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衆人等依了杜芷衡所言,找了村舍草房館驛,典買草料便飯吃了,便留着少許人放哨,其餘人等鋪乾草簡褥,一夜輾轉,難以睡得安慰。管下我睡到下半夜,突然感到胸悶氣短,氣血不通,繼而心跳加快,暗夜裡,覺得草舍空氣密不透風,看着一切都變成鉛灰色,終於昏昏沉沉,如墜深淵的掉入了無邊夢境裡,在夢中他看到無數的爬蟲拱破地皮,蟲子在泥土裡下卵,有大點的帶着觸角的帶甲蟲子,七分像甲蟲三分像螞蟻,像洪流一般朝他爬開,開始咬齧他的腳趾,慢慢從腳開始爬滿全身,看着就要從七竅裡爬了進入,他大喊一聲掙扎起來,看着破被褥還蓋在身上,腦袋昏沉,說什麼也不敢再睡了。
那把寒星如意擱在肩上,不知何故,突然多了一層淡青色溼潤的粘液,好似蟲子擠爛身體的破液,聞着腥臭噁心,他還在想着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聽到杜芷衡和幾個人在喊:“起來,能起來的都起來,別躺下來,不然這輩子永遠起不來了!"
管下我心中一凜,一輩子起不來那不是變成植物人了嗎,趕緊跑過去,正看到杜芷衡和幾個精神還算好的師兄挨個叫醒衆人,喊不醒的就潑冷水或那錐子來扎。愣是這樣,睡下去的人仍有三個怎麼也弄不醒,再仔細一看,原來卻都死了,而且死相恐怖,都是睜着骨突突的大眼,滿臉驚駭,眼珠佈滿血絲,好似眼球也變大些要爆了的樣子,眼簾鼓包,眼下血管脹起,翻過臉來,太陽穴下處也是青筋暴突,整個面孔浮腫,死狀甚是悽慘。
杜芷衡面色凝重道:“再也耽擱不得了,韋堂主趕快照我寫的方子叫人趕緊進城,務必買到那幾方中草藥!”
韋青翼等問道:“這些兄弟,死的如此蹊蹺,卻是何故?”
杜芷衡道:“這應該是葉家行毒裡最怪異最難於防範的一種了,我們前番吸進去的煙毒裡有一種蟲子的細卵,那種蟲子叫燼豸,本來見於西部雪域高原,中土難以見得。性喜乾旱熾烈之地,南方溼潤躲雨,難以存活,素知道那葉家行徑歹毒乖戾,哪曾想到他竟能把這毒蟲帶來南方,並且繁育成活,對付着蟲子實在是有些棘手!”
衆人一聽,都是滿臉驚嚇,齊聲叫道:“這麼了得,連北醫都沒有法子了嗎?"
杜芷衡安慰大家道:“大家稍安勿躁,聽我一句,這東西並不是不可治,先聽我說完。”於是衆人即刻緘默,四周突然變得一片寂靜,聽得杜芷衡繼續說:“這種燼豸,排卵極小,卵乾癟輕似頭皮,和在藥粉裡隨風飄蕩被人吸入肺中,這蟲子的卵子細是細,卻嗜血,在人血液裡生長極快,不出三天,定然飽允血液瘋狂長個,堵了血管,害的血滯管裂而死。”大家聽得頭皮陣陣發麻:“那可有解救之法?”
杜芷衡繼續道:“有的,那東西喜血,卻害怕苦澀的東西,只要用藥材裡最苦楚的黃連、黃芩、黃柏、大黃、蒼朮五味沸水熬煎一個時辰,早晚兩次,連續服上三天,蟲卵即死,不出七天,便可痊癒。”
衆人一聽不由都鬆了一口氣,只等着連夜進城買藥的人回來,此時才醜末寅出,店鋪還未開門,不知道去的人能不能把藥材買回來。
但韋青翼和衆掌門都交代了,撬也要把店鋪撬了,不管多少錢,都要把藥材買到。
正當衆人都在焦慮等待的時候,終於等回來買藥的人,只是他一臉哭喪臉,顯然沒有買到。衆人問了纔要責罰他,第二組兩個人又回來了,還是沒有買到,陸陸續續,一共六組人十八個都回來了,都沒有買到藥材。
杜芷衡道:“賊人知道我們定要買這些藥材,定然花高價先買了去,只盼着我們耽誤幾天,然後等着毒發身死。如此看來,我們沒有他法,現在趁着天快亮,我們傾巢而出,都往着城郊小店找尋,他們沒有那麼多人,定然不能把整個九江府的藥材鋪都買過一遍。我們在城郊尋了藥鋪,能買多少算多少,再安排人家挨家挨戶問老鄉買,只要有這五味藥材裡的任何一樣都行。”
衆人一聽,都說好,各堂主和掌門吩咐了門下人等,迎着夜幕,徐徐向九江府城郊行進。到得城郊,挨家挨戶摸問,果真發現幾家藥材店還有得賣,但數量不多,要救那麼多人,肯定不濟,又只能挨家摸門,請求老鄉,胡亂也湊上一些來。天欲亮時,煮了一大鍋,遠遠聞着苦楚無比,碗卻沒有幾個,大把人卻輪着排隊用僅有的幾個碗,你喝完我喝,搶着排上,生怕喝不到了一般。喝了藥湯的人或靠或躺,深深地吁氣順膛,彷彿從鬼門關逃過一劫了般。
杜芷衡又拉了韋青翼道:“如今藥材並不夠,你需安排人手,再往旁邊最近的州郡、縣府儘快再買些回來,買多些也可以,不可斷了這三日。安排出去的人需得帶着藥材藥罐,路上煮藥服用,不可耽擱。不然他們會在路上發病,時間只限明日下午回來。”
韋青翼等又做了一番安排,又分了八組人手,每組四人,喬裝避行,分散而去,都往四鄉八縣尋那藥材去了。
韋青翼等堂主和雁蕩山掌門瀋陽曲、秋離山掌門溫恆等聚坐一堂,杜芷衡也被應邀其內,且聽得溫掌門說:“這八組人去,會不會被混元教的人派人路上伏擊?"
