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火光伴隨着黑影寸寸收攏。
天地也一寸寸的恢復本來面目。
男子的聲音卻在這天地間無盡的擴散開來,將所有人給拉了回來。
昭後站在那裡,一張臉依然是古井不波的模樣,一雙眼睛卻隱約帶了鋒芒。
她擡頭,看着千機傘,神情莊重而肅穆,她的嘴角冷冷的扯出一絲笑意,眼底帶着些微的冷漠,似乎,根本不相信他能講出什麼。
蘇夢忱擡起頭,眼底帶着一絲嘆息。
“這個故事,大概是從一個小山村裡講起。”
“這是一個有着淳樸民風的小山村,剛開始的時候,這個村子裡只有不到一千人,他們在一起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過着十分平靜的日子。直到一天,他們迎來了一個人。”
“淳樸好客的村中人自然對這外來客進行了熱烈的歡迎,而這個外來客,給他們帶來播種的新方法,給他們帶來音樂和畫畫,於是他們在夕陽中畫畫,在朝陽中歌唱。整個村子裡的人,都十分敬佩這個年輕人,所以,便讓他成爲這個村的村長。”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聽着蘇夢忱的話語。
但是聽了這些話之後,這數十萬百姓和士兵心裡都隱約的疑惑,雖然現在危險已經暫時解除,但是所有人依然沉浸在剛纔的驚慌失措之中,卻沒有料到,眼前的男子,竟然真的講起了故事。
便是昭後,眼底也閃現一絲莫名之色。
而蘇夢忱依舊揹負着雙手,然後,慢慢的講述着故事。
“這個外來的村長帶着這些村裡的人不斷的向前,而後,這個村子逐漸的壯大,並且在那個國家還未完全統一的年代,成了一個小小的族羣,後來,他們將自己的族羣命名爲黎。”
“黎族。這便是那個族羣的名字。”
昭後的眼底終於有了些微的漣漪,然而,也只是一閃即逝。
“黎族漸漸壯大,在那十萬大山之中,與世隔絕,但是也依舊樸實無華的活着。他們嚮往自由,和天地融爲一體,領略着這個時間的奧妙。於是,就這樣,過了兩百年,他們仰慕的村長雖然已經超出了人類性命的想象,但是他也已經兩百歲,黎族的人都換了好幾代,然而這個時候,他們也只是單純的覺得他們的村長只是心胸開闊,博聞強識,所以才能活這麼久。”
“在臨終前,他們的村長的後代找來,那是他的四個子孫,於是,整個村子的人都將他們崇敬的村長的子孫當成最尊貴的人給供起來,以村長的禮遇來對待他們。”
“村長死去之後,黎族的人整整縞素三年之久。”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當他們脫下那一身縞素的時候,便是災難降臨的時候。”
“黎族上下近萬人,以極其殘忍的方法被屠戮。”
“屠戮他們的人,便是被他們熱情招待的村長的子孫。”
……
男子的聲音裡似乎也帶了一絲淡淡的嘆息,然而那種嘆息裡,終究帶了一絲的無可奈何。
昭後擡起頭來,看着千機傘下被困在火影下的惡靈,眼神鋒利如刀。
她微微笑了,慢慢的道:“你們知道他們是如何被殺死的嗎?”
“他們的皮肉被剝下來,血被放幹,然後製成乾屍,最後被燒成了灰燼。”
“上至百歲老者,下至腹中胎兒,全部,都是以這樣的死法來結束的。”
婦人似乎仍然平靜,然而那平靜裡,卻放着一把鋼刀,一刀刀的切割在所有人心上。
所有人都顫抖了一下。
宋晚致的目光掃過旁邊的林雲,看着他煞白的臉,將他攏了攏。
或許,她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一點。
昭後勾了勾嘴脣,眼神瞬間透過那茫茫的風雪,然後落在齊王府和鄭王府還有陳王府的人身上,所有人在昭後的目光中,瞬間嚇得倒退三步。
隔得這麼遠,他們連昭後的面容都沒看清楚,但是,那目光卻宛如實質,沉重的殺到他們的身上。
昭後的聲音再次冷冷響起:“那四個人,便是你們昭國四大王府的祖宗!”
