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丁原已在雲林禪寺中被幽禁數日。
這些天,火毒又發作過兩次,每回的強度也都在增加,直令丁原吐血昏厥方纔作罷。可蹊蹺的是,五日大限已過,他居然還活着。
依照九真師太的說法,此時的丁原,怎麼也該毒火焚身,形銷神散了纔對。
然而儘管火毒來得越發猛烈,但丁原還是一次次的甦醒過來,彷彿像他這樣的人,就連掌管幽冥鬼界的閻王爺收下也嫌麻煩。
他被囚禁在一座圓形的石室中,透過四壁的窗戶,每日都能感受到晨昏變化,日月迭替。
石室頂部高達十餘丈,構成高聳的穹頂,好似一個錐形的塔尖。
裡面很是寬敞,五、六丈方圓裡桌椅、牀櫃一應俱全,甚至還掛着十多幅以佛門經書故事爲題材的書畫。
只是,這座石室裡,不見有門供人出入。
在石室中央凸起一圈離地三寸高的圓形平臺,上面鏤刻着密密麻麻的佛門梵文,卻是一扇法陣入口。
每次雲林禪寺的僧人爲丁原送來清水素齋,都是通過這座法陣。看上去,倒與丁原故居里暗藏的那道密室入口頗爲類似。
但丁原不用試也曉得,這座用來囚禁自己的佛門法陣,與孃親當年爲珍藏天殤琴所設下的陣勢,威力不可同日而語,着實有云泥之別。
就算這樣,雲林禪寺也對他放心不下,以雲林九大絕技之一的截經手封了丁原奇經八脈,使他空有一身絕世修爲無從施展,更將雪原仙劍也收了去。
除此之外,衆僧對他還算客氣,每每病發都會請來無怨大師爲他診治。
雖然這老和尚醫術高超,在雲林禪寺中無出其右,但遇上丁原體內的絕症,也只能頻頻搖頭。
見着丁原毒發時痛苦萬狀,他彷彿也感同身受,好不難過,畢竟自己一條性命在幽明山莊裡,全靠着眼前的年輕人才撿了回來。
假如不是丁原犯下了彌天大罪,殺害了一愚大師,無怨大師早就要挺身請命,爲丁原求情。可惜,今朝即使是無涯方丈有意開脫,也一樣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來二去,丁原卻和無怨大師交上了朋友,兩人閒暇時海闊天空無所不聊。
說起來,丁原的年紀不及對方一個零頭,可無怨大師這麼多年少有踏出雲林半步,於世事所知反倒不如丁原。
丁原情知難以脫困,左右無事便將一些奇聞逸事選撿出來說與無怨大師,也好消遣去一些光陰。
老和尚平日吃齋唸佛,只道天地之大不過雲林爾爾;宇宙之奇,盡在經文之內,何曾聽人說起過那些光怪陸離、不可思議的故事?常常聽得不覺時光飛逝,搖頭拊掌,驚歎不已。
但兩人之間絕口不提丁原囚禁一事,丁原更不會問雲林禪寺打算如何發落自己,整日裡悠然自得、談笑風生,瞧得無怨大師心中暗自痛惜這樣的一個年輕人,怎會入魔至深?
事實上,丁原內心也異常焦灼,也絕對沒有就此認命,聽憑雲林禪寺的宰割。
只可惜截經手不愧是雲林九大絕學之一,丁原數日的探索努力,卻遲遲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反會一不小心牽動不堪重負的經脈,疼得冷汗直流。
這日午後,毒傷三度發作,足足折騰了兩個時辰才平靜下來。待丁原醒來時,窗外月上梢頭,清風徐拂,已過了掌燈時分。
他見無怨大師還一個人獨自守在牀前,不由心生一絲感動,心想這老和尚待我果真不錯,與那些動輒滿口佛門正義、道貌岸然的所謂高僧相比,實在可愛太多。
丁原朝他微微一笑,道:“大師,你還沒走?”
無怨大師同樣微笑道:“丁施主未曾甦醒,貧僧又怎能放心離開?
