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當頭棒喝

原來他真的愛她。

陳愚之真的愛沈瑜。

直到用了這樣的辦法, 他才能發現和確認自己的心,真的很奇怪,是什麼時候的事?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

陳愚之問自己,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 一定不是最初, 一開始他發現沈瑜對他的感情的時候, 他是真的想要拒絕, 沒想過接受的,是在後來的相處中,感覺才改變了吧。

或許, 從他把刻意僞裝出的幼稚變成習慣的時候,他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中轉變了吧, 可是究竟是在哪一刻成爲習慣的, 他也不能確定。

這麼多年的相處, 他已經與她牽扯了太多,根本不可能梳理得明明白白。

陳愚之和沈瑜發生關係以後,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面對自己的感情。

人真的很奇怪,感情不明確的時候他對她並沒有異樣的情緒,可是一旦明確了,他竟然開始想念她, 見不到時他坐立不安, 想要立刻奔到她面前去, 可是想起那一晚, 他又有些難爲情。

他強忍了兩天, 在下班後決定去見她,和她好好談一談他們的關係。

他在她家門外等她, 看見她出現,他雙手插進衣兜斜靠在門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等着她發現他的存在。

沈瑜一邊走一邊低頭摸索着包裡的鑰匙,擡頭的瞬間看見了陳愚之,眼睛相視了片刻,他們同時轉開了目光。

她先問他:“你怎麼在這?”

他頭一揚,示意她先開門。

他隨她走進去,他像以往那般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來。剛坐穩,腦子裡忽然浮現出那一晚在這張沙發上的情景,他渾身不自在起來,想要挪動換個地方,想了想,更覺得奇怪,又強自按捺鎮定下來。

沈瑜走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倒了兩杯,先大口喝掉一杯,再滿上,然後端了出去。

她在側面的單人沙發坐下來,帶着淺笑看着他:“有話要說?”

他喝了一口水,裝作輕鬆地問她:“這兩天在忙什麼?”

她也隨意地回答:“還不是工作上的事,最近在做一個新項目。”

“哦。”

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各自握着一杯水,他輕咳一聲終於開口:“那天晚上——”

“陳愚之,”她打斷他,“那天晚上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我們都失去了控制自己的理智,那只是一場意外,不代表什麼,以後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好了。”

她平靜地看着他,平淡地說話。

他的眼睛微眯起來,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勾脣一笑說:“你真的這麼想?你可以做到忘記?”

她說:“如果不是你今天突然過來談這件事,我差不多都已經忘記了,那真的只是一個意外。”

他又看了她好一會,然後驀然笑起來:“那就好了,我其實一直在擔心這件事會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

她忽略自己心臟部位傳來的隱痛,她笑了,白他一眼,“你不需要有這樣的擔心,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心臟的隱痛漸漸蔓延到整個胸腔,胃部也傳來陣陣帶着麻意的疼痛感,她微彎下腰,從茶几下面拿出糖果盒子,剝開一粒巧克力塞進嘴裡,看他一眼說:“以後,誰也不要再提這件事。”

他舉起一隻手放在耳邊的位置,眼神幽深,輕聲說:“我保證,絕不再提。”

“我也是。”她微微一笑。

離開以後,陳愚之咬緊了牙,沈瑜不敢面對,他會想辦法讓她面對的,他們彼此都要接受她和他關係的改變。

來見她之前,他是帶着一些慌亂的,他明白,下一次再和她談起他們之間的問題時,他自己一定要先堅定,纔有可能影響她,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整理好自己。

隨後幾天,陳愚之總是一臉的恍惚,工作時經常走神,在家時就呆呆地坐着,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吃晚飯時,陳爸爸陳媽媽看着陳愚之捧着飯碗低着頭又陷入了靜止狀態,不由擔心地對視一眼,陳媽媽對陳爸爸使了個眼色。

陳爸爸佯裝咳嗽一聲,把陳愚之遊離的心神拉了回來。

他問:“愚之,這兩天你是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

陳愚之搖頭,默默地扒了一口飯,之後忽然問:“爸,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陳愚之的爸媽面面相覷,不明白兒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愚之放下碗筷,輕聲說:“我是想問,在你看來,什麼樣的生活纔是最適合我的?將來什麼樣的妻子才能和我長長久久?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會用什麼方式什麼態度對她?”

“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感情上遇到難題了?”

“我只是對我以前所認定的產生了懷疑,我對您和媽都說過,將來的妻子,我希望她能以我爲重,以家庭爲重,可是你看,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依然沒有找到這個人,我有些困惑了。”

陳爸爸思索了一會,似乎明白了兒子的意思,他這樣說:“有時我們以爲自己最需要的,其實也不一定就是最適合的。你一直認爲你需要找到你理想中那樣的人,但相處下來,其實你在這一類人身上卻找不到確定的感覺,那就說明,這一類人,並不是和你最合得來的。”

“就比如,有時你媽媽心心念念着買回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可是她卻一次都沒有穿出去過,因爲她自己也知道,喜歡是一回事,合不合適又是另一回事。”

“愚之,什麼樣的妻子纔是最適合你的,這個我和你媽媽給不了你答案,我們也不能替你做決定。你不妨想一想,你在誰的面前最自然,最放鬆,不介意讓她看見你的軟弱或尷尬,或者是你不完美的一面,或許,那一類人才是最適合你的。”

陳愚之困惑地看着爸爸,似有不解。

“愚之,雖然你現在已經快27了,可你在面對你媽媽的時候,仍然時不時會撒嬌,說話做事都很隨心所欲,沒有任何顧慮,爲什麼?因爲你知道你在你媽面前無論做什麼,她都會包容你,配合你,遷就你。可是我們走出家門以後,即使是面對最好的朋友,我們也總是希望只展現自己好的一面,而儘量隱藏自己的缺點和不足。你不會對着自己的好朋友撒嬌或者肆無忌憚是不是?”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個你可以全身心付與信任,在她面前你也能像在你媽面前那樣輕鬆自在的人,那就說明,從內心裡,你已經把她視作了最親近的人,你一定是愛她的。而她一定也愛你,所以她纔會像母親縱容兒子一樣地縱容你。”

陳愚之如遭當頭棒喝,瞬間醍醐灌頂。

不是沒有人對他說過類似的話,可是由爸爸告訴他這些,卻給他帶來了強烈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