“而那造成這一切的村長,便是你們昭國開國帝王的哥哥!”
這兩句話一落地,所有人彷彿被一個鐵錘砸中!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昭國每代的帝王不說有多大的功績,但是在仁民愛物上,卻是世代延續的,怎麼可能用如此殘忍的手段來屠戮一個族羣?!
蘇夢忱和宋晚致朝着前方慢慢的走去。
他走入旁邊的河流,然後一低頭,便看見了那清澈的寶藍色的耶河的河水。
他俯身,然後撈起一把冰涼的水,道:“這是耶河水。”
所有人自然知道這是耶河的水,只有他們耶河的水纔能有這樣瑰麗清澈的色彩,只有他們耶河的水,才能將一切外寇都擋在他們昭國的土地上,所以說這數百年,他們的昭國,即使有內部的動盪,然而,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國泰民安的。
蘇夢忱垂下眼眸,然後擡起手,撈起一把冰涼的耶河之水便朝着那滔天的業火給拋去。
水遇上火。
這原本是兩個完全對立的東西,然而,當水波觸及到那火焰的時候,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業火和藍色的水光相互融合,而後,那原本瑰麗澄澈的水,卻突然間幻化出一道黑影,然後,猙獰!
那澄澈的水裡,竟然全是那黑色的影子!
昭國的人看見這一幕,都嚇得忍不住後退一步。
這是他們日夜相伴的耶河水?!他們在水裡面洗衣,在水裡面翻騰,在水裡面玩耍,這條繞過昭國大多數地方的河流,裡面竟然都是這樣的東西?!
一滴耶河之水沾着火焰,席捲着黑影,聞到了宋晚致的身上那讓它瘋狂的氣息,然後齜開牙齒就朝着那個少女拼命的撲上來!
蘇夢忱擡起眼來,手指一彈,那惡靈便瞬間在他的指風間化爲一道煙雲,無影無蹤。
蘇夢忱轉頭,看着身邊的少女一眼,然後替她攏了攏衣服,方纔繼續道:“耶河之水裡面便是這個東西,而這些東西,就是那些被屠戮的黎族的族人被催化的靈魂所變。”
蘇夢忱的這句話一說出來,人羣中已經驚訝到了沒有聲音。
或許,這便是昭國這數百年的秘密?
“當初,昭國弱小,根本不足以和其餘的國家抗衡,而且,面對着昭國這片土地,其餘國家早就想要瓜分這片土地。然而,昭國剛剛統一,根本沒有力氣和那些國家抗衡,國家危在旦夕,昭國的帝王只能委曲求全,用每年進貢大量的東西來保證這一時安寧,然而,這終究不是長久之法。”
“而在這個時候,蕭家出現了一個天縱奇才的聖人,他放棄了帝位,然後,開始去尋找解決的方法。”
“於是,他發現了黎族。”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族羣,在那個時代,他們甚至是傳奇。”
“因爲,那裡面的人,都擁有着超乎所有人想象的血脈,但是,因爲沒有接觸到外面,所以,從來不知道還有修行一說。”
“但是也因爲這樣,他們保存着這個世上最爲強大還有純淨的未曾污染的血液,也有着這個世上,所有人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
“於是,所有的罪惡也有此而來。”
“在昭國神殿裡被供奉的古法中,他找到了這樣一個方法來保護昭國的土地和百姓。”
“他混入黎族,和善良淳樸的黎族人在一起,爲了擁有足夠讓整個昭國都平安的力量,他鼓勵着黎族人的延續,然後儘量去找到避免因爲雙方血緣太近而難以延續的方法,他教給他們外面世界的種種,將他們帶入另外一片天地,取得了他們絕對的信任。”
“然而,在取得信任的時候,他便花費了將近兩百年的時間在改變了黎族人的血脈,讓他們成爲一種容器,他們喝的水,每年過節時從村長那裡得來的糧食,都被那那聖人施了禁忌,而他們卻渾然不覺。”
“終於,在兩百年之後,他的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哪怕是聖人的力量,也無法支撐他的身體。而黎族人也差不多了,所以,他召來了四大王府的人。”
“在他死之後,四個人開始對黎族人進行了屠戮,而他們的骨灰,被灑入耶河之中,耶河的地底源頭,就是在那極惡之淵。”