“說來慚愧,我雖已爲施主用盡所能想到的各種辦法,來減輕施主毒發時的痛苦,但現在看來效果並不如貧僧預料得那樣好。唉,或許只有農醫仙才能有此神通手段吧!”
丁原謝道:“大師已經盡力,更不用自責。事實上,在下對大師連日的照料,甚是感激。可惜,在下也許活不過多久,也無以爲報了。”
無怨大師急忙道:“丁施主切不可這麼想。你幽居此地,尚有所不知。連日來,天陸正道許多門派都有耆宿上門,爲丁施主向方丈師兄求情。
“而且更有傳言說,南荒與漠北的魔門高手也在四處雲集,揚言要將丁施主救出雲林。這些日子,方丈師兄也爲此事着實頭疼不已。”
丁原一怔,南荒羣雄自然是因着年旃要前來搭救自己,可漠北一脈自己與之並無深交,又是從何說起?
他猛然想起在幽明山莊中,漠北梟雄古大先生感恩之語,當時自己全不在意。沒想這些人果然是鐵血漢子,明知雲林禪寺乃藏龍臥虎之地,竟也要爲着自己揚戈硬撼,一時心中涌動暖意。
無怨大師繼續道:“說來也不奇怪,當日丁施主在幽明山莊中赴湯蹈火,甘冒奇險,救下了七大劍派那麼多高手,衆人心中自是感激。
“而今丁施主被囚,那些人得到消息,哪有不趕來求情的道理?尤其是越秀與燕山兩派,竟然是掌門人親自登門,教方丈師兄也好生爲難。”
丁原眼前浮現起蕭浣塵、屈痕、屈箭南等人的身影,淡淡一笑,應道:“哦!”
無怨大師苦笑道:“可惜丁施主所負之罪名,乃是害了本寺的一愚師叔。否則換作其他任何一樁,敝寺定可通融。”
他嘆了口氣道:“其實貧僧也相信一愚師叔絕不是丁施主殺害的。想當初施主曾在劍下放過一執師叔,又在幽明山莊救了貧僧。而一愚師叔歸隱已久,丁施主何必要去加害於他呢?
“奈何鐵證如山,除非一愚師叔復生,不然——”
丁原笑道:“不然在下必定難逃一死,貴寺要爲一愚大師向在下討還公道?”
無怨大師連連搖頭道:“敝寺尚無此先例,依貧僧想來,最壞也只不過是在敝寺中修身養性,終生參悟佛法而已。”
丁原哼道:“要真是這樣,與死何異?”他心裡早打定務求脫困的主意,此刻也不願與無怨大師多說什麼。
無怨大師低嘆一聲,沉默片刻說道:“敝寺今日已經決定,三日後於戒律院中舉行公審,由方丈師兄親自主持。屆時,各派宿老也將多有列席。【雲霄閣.整理收藏】
“聽說,翠霞派也會有人前來。”
丁原問道:“可是盛年盛師兄?”
無怨大師回答道:“這個貧僧就不知道了。丁施主,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貧僧剛纔差點忘記告訴你。”
丁原道:“好消息,在下現在還會有什麼好消息麼?”
無怨大師道:“今晨貧僧得着消息,農醫仙明日就會登臨敝寺,爲丁施主診斷醫治。有他這位天陸第一神醫出手,丁施主的毒傷或有轉機也未嘗可知。”
丁原笑了笑,問道:“大師,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周圍的設置古怪得很?”
無怨大師回答道:“此處是敝寺的”承天壇“頂層,此壇早在六百年前便已修成,原本是敝寺高僧閉關修行,參悟禪機的地方。
“因敝寺是佛門淨地,從不設牢獄,而丁施主的身分又頗特殊,故此方丈師兄才決定將施主安置在這裡,也好避免閒雜人等的滋擾。”
丁原點點頭,兩人又聊了些其他話題,見夜色已深,無怨大師才起身告辭。
翌日上午,無怨大師果然引着農百草來到承天壇,爲丁原診治。
未見農百草之前,丁原想着這位號稱天陸正道第一神醫的醫仙,又是十大高手之一,多半該是道骨仙風、儒雅飄逸的模樣。
可乍見此老時,才明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句古話誠不我欺。而孫女生得伶俐可愛,更不代表爺爺也會如此。
他的相貌打扮,活脫就是一個常年在田地裡耕作的老農,滿身的土氣,一身青衣雖然乾淨,卻是皺皺巴巴,仔細一看,黑靴上還沾着幾點泥巴。背藥箱,手中拄着根五尺多高的細長竹杖。
惟獨一雙細小的眼睛裡暗蘊精華,卻也是黑的少,白的多。脣上的一簇小鬍子半是花白,只要一開口,便隨着嘴巴上下顫動,頗爲滑稽。
三人略一寒暄,立覺無話可說。
農百草道:“大師,老朽要爲丁原診治傷勢,請你暫且迴避如何?”