瀋陽曲也道:“我們靜待此處,倘若所派人馬路上遇伏,死傷且罷,這邊還有衆多兄弟門人等候,買不到那藥材回來,咱們豈不是坐以待斃?”
“那如何是好?”
“大家先聽聽韋堂主的意見。”
韋青翼卻看看杜芷衡道:“杜姑娘做事極有主見,不如大家聽聽她的意見。”
杜芷衡看看衆人,咬脣道:“衆掌門和師兄既然問於小女子,那小女子也斗膽說上一計。此次任務沒能成功,除了多鐸詭計多端外,最關鍵的地方是咱們沒有防備到葉家和他的教衆會出手阻礙作妖,像沈掌門和溫掌門所說的那樣,我方竟然不知道所派出之人會不會被敵方半道伏擊,咱們不如跟它來一個圍魏救趙之計。那多鐸和姓葉的以爲我們中了他們的毒,只能自保無計,我們現在就派出武藝最高強身體最強健的,組成一隊一百多人的人馬,迅速直追鄱陽湖,以時間來看,現在多鐸等人並沒有出了此地界,我們突然襲擊他們女真主子,對方獲得消息,定然驚恐匆忙調集人馬增援,我們只管逮着多鐸一行人馬衝殺,如果對方一時沒能來救援,說不定就血刃了那女真韃子。
衆人一聽,都道這北醫藥王谷的人厲害,小小一個女子,手段了得,甚至思維計謀,也令衆多堂堂男兒汗顏。大家紛紛讚賞鼓掌,韋青翼和衆掌門重新部署計劃安排人手,杜芷衡怕衆人行動不能如期而回,按着人數打點藥材,大家又讚歎她心細如髮。
因爲喝過湯藥,衆人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體力,但克服過恐懼,又岀來新的行動,衆人摩拳擦掌,捉刀握劍,竟也虎虎生威,熱血澎湃。一行人共一百二十八人騎馬踏碎早晨的寧靜,望着東面,風一般的急馳而去。
管下我聽着風聲呼呼,看着戰旗獵獵,也覺得身上恢復了力氣,經過前面兩陣廝殺,他現在已經不再懼怕戰場,而且憑添了些許豪氣。更何況他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寒星如意,此去廝殺,定然要大展身手,讓那杜芷衡和衆多英雄重新認識他。
俞涉騎馬靠了進來笑道:“一個多月不見,兄長已經龍背虎腰,身英雄豪氣了。
管下我笑道:“兄弟過獎了,也只有你這麼恭維爲兄了。
俞涉卻正色道:“兄長不必過謙,你的英雄豪氣,連杜妹妹也親口贊過,此次遇得那多鐸兄弟定要他屍橫鄱陽湖。”
戰馬嘶鳴,馬蹄陣陣,衆人往鄱陽湖方向追趕,追至天色破曉,流雲如魚肚白塗滿天際。杜芷衡問韋青翼道:“準備了幾艘艋艟,這陣子湖面有大船出沒否?”
韋青翼道:“湖邊早已準備十六艘衝鋒戰船,並有兩艘赤馬,據我們線人打探,這陣子大湖邊並沒有發現巨大樓船。”
杜芷衡聽罷,一聲大喊:“駕!趕緊跟上!”如箭出弦,如魚躍淵,第一個衝到隊伍最前頭。衆人一看,知道是藥王谷的女子,一時都備受鼓舞,喝馬揚鞭聲不斷,大地一片煙塵滾滾,風聲掠影裡,一行人馬就來到了鄱陽湖畔。佇立湖邊遠遠望去,迷霧裡看到三艘船影,帆影抖擻,於平靜湖面開波東去。俞涉望着浩渺湖面大喊:“不好,賊人已經架船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