“帝王陵連綿百里,不過是以帝王的血脈來鎮壓極惡之淵裡那些經過了數百年一年年不得解放的黎族百姓的怨氣,他們的靈魂被封鎖在那片地方,日日夜夜不得安息,而怨念越強大,給與耶河的力量便越強大,外來者便越發不能進入。”
“大約,這便是這個故事的一個段落。”
“這便是所有力量和保護的來源。”
……
天塹之下,耶河之水仍然瑰麗的招搖着,清澈見底,純淨的可以可以直直的看到那耶河之底。
一簇簇的小黃花在水地招搖,有種驚人的美麗。
天空上的雪粉依舊灑下來,然而,落入耶河的水,只浮起一個小小的漣漪,然後,迅速的消失。
所有人都只能沉默。
除了沉默,再也做不出任何的事情。
這條保護了他們這數百年的耶河之水,竟然潛藏着這樣的罪孽。
然而,爲了一個國家而放棄一個小族,作爲帝王,又能怎樣的選擇呢?
興亡如是,百姓不知。
昭後站在那裡,從袖子裡又摸出了一串佛珠,然後在手指尖不停的捻動,然而,她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圈還沒有撥動完,那串佛珠便“啪”的一聲在她的手裡瞬間碎裂!
佛珠粉碎,灰燼瞬間揚起。
昭後平靜的面容陡然裂開,然後,她的眼神如這天下最爲鋒利的刀,所有的隱忍都已經不再,她擡起眼,冷冷的看向天空上那逐漸收攏的火焰和黑影。
蘇夢忱擡起手,那把傘已經恢復平常的大小,而那片火焰和黑影,竟然只是收攏在那一把傘下,熊熊燃燒着。
傘柄落入蘇夢忱的手裡。
他一邊將傘拿着,一邊道:“然而,這世間的因果,兜兜轉轉,都要有一個了結。”
“您說是嗎?皇后娘娘,黎族唯一的後人?”
……
所有人再次震驚到失聲。
他們的皇后,竟然是黎族的後人?!
蘇夢忱道:“數百年的怨靈在午夜夢迴時日夜折磨着黎族那僅存的血脈,那單薄的血脈延續數百年,每次路過耶河,其他人看到的是保護和美麗,而他們,卻只能看到自己的祖先在那裡嘶吼,在那裡掙扎,在那裡被那殘酷的命運所鎮壓。”
“所以,一個名叫素音的少女出現。”
“爲了徹底的掩埋自己的氣息,更好的取信給這個帝王,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便露出怨毒和憎惡,所以,少女對自己下了殘酷的禁咒。”
“二十年,她以二十年之期,要來完成一場復仇。”
“她封鎖了自己的記憶,成爲鄭王的女兒。”
“所以,她遇上了昭帝,昭帝愛上了她,力排衆議娶了她,他們一起安寧的生活着,並且還生下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的名字,叫做,蕭雪意。”
“蕭雪意”這三個字微微一頓,便在他的舌尖迅速的展開。
他不去身旁少女的容顏,心間卻猛地抽筋,那場災難裡,兩件大紅的嫁衣,被血染紅,成爲心間永遠不可磨滅的疼痛。
後面,沒有後面。
二十年之後,當記憶在瞬間傾巢而出,在頃刻間,那把看似平常的烏木簪子已經在瞬間代替了主人的意願,插入了昭帝的胸口。
於是,後面的一切,波濤展開。
直到今日,這個女人站在這裡,傲視羣雄。
周圍還是寂靜無聲。
天地間,只有一把傘,傘在他手裡。
雪花細碎的落在兩人的肩上,白晝也不知道來臨了多久。
沒有火焰,沒有殺戮。
人們站在這裡,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剛纔一切都是一個幻影。
人們看向昭後。
婦人站在那裡,依然是一身黑色的樸素衣服,烏黑的發上已經染了些許的雪粉。
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罷了。
她擡起手,輕輕的拂了拂身上的雪粉,然後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她往回走,一步步,邁過那被火焰肆掠過的天地,邁向那三十萬的士兵。
那些士兵看着她,不管是在馬上還是在馬下,都齊齊的往後一退。
他們看着那婦人一個人獨自向前,整個人身上都籠罩着一種無法言喻的氣息。
決絕否?