無怨大師久聞農百草行醫有不喜人旁觀的習慣,也不以爲意,頷首合十道:“貧僧這就告退,卻不知該何時再來接農施主離開?”
農百草道:“一個時辰。如果一個時辰之內老朽尚無把握治癒丁原,那麼普天之下也沒人能治好他了。”
這話說得十分自負,但從農百草口中而出,無怨大師也並不覺得狂妄,應道:“好,貧僧便在壇外守候,一個時辰後再上來接施主。”說罷啓動法陣,一束金光從地上升起,無怨大師的身影頓時消失不見。
這出去的方法丁原不知觀察了多少回,但始終瞧不出什麼蹊蹺之處。
他也想過一旦能恢復修爲,從窗口脫身也未嘗不可,但轉念間就明白即使是那小小的窗戶,乃至整座承天壇,必然暗中都設有極爲厲害的禁制,否則雲林禪寺也不會這麼放心把自己一個人放在頂層了。
農百草待無怨大師離開,道:“丁原,靜坐莫動。”
他鼻子裡低低一哼,兩條細細的青氣竟凝聚如小蛇樣蜿蜒而出,鑽入丁原鼻孔。而後順着嗓子眼汩汩而下,迅速在他經脈中游走盤旋,通達周身,癢癢的頗是難受。
丁原依言靜坐,任由農百草施爲,問道:“農醫仙,冰兒姑娘可好?”
農百草低哼道:“她好得很,如今正在翠霞山與令師兄盛年在一起。”
片刻丁原又問道:“農醫仙,在下身中的火毒可還有救?”
農百草一翻兩眼,毫不客氣的道:“你囉嗦什麼,沒看老朽正在爲你診斷麼?”
丁原被他嗆了句,頗是尷尬,看在農冰衣的面上好不容易氣平,暗道:“他好壞也是來爲我醫治的,雖然脾氣古怪些,卻也絕不是壞人,我何必與他鬥氣計較?”
但丁原也不再開口,免得農百草又埋怨自己擾亂了他老人家的思路。
這一靜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農百草猛地深吸一口氣,丁原體內的兩道青氣倏忽升起,又打從鼻孔冒出迴流向農百草。
農百草瞑目不語,彷彿是在品味那兩股從丁原身上回返的青氣。這樣的診斷方式,令丁原也大有別開生面之感。
然而農百草的眉頭卻越來越緊,一對眼睛幾乎擠兌到了一塊兒,低低的自言自語道:“奇怪——”
丁原心裡疑惑,不曉得這位醫仙在奇怪什麼,話到嘴邊硬是忍住沒問。
又過了許久,農百草第二次低聲咦道:“奇怪得很——”
他見丁原無動於衷,就像要睡着的樣子,忍不住來氣,哼道:“丁原,你怎麼不問問老朽在奇怪什麼?”
丁原見他終於憋不住要主動說話搭理自己,不由心下暗笑,臉上卻淡淡的道:“農醫仙若願意告訴在下,在下不問也能曉得;若你老人家不肯說,我又何必多嘴?”
農百草更火了,手一揮道:“難道你就一點不擔心自己的毒傷麼?”
丁原故意嘆口氣說道:“依照九真師太的說法,在下這毒傷三、五日內必死無疑。而今我已多活了數日,早就是賺的啦!
