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變》這本書,雖然是文超公的作品,但過去並不流行。
它所虛構的“變法”,距離大夏百姓的生活太過遙遠——主要是,大夏百姓無法理解一個統治着龐大的土地和人口,卻被遠在幾十萬裡之外的敵人以一支區區偏師打得丟盔棄甲,乃至於要割地求饒的國家。
就算是戰國時代,九州大地上的諸侯們也從來不曾在那些“番邦異國”面前吃過虧。至於大夏就更不用說了,北地、南海,全都是靠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江山。
我們不去欺負別人,就已經是大慈大悲與人爲善了,被人欺負?
抱歉,這個我真沒有代入感……
這本書裡面虛構的社會矛盾,就潘龍的感覺,似乎還是靠譜的——在這本書裡面,“大清國”嚴厲限制武道的傳播,民間只懂得一些粗劣的武功,絕大多數武者甚至連先天境界的邊都摸不着。只有得到朝廷或者世家大族的允許,才能夠修煉比較高深的武功,進而憑藉強大的武力成爲人上人。
而那幾個侵略“大清國”的番邦,則是全民普及武道教育。就算最高深精妙的武道,也向所有人開放。官府每年統一覈定大家的武道修爲,然後根據武道修爲給予對應的額外權利。
所以那些番邦人數雖然少,但武道強者卻很多。區區三千人的偏師裡面,就算是打雜的輔兵,都有接近先天境界的修爲。軍中精銳清一色的真人宗師,甚至連長生者都一抓一把。
更重要的是,他們熱衷於學習和研究,當他們和“大清國”接觸之後,便努力研究“大清國”的武道,很快就拿出了一系列剋制和破解這套武道的手段來。
……這對他們來說,算是常規操作。一個番邦高手,至少要懂得五六套風格不同的武道,才能夠應對各種情況。而且他們還需要定期學習最新的武道知識,纔可以確保自己不落伍。
那種閉門修煉幾十年,出關之後天下無敵的情況,在番邦是絕無可能的。
閉關三十年?等你出關之後,很可能會發現你的武功早已被破解,就算修爲低你一個層次的人,都能輕鬆打敗你!
老實說,這種情況別說大夏的讀者們無法理解,就連潘龍這個穿越者,也不大能夠理解。
文超這設計的什麼故事啊?亂七八糟的!
當初他粗略翻看過《國變》之後,評價就不高。
“抄歷史可比抄小說難多了,畢竟……小說需要合理性,歷史不需要啊。”他如此感嘆。
那本書自然也被他束之高閣,再也沒看過哪怕一次。
大夏各地的讀者,基本也是類似的情況。如果不是因爲這本書是文超公的作品,從筆法和用詞可以看得出來當非僞造,只怕它早就無人問津了。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認爲,這本書可能是僞造的。有人假借了文超公的名義,仿照他的寫作習慣,編了這麼一個故事出來。
這種說法一度很有市場——因爲誰都不相信,才華絕世的文超公會寫出這麼一個差勁的故事來。
……直到帝洛南變法。
帝洛南提出變法的經過,以及他提出的變法措施,其中很多內容都和《國變》有相似之處——這也是保守派攻擊變法的一個重要理由。
衆所周知,《國變》是一本並不優秀的仿作,所謂“學乎其上,僅得其中”。學習這種拙劣作品裡面的做法,結果會怎麼樣?
不用問都知道!
而且,就算只看故事裡面發生的事情,也知道變法破壞了太多人的利益,破壞了整個社會的穩定。最後“大清國”非但沒有因爲變法而掃除弊端變得強大,反而因爲變法而激化了內部矛盾。在不久之後,那些平民出身的新生代武道強者們,就在各地掀起反旗,甚至於有人和番邦合作,裡應外合。
《國變》沒有結局,結尾是一羣年輕人在“大清國”最東部的繁華城市裡面開會,以共同的理想互相勉勵,結成了一個以五星爲標誌的組織,發誓要掃蕩弊端、重整河山。
然後,便是一句讖緯。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
這沒頭沒尾的結局,只有同爲穿越者的潘龍纔看得懂。
大夏人看不懂這個結尾,但並不妨礙他們知道這故事最後,“大清國”的下場很糟糕,估計是要完。
這自然就又成了可以用來攻擊變法的理由——哪怕是虛構的故事裡面,變法都不僅沒有能夠強國,反而導致了亡國。那又怎麼能做這禍國殃民的變法呢?
總的來說,因爲帝洛南的變法,《國變》這本原本籍籍無名的小說,在大城市裡面稍稍走紅了一段時間。
但是,也僅僅是很短的一段時間罷了。
畢竟這本書……真的寫得不怎麼樣。
潘龍就沒有再買一本細讀的意思,乃至於他如果不翻書,甚至沒辦法理解張昊張國忠所講的那個典故,究竟是什麼。
但現在他明白了。
張國忠這是在諷刺那些同僚呢!
自己得好處,讓別人去冒險,還振振有詞地說什麼“大義”、“國家”之類藉口。
這可不就是《國變》裡面康廣廈的那一套嘛!
康廣廈是這本書裡面最重要的反派之一,此人雖然有才華,但人品卑劣,而且兩頭不靠——保守派勢力強大的時候,他是改革派;可等到改革派漸漸成了氣候,他反而成了保守派,而且是保守派裡面最極端的那一類。
這種反覆橫跳的行爲,自然得不到讀者的尊敬。張國忠以康廣廈來諷刺那些慫恿他出面去遊說太子帝河東反對變法的同僚們,憤慨不滿之意,簡直溢於言表。
也就虧得他是個讀書人,而且是個極有水平的讀書人,所以才拐彎抹角罵了這麼一個典故。
要是換成潘龍的話,估計早就破口大罵,然後拔刀砍人了。
小小的風波很快過去,潘龍沒有理會那些還在酒館裡面憤憤不平,對張國忠大加批判的翰林學士們,只是對那位“小張狀元”多了幾分好奇。
這人頗爲有趣,立場堅定、目光敏銳。有機會的話,可以試着交一交朋友。
但他卻不知道,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張國忠出現在了帝河東的府邸。
“恭喜殿下,人心可用了!”他笑着說,“現在,該是殿下您出聲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