痛苦否?
平靜否?
沒有人窺探。
人們看到的,只是她那不高的身子,甚至還帶着一絲笑意的嘴角。
宋晚致站在後面,忍不住大聲喊了一下:“素音姨!”
昭後的腳步不過一頓,沒有回頭,繼續朝前走去。
當她邁過人羣之中的時候,昭後卻停了下來,然後彎下腰,撿起了一塊頭盔。
她拿起那頭盔,然後看了看,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塵,然後轉身,遞向了士兵之中。
“戴着。”
那些士兵齊齊僵着身子,沒有後退也沒有前進,更沒有人上前接住她手裡的頭盔。
昭後沒有動,依然舉着。
所有人就站在那裡,看着那她站在那裡,雙手捧着頭盔,遞入士兵之中。
彷彿依然是那個溫和而受人尊敬的皇后。
昭後目光一掃,那些士兵都在她的目光下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昭後看見大家的態度,接着,搖頭笑了笑:“我知道了。”
她彎腰,然後將那個士兵的頭盔輕輕的放在地面,接着,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後路給她。
她只有向前。
只剩下那被士兵拋棄的盔甲孤零零的放在地面,帶着一絲血痕。
她走過,人羣紛紛散開。
而後,她終於看似很慢,然而卻又以異常堅決並且迅速的步伐回到了帝王陵前。
齊王妃等人看着眼前的婦人,嘴巴動了動,屈膝,然後“砰”的一聲朝着昭後跪了下去。
而後,齊王府的人一個個跪下,鄭王府的人一個個跪下,陳王府的人一個個跪下。
懺悔麼?
然而,再給他們的祖先或者他們一個選擇,他們依然會選擇這樣的做法!
昭後站在高臺上,看着地下那縱橫的細小的縫隙,然後,深深的看了宋晚致一眼,接着,嘴角勾起一絲越來越大的笑意。
而後,那笑意在她的喉嚨裡發出來。
她的臉龐陡然間冷了下來!
她擡起手,袖子一拂,而後擡手,再次朝着天地間一伸手,釵頭鳳再次收回她的手裡。
她聲音陡然凌厲起來。
“我就是來複仇的!”
“憑什麼你們這些人平安長久,我的祖輩我的族人卻要在那個日夜悲慼?!”
“你們可曾聽過他們被昭國帝王的氣息日夜凌虐的慘呼?!”
“他們和所有人一樣,憑什麼災難要降臨到我們身上?!”
“所以,一切,都要付出代價!”
“而現在,我已經走過帝王橋!我現在,纔是這個昭國真正的帝王!”
“凡我的命令所到的地方,千軍萬馬,莫不聽命!”
她說着,擡起手,手中的烏木簪子再次拋起,然而這個時候,她的烏木簪子不是拋向人,而是,拋向了帝王陵!
那麼,就讓一切,統統毀滅!
所有人瞬間被昭後的這個動作驚得放聲大喊!
不!
帝王陵怎麼可以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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