“那仙靈朱果之毒本就是絕症,農醫仙也不必費心了。”
農百草呸了聲,道:“放屁!那老尼姑佛法修爲堪稱當世第一,可論及醫術心得,她比老朽還差得遠!
“什麼三、五日必死無疑,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麼?實話告訴你,你不僅三、五天裡不會死,三、五十日內也死不了!”
丁原一怔,問道:“這是什麼道理?”
農百草道:“什麼道理,你怎麼不去東海問九真那老尼姑?哼,這多虧你曾經被翠霞六仙以”六合迴天心法“洗經易髓,體內經脈血管乃至五臟六腑遠勝常人爲強。仙靈朱果的火毒儘管厲害,可一時半刻還燒不死你小子。”
丁原驚喜交集,猶如被閻王改判了生死令,想到自己若能再多活三、五十日,只要設法從雲林禪寺脫身,便能有充裕的時間去追查真兇,揭穿一慟大師的陰謀詭計,委實算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丁原道:“原來如此,只是不知過了三、五十日,在下還能活多久?”
農百草道:“這就看你的造化了,也許兩個月,也許三個月,但最多不超過百日。”
丁原鬆了口氣,道:“那也足夠了,已比在下預料的好了太多。”
農百草奇道:“丁原,你僅只有百日性命而已,爲何不問問老朽是否有法子救你?”
丁原道:“農醫仙若能救得在下,自然會救。若不能,在下何必多問?”
農百草沉默半晌,徐徐道:“實不相瞞,眼下老朽也沒想出什麼醫治的辦法。但既有數十日的工夫,老朽勢必會竭盡所能,救回你的性命。
“適才老朽所說的第二聲”奇怪“,就是指你體內的生機旺盛得出乎老朽預料之外,這對於一個身患絕症之人,至關重要。”
丁原苦笑道:“在下現在的確還捨不得死,實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等着去做。不知道農醫仙第一聲”奇怪“指的又是什麼?”
農百草臉上露出怒容,道:“你體內除了火毒,還有一股濃烈的寒氣,應是最近十日內所染。
“想來那人本是好意,希望以陰怯陽,水火調和治癒你的毒傷。殊不知,仙靈朱果的火毒何等厲害,哪是尋常藥物剋制得住的?”
他越說越氣,情不自禁一拍桌子,道:“這麼一來,適得其反,反而加重了病情,也讓老朽的診治難上加難。
“真不曉得是哪個混蛋自以爲是,這般胡亂醫治,老朽若能見着他,必先抽上兩個耳刮再說。”
丁原笑道:“恐怕你真知道她是誰,便捨不得下手了。因爲這人正是農醫仙的孫女,冰兒姑娘。”
農百草面容一僵,漸漸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嘆口氣道:“庸醫誤人。”
丁原禁不住莞爾,道:“冰兒也是好意,何況在下本是必死之人,再多這麼點傷勢也不算什麼。”
農百草頷首道:“難得你看得這麼開,老朽這裡有一瓶丹藥,你每日服上一粒,可疏導氣血,減少火毒發作的頻率。另外,也能略略減輕一些痛苦。
“可是,你現在宜靜不宜動,最忌諱的就是血行速度加速。不然,隨着火毒發作次數的不斷增加,你的身體總有吃不消的一天。”
丁原收了瓷瓶,道:“多謝農醫仙,好在我天天待在這裡面,想活動身子骨也難。”
農百草翻翻眼白道:“你是舒服了,可外面早已鬧翻了天。近幾日雲林禪寺不斷有魔道中人夜探,幸好還沒死人。另外,屈痕、蕭浣塵他們也在雲林禪寺一住數日,就等着後天的公審。
“丁原,你小子可真不一般啊,居然讓正魔兩道頂尖的人物齊齊來爲你操心。”
丁原早從無怨大師處知道這個消息,聽農百草說起外面的陣勢,於是道:“農醫仙,在下還有一事想煩勞於你。
“請你出去後替在下放出話,就說大夥兒的好意丁某心領,但說情也好,劫獄也罷,丁某一概謝絕。一人做事一人當,丁某的事情,丁某自會設法解決,不勞大夥兒冒險操勞。”
農百草怔了怔,緩緩點頭道:“好小子,夠膽。你的話老朽一定給帶出去。”
丁原抱拳笑道:“多謝農醫仙了。”
農百草凝起黑少白多的眼珠子望着丁原,沉聲道:“老朽要救你性命,你未曾開口說過一個謝字。老朽只答應傳出一句話去,你卻要謝老朽。
“丁原,淡言真人沒有白白教導你一場,老朽也沒有白來這一回!”
