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陸司淳的話,她轉身跑回樓上,抱着一大桶貓食下來。她將貓食遞給陸司淳,“姐夫,貓食來了——”
陸司淳給咕咕盛了滿滿一碗貓食,心滿意足地看着它吃了,才站起身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塵。襯衣袖口上挽了三寸,露出蒼白的手臂,身側玻璃折了一片光在上面,他的手臂就好似被染了一層斑駁雲翳。
他說:“枝枝,你姐姐以前很想養一隻小花貓。她曾經對我說,她時常夢見自己變成一隻乖巧的小貓咪,毛色花哨,喜歡揚起尾巴在陽臺上走來走去。我也知道她喜歡貓,可是那時候我們倆人在國外,都太忙了。根本就沒有時間來照料小動物。後來……你姐姐走了之後,我也經常夢見自己變成一隻貓。吃小魚的時候,嘴裡的小魚變成了尖銳的魚刺,扎着喉嚨痛,扔了,心裡覺得可惜,除了失落,還感到一種淡淡的悵惘。”
“我想我是因爲當時,沒有和你姐姐共同養一隻小貓咪,而感到遺憾。”
陸司淳靠着身後的窗臺,襯衣西褲,光線淺不盈尺,一絲一縷,縈縈繞繞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頎長的身姿。
他回頭來看着餘生,眉心微攢,眸底一片黯然,“所以枝枝,你幫我和姐姐照顧好咕咕,好嗎?”
餘生呆呆地望着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一晌,她走過去抱住咕咕,見咕咕伸着毛茸茸的小腦袋,直往她懷裡鑽,她忍不住盈盈一笑,“我會好好照顧咕咕的,姐夫你放心吧。”
陸司淳頷了頷首。
16歲的餘生,和秦蘇曼一起跟隨着陸司淳來到這座海濱大城市——沸城。
陸司淳本來沒有義務照顧她們母女倆的,但是他說:“我自小便跟在岳父身邊學習、生活,所有的一切,包括出國留學,都是岳父資助的。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岳父,就沒有今天的陸司淳。如今岳父和阿湄都不在了,你們是他們唯一的親人,我又如何狠得下心來,將你們拋下?”
那些年,她們與陸司淳,可以說是相依爲命。
秦蘇曼也時常對餘生說,“枝枝,你看現在,就只有司淳和咱們是親人了。你要乖,要聽姐夫的話,還要努力學畫,不能讓我們失望。”
來到沸城的秦蘇曼,因爲自己女婿提供的優質生活,她又開始過起了她的文藝小資日子。
她閒閒過活,每日不是畫畫,插花,學習茶道,便是去各種美術會所與那些所謂的畫家打交道。
若遇到週末的集會,她便會拉着餘生一起去。
餘生去過幾次,裡面的會員,大多是些附庸風雅之流。女人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紅大綠的,在衆人中侃侃而談,恨不得告訴所有的人她們美貌與智慧並存。男人們則高談闊論,談天論地,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他們的才華橫溢,學富五車。
秦蘇曼時常給餘生說,“枝枝,你看那臺上的主持人,說着一大套文學理論,雖然他不明不白地將印象派與抽象畫歸於他自己的一套理論。總的來說,也還算風度翩翩。可是我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尖酸刻薄極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幾分似的。”
有時候秦蘇曼會無端冷落餘生,她喜歡一個人獨處,坐在窗邊,從包包裡抽出一支女士摩爾,點燃了,在自己的陰暗角落裡吞雲吐霧。
餘生每每望着風韻猶在的秦蘇曼,便會覺得,秦蘇曼不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她就該活在摺子戲裡。
白紙上濃縮着她的繾綣情意,戲文裡張揚着她的玲瓏妙骨,舞曲中匿藏着她的層疊心事。
無疑,餘生是迷戀自己的母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