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驟然變成了自嘲,繼而垂眼,看向地面,身側拉長一道陰影,而如今,他就活在那片陰影裡面,再也走不出來。
沒有盈盈,即便漫天都是陽光,也變了味道,不再是屬於他的陽光。
數十秒內,徐熠塵再次迴歸冷漠,宛若死水的眸子波瀾不驚,任憑風吹雨打也再激不起半點漣漪,而剛剛稍縱即逝的溫柔,仿若只是一種錯覺。
清瘦的背影,仿若一陣風就能颳倒,下一秒便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流之中。
阿華在徐熠塵做出如此任性的決定後,立即聯絡上了羅夢潔,甚至想辦法避過了羅母,親自與羅夢潔見了面。
彼時,羅夢潔正因無法出去阻止李萌與屈建華結婚而心生絕望,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羅夢潔以爲是自家母親去而復返,不料,進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杏眸中立即升起防備,警惕的瞪着阿華。
“羅小姐,我來是帶你出去的。”阿華沒時間廢話,直接表明來意。
“帶我出去?”羅夢潔半信半疑,眼中警惕不減。這個世上,她從不信天上會掉餡餅。
“再不走,你母親就要發現了。”見羅夢潔不相信他,阿華也不由有些着急,出口的聲音帶了急促。”你也不想,李萌和屈建華結成這個婚吧。”
最後一句,無疑是一把殺手鐗,直直插入羅夢潔的心口,也讓她放棄了最後一點猶豫。
先對付李萌,至於眼前的男人,等扳倒李萌再說。
被悶在辦公室數天,踏出門檻的那一刻,羅夢潔全省每個細胞都在叫囂着自由,可她來不及高興。
因爲,再過半個小時,就是萬人見證李萌正式成爲屈建華妻子的時刻。
車子在馬路上飛奔,卻在接近婚禮舉行場地時,舉步維艱。人太多了,來參加婚禮的名流更是不少,個個都開着或低調或張揚的豪車,將教堂附近的馬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距離教堂還有數百米,車子再也挪不動分毫時,羅夢潔和阿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下車,大步朝着教堂跑去。
在來時的路上,阿華已簡要和羅夢潔闡述了計劃,至於怎麼混進婚禮現場,他們有的是辦法。
同一時間,屈建華與李萌抵達教堂門口,一下車,李萌就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驚呆了。
玫瑰與桔梗花無邊無際的蔓延,熱烈的紅與各色絢爛的桔梗花交相輝映,組成巨大的拼圖。
用花朵拼成的巨型婚紗照,十指交纏的地方,點綴着大大的love圖案。因是教堂的入口,來參加婚禮的所有嘉賓都看得到。
李萌形容不出來此刻的感覺,只覺得滿腦子的震撼,被震的久久無法回神。
看到自家小妻子驚訝合不攏嘴的表情,屈建華心滿意足的笑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將唯一的自己給她,將全世界給她,將快樂給她,亦將震撼給予她。
捏了捏李萌圓潤的下巴,屈建華眉眼含笑。”快去準備,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李萌收回差點驚掉了的下巴,全身上下每根神經都很興奮,裝了一肚子的疑問想問,聽屈建華這麼一催,又咽了回去。
沒關係,不是還有洞房花燭夜麼?留着慢慢問。
才站穩,李萌就被龐大的伴娘團擁着進了休息室,而屈建華則跟着伴郎去後臺做準備,期間與負責安保工作的陸銘打了個照面,交換了一個示意彼此可以安心的眼神。
接收到陸銘的暗示,屈建華微微頷首,徑直朝前走去,而陸銘,則繼續四處搜尋,以確保整個婚禮現場萬無一失。
徐熠塵已抵達教堂外,就站在那片花朵編織的巨大婚紗照前,脣畔微勾,似笑非笑。不知是不是工作人員失誤的緣故,一朵綠色桔梗花掙脫掉束縛,跳躍出來,纖薄的花瓣在陽光直射下,散發着瑩潤的光澤。
徐熠塵怔怔看着那朵花,良久伸手去摘,冰涼纖白的指還沒觸到花朵,就被工作人員攔住,義正言辭警告。”不能摘。”
“它已經……”話還沒說完就被保安再次打斷。”那也不行。”
這婚禮可是秦晉集團現任總裁的,老總裁交代下來了,不能出一點差錯,即便摘一朵花也不行,儘管那朵花接下來也會因爲沒有力的支撐而被風吹走。
這一生,除了盈盈還沒人敢打斷自己說話,徐熠塵直起身,微眯着眸定定看着阻止自己摘花的保安。