丁原心頭一陣激動,道:“農醫仙過獎了,凡事自有天數,丁某生死由命,何必連累朋友?何況,丁某就不信憑着自己的本事,真會受困雲林不得出去。”
農百草道:“丁原,老朽此來之前,曾在翠霞見着曾山。他也同樣託老朽給你帶一句話,要你好好琢磨領悟。”
丁原一奇,問道:“曾老頭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農百草道:“他說,所謂六道,即指希、微、夷、虛、無、空,翠霞六脈即由此而來。你若能明白這六個字,纔算真正將六道神劍參悟。”
丁原喃喃將六字重複了一遍,雖然乍聽之下微覺奇怪,爲何曾山在這當口還要自己再參悟六道神劍,但細默之下,突感眼前好像又被打開了一扇虛掩的大門,外面那廣闊無垠的天地直教人心馳神往,恨不得立刻就開始靜坐思悟。
又過了一陣,法陣光芒甫起,原來是一個時辰已經到了,無怨大師前來接回農百草。
他看了看丁原,小聲問道:“農施主,丁施主的傷勢可還有救?”
農百草一甩袖子,道:“笑話,老朽出手診治的病人,還沒聽說有哪個治不好的。就算今天不行,過幾天也必定會有法子。無怨大師,你不用擔心。”
無怨大師心裡奇怪,剛纔農百草還說,倘若自己一個時辰內想不出醫治辦法,當世便無人再能醫得。怎麼突然口風就變了?
他乃有道高僧,自然不好意思直接詢問,可臉上不免露出了疑惑。
丁原笑道:“大師放心,有農醫仙在,在下的這點毒傷至少一時半會不礙事。”
無怨大師不明實情,喜道:“這就好,農施主不愧乃天陸第一神醫,出手不凡。”
農百草尷尬的咳嗽道:“大師,老朽嗓子眼渴得冒火,咱們趕緊走吧,貴寺該有清靜的地方讓老朽喝上口香茶吧?”
無怨大師道:“是,是,農施主,咱們這就走。”
他又向丁原告辭道:“丁施主,你好生歇息,貧僧有了空閒就會來看望你。”
丁原想到要靜心參悟曾山所傳的六字,於是道:“大師不妨明日再來吧,今天在下也沒什麼需要了。”
農百草看了眼丁原,轉身走進了法陣。
屋裡立刻安靜了下來。
丁原取出一顆農百草送給自己的丹丸和水吞服了,小腹裡升起一團暖意在全身蔓延,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他盤膝坐回牀上,知道好一陣也不會有人再來打擾,徐徐闔上雙目,寧靜心神。
他的經脈已被雲林禪寺以截經手封制,渾身真氣絲毫動彈不得,就好像到處都加上了重鎖一般。
但參悟曾山所傳的六字,只在乎於心,卻與真氣能否遊走無太大關聯。
所謂煉氣不如修心,他深知曾山表面看似嘻嘻哈哈,其實內裡自有分寸,絕不會平白無故託農百草傳來六字真言。
或許,這就與自己的脫困有着重大的關係也說不準。
就這樣,丁原不知不覺裡踏入無我無物,渾然相忘的先天空明之境,腦海中細細思索參悟着“希、微、夷、虛、無、空”六字,一片嶄新的天地在眼前慢慢開啓。
窗外的日頭由東而到中天,再緩緩朝西面山頭沉落,光陰便這麼悠然而逝。
承天壇頂層的密室裡,丁原宛如泥塑木雕,靜靜的盤坐在牀頭,一任清風從窗口吹入,悄悄拂起他的衣袂。
不經意裡,一輪明月已然爬上枝頭,又是一個看似寧靜的夜晚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