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終選擇了和那個人在一起。
此時此刻, 身在幻暝界的奚仲坐在一灘死水旁邊，靜靜地想着。
今天早晨，他用法術看到了她在人界生活的情形, 在青鸞峰上, 她正和那名叫玄霄的男子在小溪邊洗着蔬菜, 看樣子是正要做午飯的樣子。
玄霄時不時會幫忙把她垂落下來的頭髮掛回耳朵後面, 雖然從始至終, 都只有小扣一個人在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但是那場面看上去……竟然是說不出的美滿和幸福。
奚仲隱約還記得，從前她對自己說過：“你們是不是都嫌我囉嗦啊？哈哈哈, 我是話很多，我自己也很苦惱的, 嘿嘿, 從前玄霄他也嫌我——”
她大抵是無意間提起這個名字, 臉上本來洋溢着笑容的，卻在這個名字之後就漸漸地淡了下去。
那個時候, 她已經和玄霄形同陌路了。
可是他看得出來，其實她的心底還有他，沉默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失神的時候, 其實都是她在想那個男人。
可是那個叫玄霄的人又有什麼好？滿嘴的大道理, 看上去一本正經, 根本從來沒有把情這一字放在心上過吧？！
她喜歡上這樣子的一個人, 痛苦的, 只會是她自己。
可是他奚仲只是個外人，又能對她的選擇說什麼？
更何況, 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自己平時爲人本來就較爲沉默寡言，時間長了，這在別人的眼裡看了去，那就變成了冷酷無情。
而他一開始對她，也確實有些冷漠。總覺得這個姑娘有些過於囂張跋扈，根本沒有一個姑娘家該有的溫婉和內斂，對什麼事都是大大咧咧、吵吵鬧鬧的態度，聽着只讓人覺得心煩。
可是她一旦安靜下來了，自己又會覺得，好像……好像少了些什麼。
漸漸地，竟然就覺得她雖然吵鬧，可是每每說出口的那些話，倒也十分風趣，大家似乎都很喜歡她，奚仲不由在想，從前她和玄霄一起修仙的時候，只怕也是這般光景，吵鬧的不行，也不知道玄霄是否和最初的自己一樣，對她不堪其擾？
他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玄霄帶着其他弟子攻入他們幻暝界，她終於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牽掛了很久的人，可是還未等到自己來得及說什麼，玄霄竟然已經像是發了瘋一樣，將她打傷，眼看着她像是枯葉一樣緩緩墜落下去，奚仲心底涌起一股怒火和難過。
那樣一個連她性命都可以不顧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值得她喜歡的地方？
她本該……她本可以，獲得一個更好的歸宿。
那麼明朗的性子，還有她燦爛的笑容，這些東西，都不應該因爲玄霄而變化。
奚仲無法原諒玄霄的所作所爲，即使到了最後，小扣和玄霄冰釋前嫌，兩個人重歸於好，玄霄也從從前那個不懂情義的人變得溫柔起來，他的心底，依舊對這個人毫無好感。
但她既然選擇了她，那麼他也就只能尊重她的選擇。
後來，他們兩個人過上了安逸的日子，奚仲也打算回到幻暝界守護這裡的人們，臨走之前，卻忽然起意，單獨找了玄霄：“在下有些話想要問你。”
玄霄當時手裡提着一隻宰好了的雞，雙手的袖子都挽了起來，活脫脫一個山野農夫的形象，哪還有半分當時他修仙時的樣子，聽了奚仲這麼說，他也只是點了點頭：“問吧，不過需要快一些，她還等着我回家給她煮雞湯。”
奚仲點頭：“現在……你對她是否……是否是真心？”
“自然是。”玄霄點點頭，語氣很平淡，但卻也很堅定，“現在回想一下，其實……恐怕一開始的時候，我對她就已經是真心的了。只不過那個時候自己被很多事矇蔽住了心意，還做了很多現在想起來都很後悔，且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補償她的事情，我想，你想要說的，大概就是這些吧。”
奚仲心中一愣，沒想到此人竟然心如明鏡，看起來……好像也不像他從前想象當中那般古板無趣？
“我知道你大概不放心她和我在一起……可現在，她對我來說，真的是最重要的。”玄霄淡淡地說着，“從前那些錯事，這輩子無法償還清楚，那麼就等到下輩子再去償還，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離開她。
一個人在這一生當中，能夠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人，實在不容易，我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她，那麼就永遠不會再放手。這就是我要說的話……不知道，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玄霄看向面前的人。
奚仲搖頭：“沒有什麼了，是我從前錯看了你，對你頗有偏見，還請見諒。”
“你不需要道歉……從前的我，現在想起來，連我自己都不太喜歡。”玄霄嘆了口氣，“還好有她，如果不是因爲她，只怕我現在還沉在那狂躁當中，永遠無法平息下來。”
奚仲點點頭，不再說話，就這麼轉身離去，一個人回到了幻暝界。
不久後，歸邪也回來了。
而他雖然回來了，卻依舊每日用法術看着她和玄霄在山中自由自在的生活，好像那個男人真的做到了自己承諾的事情，對她也是溫柔有加，而小扣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那是那種幸福的時候，纔會表露出來的笑容吧？
奚仲這麼想着，可是心底卻似乎有些悶悶的難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都無所謂了。
再擡首看去，小扣正站在溪水邊，輕輕用手擦拭着玄霄的額頭，一副恩愛的景象讓整個山間都變得溫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