狹長的眼瞼眯成了兩條縫隙,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讓人看不清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明明是陽光晴好的天,保安被那眼神看的,心頭莫名一涼,正要再說兩句,從教堂裡面突然出來一個人,樂呵呵的朝着兩人所站位置走來。”這位小哥,不好意思,這位是我朋友,剛剛是無心之失,多有冒犯。”
“一個大男人,摘什麼花?”保安嘀咕了一句,加之從裡面走出來的男人一身珠光寶氣,一看就是有錢人,也就沒有追究,放人進去。
徐熠塵依舊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從容不迫的跟在男人身側,然細看之下,就會發現,後出來的男人,慢半步于徐熠塵,臉上雖然笑容如昔,但帶着恭敬,和有些微的緊張。
走過之後沒多久,兩人被保安叫住。”等等,你朋友是幹什麼的?叫什麼名字。”這種場合,容不得馬虎。
保安剛一時大意,因而現在纔想起來詢問徐熠塵的身份。
之前樂呵呵說話的人不慌不忙的轉過身。”林煒,做珠寶生意的,在西京城開了不少分店。”
保安細細打量了一番,有些不敢肯定,於是叫來了另外一個保安,這個人明面上是保安,實爲陸銘的手下。
徐熠塵當然感覺到後來觀察他的人目光之銳利和細緻,是前面一個保安遠遠及不上的。但對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徐熠塵而言,成功應對這種狀況根本就不在話下。
只要裝作和普通人一樣,就能應付過關。
目光有微微的驚訝,餘下的是任君打量的誠懇與坦然,在對視良久又檢查了一遍邀請函後,兩位保安將人放行。
彼時,徐熠塵步伐邁的很穩,臉上一派冷然,沒有絲毫驚慌,只不過轉身的剎那,看到高臺上的某個人影時,眼神微冷。
而身旁引徐熠塵進來的男人,則遠沒那麼好的定力,一轉身,豆大的汗珠就從額頭上滾落下來。
“徐少。”微胖的中年男人聲音發抖。”您突然駕臨是……”
徐熠塵面無表情的斜斜瞥了一眼後側方,男人立即閉嘴,將剩下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
“你去做你的事兒吧,不用跟着我。”盯着草坪正中央的高臺看了良久,收回視線時發現男人還在,徐熠塵淡淡道,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沒什麼溫度。
男人有些不放心,怕徐熠塵出意外,但想到他最不喜歡有人違抗他的命令,只好照做。
湛藍的天,白色的雲,嫩綠的草地,漫天盛開的鮮花,無數花瓣織就的紅毯,這一切都是屈建華親手把關打造,每一樣都充滿了浪漫。
可在徐熠塵看來,卻覺得格外諷刺。
將無數寵愛給一個女人,轉身卻對另外一個不管不顧,甚至連生命垂危時的要求,都不願答應。
屈建華,你究竟有多少副面孔?又或者,你的心又有多狠?
微涼的風拂過,徐熠塵選了一個不起眼,卻又靠近主臺的位置,靜靜的坐下,看到面前擺着的餐具,上面都印着love的字眼,緩緩的笑了,笑的不屑。
屈建華,當你的那段過往被公之於衆的時候,我倒要看看,這婚禮你還如何進行下去。
婚禮進行屈美妙的音調準時響起,李萌聞聲一震,刷的站了起來,這麼急迫嫁人的模樣,換來伴娘團揶揄的笑聲。
連等着陪李萌走紅毯的李岸遠,本嚴肅古板的臉,都染上了笑容。
同一時間,屈建華在高臺準備就緒,視線直直落在紅毯的盡頭,滿含期待的迎接着李萌的到來。
身着純白婚紗的李萌挽着李岸遠的手臂出現在紅毯盡頭時,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李萌卻對周圍的聲音視而不見,滿心滿眼只聚焦在,主臺上,那身形俊朗,眉目英挺的男人……她的丈夫。
幾十米的紅毯,李萌跟隨着音樂的節奏漫步在紅毯之上,灼灼的玫瑰花襯得李萌容顏清純之餘,多了幾分嬌媚。
明明數分鐘就能走完的紅毯,李萌卻覺得這段時間格外漫長,漫長到了,一秒也是那麼的難熬。
兩人相距很遠,似乎感受到李萌的急迫,屈建華微微的勾脣,一抹如沐春風的笑容瞬間綻放。
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抹笑容,卻看不到屈建華眼裡的笑意與溫柔,深情與寵溺。因爲,那獨獨在面對李萌時,纔會有。
隔着層頭紗,李萌和屈建華視線對上,繼而垂首,清秀婉約的小臉上,有幸福笑容在洋溢。
花童手持花籃跟在李萌身後,將新鮮採摘的花瓣撒向李萌,撒向周圍。有些許落在李萌的純白婚紗之上,卻並不顯得突兀,而是成爲了最美的點綴。
終於,終於到了紅毯的盡頭,高大的人影近在咫尺,李萌暗暗舒了口氣,蜷起的掌心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