享受了這麼多的寵愛。”
她說着,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人皮面具,薄薄的一層,然而落在臉上,卻又成了另外的模樣。
大家都看着這個少女。
所有人都認得,這是當初那個女官,林遊思。
所有人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宋晚致將面具收了起來,然後對着齊王妃道:“抱歉,晚致來遲了,讓你們擔驚受怕了。您的女兒沒有事情,已經被找到,事情過後會再來和您相見。”
齊王妃哆嗦着嘴巴,乾巴巴的張開嘴:“好。”
而那邊的林雲卻走了過來,然後想要擡起手想要像平日一樣去牽少女的手,然後一擡起來,卻又有些膽怯,瞬間想要收回。
然而他想要收回的時候,卻被宋晚致一把握住。
宋晚致對着他微微一笑。
林雲瞬間破開笑顏,大聲喊道:“姐姐!”
宋晚致含笑應了一聲。
林雲瞬間高興的想要跳起來。
宋晚致轉頭,看着林思禮等人,然後微笑道:“如果你們不介意,我還是願意當你們的姐姐或者妹妹,因爲,你們早就是我宋晚致的妹妹和哥哥。”
林逸等人都說不出話來。
宋晚致看着那三個王府的人,然後才放開林雲的手,一步步走向了高臺。
石階往上,少女站到了高處。
她一擡手,那把雪劍便像是聽到召喚,然後輕輕的躍了過來,落到少女的手中,在黑暗中,散發着奪目的光輝。
天塹之間,耶河之水清兮,一簇簇的小黃花豔麗的綻放,帝王橋上,昭後獨立。
宋晚致看着她,穿過這十多載歲月,沉沉的看着她。
當初的溫柔,當初的關切,當初曾經日日夜夜的守護,當初隔着昭國的皇宮戰慄的擁抱。
這是,昭後呀。
她的素音姨,她雪意哥哥的母親,或者,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她的母親。
“爲什麼!”宋晚致對着她開口,“爲什麼要殺他們?”
昭後看着眼前的少女,平靜的捻動着手中的佛珠:“沒有爲什麼,因爲,他們該死。”
宋晚致道:“只是因爲該死,您的一言,所以,曾經,樑王府三百多人便死的乾乾淨淨?所以,現在,昭國的這些功臣,也要成爲你的刀下亡魂?爲什麼!”
“齊王府,一門忠烈,在林逸這一代之前都是世代單傳,哪怕家中只有一個獨子,但是仍然在昭國危機的時候將唯一的血脈送上了戰場!如今的齊王府能存在來,不過是因爲當初的一個遺腹子。”
“這樣的人,會叛國?!拿什麼來叛國?拿這滿門忠烈鮮血相就?”
“鄭王府,您的母族,您生在那裡,長在那裡,難道您不知道,哪怕是王族之間勾心鬥角,但是這數十年來,他們的心,都是向着您的?一件龍袍便定罪?不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陳王府?陳王府現在早就沒有實權,做了閒散王爺,甚至,命脈都在蕭家人手裡握着,如何叛國謀逆?!”
“昭後,我不服!”
“我今日來,便想爲這些人討一個說法,也想爲當初的樑王府,討一個說法!”
“那個在小城裡用自己的生命來求一個發聲的樑家子孫討一個說法!”
“權利,不是你拿來彰顯自己天下無雙的武器,不是你用來爬上更高位階梯,更不是,你想要殺戮便殺戮的——藉口!”
少女站在那裡,然後一伸手,對着那茫茫雪地裡的少女開口。
“阿玉,上來!”
“爲你樑家人,討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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