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下我心下煩躁,一煩躁就要喝酒,一開心也要喝酒,天寒地凍了要喝酒禦寒,褥夏三伏了要冰鎮啤酒解涼,無人嘮嗑對飲也要自己喝,籌光交錯賓朋滿座更不能錯過機會,葛七看日下柳梢,起身欲告別,卻被他拉住袖子,康麻子倒是一麻臉麻亮,想着繼續逗留下來用膳,葛七道:“世侄款待,老朽不勝感激,只是出外太久,回去恐賤內叨擾,這還是好的,最怕的是家中犬兒頑劣,毀僖毀荒,私塾先生布置之學業,可能已經丟到的爪哇島,返家賤內又得一通責備也!”
管下我說:“老世叔空有餘慮矣,家中侄兒方多大,且這般管教森森,形同桎梏矣,如果令郎頑劣得如那豹子猛虎,敏捷像那雄鷹猛隼,那豈不是美哉,現今天下,形式濤濤,我朝缺少的不再是那搖頭晃腦只讀聖賢書的空談文管筆吏,而是那提槍上馬衝殺陷陣勇無可擋的將軍,令郎若能成爲關二哥或張三爺那樣的萬人敵,你豈不是跟着青史留名?”
正說着,酒保把那釅熱的酒已經擺上桌面來,封子一啓,陣陣酒香直抵心腦,康麻子心頭一酣,也一個勁的勸阻葛七返家,葛七無計可施,又只能坐了下來,這回安全兒也買了一股腦兒的玩意飾件回來,見着管下我開始上酒上菜,知道這搞事的主兒又要作妖了,也是無計可施,做好了回府挨責的準備,管下我叫酒保給他上了兩個菜,他自己在另一邊桌子也自飲起來。
管下我吸溜了一口老酒,看得葛七和康麻子一愣一愣的,他們平素裡都聽說管御史府上對管公子管束甚嚴,方今一看,這管靳公子年紀方纔十四周歲滿,喝起酒來卻似老饕,管老御史真真是枉費心機也!葛七想起剛纔管公子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覺得眼前這個少年這般談吐,當真是少年老成,倒像是不一般的人物。其實他和康麻子不知道,這個管靳公子、僉都御史的崽,已經被偷樑換柱,已經植入了一個來自未來二十一世紀的無賴大叔的大腦,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管下我舉杯敬過兩位老先生:“兩位世叔,難得這般暢快,但飲無妨,今天麻煩了兩位一天,侄兒覺得和兩位甚是聊的來,很是投緣,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侄兒我先乾爲敬了!”說完一骨碌一杯酒下肚去了,看得葛七和康麻子驚駭不已,他們哪裡知道,管下我經常在他們的未來喝過多少的假酒劣酒,甚至工業酒吧都喝傻過那麼一回,好像這次稀裡糊塗的跑到崇禎二年來也是因爲拜了個工業假酒的福。他們不知道,管下我好酒倒是沒喝過幾回,劣酒假酒醉酒爛酒有意義沒意義的酒喝得海了去了,他幾乎對劣酒都免疫了,何況明朝的酒蒸餾的比後世還要清淡一些,又是完完全全的糧食酒,管下我提着桶來喝,都是沙沙水,小菜一碟的啦。
管下我看他們傻愣愣的看着他,不由笑得:“兩位世叔不必驚慌,侄兒讀書功課四書五經,經史子集樣樣學不來,倒是喝酒跟孔老夫子一樣,那是海量,天生的會喝,恐怕是孔老夫子看我學習不行,恨鐵不成鋼,把他喝酒的本事傾囊相授也!”
葛七和康麻子不由得相視一笑,也哈哈起來:“想不到管老御史家的公子,天賦異稟,談吐舉取非凡,是我們兩個老骨頭,肉眼凡胎,看不出集中造化也!”
管下我被這兩個老傢伙捧的屁顛屁顛的,都忘了自己叫管下我了,哈哈,在這裡,自己應該叫做管靳,以前做管下我的時候,自己喝酒老是貪杯誤事,因爲喝酒被公司領導開除的有,當街出洋相遭計程車司機拒載的有,因爲嗜酒如命,在飯桌上以舌舔酒被愛慕的姑娘當場譏笑的有,因爲貪杯多飲喝了太多的熊膽酒,身體燥熱如火燎,跳到水井底下蹲了一天的有…,以前喝酒是個笑話,是失敗,是一無是處,是別人無聊茶餘飯後的笑柄,現在喝酒,哈,怎麼說也是氣定神閒,談笑間,多少英雄成枯骨,萬千功名因貪杯。
管下我暗暗告訴自己,不要太得意,自打自己穿越過來,也鬧出了不少的笑話,好在自己頂着管靳公子和管老御史的巨大光環,所以每次才能迎刃而解,還是要該謹慎時得謹慎,這管公子這個身份可是來之不易,管下我突然一本正經嚴肅道:“兩位世叔,在侄兒上來嗽芳閣的時候,侄兒迎面碰上幾個行裝古怪的人剛下樓來,披風斗蓬,佩劍藏匕,行舉煞是可疑,兩位世叔可曾目睹?”
管下我不提還好,一提康麻子的酒頓時覺得冰涼了不少,康麻子想起那把劍的寒光,還有那一聲尖銳的利刃出鞘的嗆聲,不由顫道:“公子也看到這幾個人可疑,我才說呢,這幾個人的語音和體格,身法與手段,身上那股子戾氣和野性,老朽看着好像不是我們中原人士,多半是北邊關外胡人,不曾想邊關稽查管控竟然也如此鬆懈,能放着胡人進入中土,你說可不堪憂?”
管下我想起張擇端所繪的那幅《清明上河圖》,又想着康麻子所說的有關金帛密卷的各種秘密,不由心中一凜,想着明朝末年的腐敗與荒廢,武備不馳,邊關不修,文軋武僖,黨派內鬥不休,閹黨禍國不斷,各級官員斂財無度,土地兼併農民破產,自然災害頻頻,朝廷卻要橫徵暴斂,兵餉、糧餉、練餉、剿餉、遼餉…天下紛紛,流民沒有活路,只能揭竿而起…
管下我左算右算,算上崇禎實打實還有十五年吧,捱過十五年自己也才五十來歲,不對,現在自己是管靳,才十四周歲,才加十五年,自己也才三十歲不到,這大好的青春年華,這衣錦無憂食甘哺腴的鐘鳴鼎食之樂,就因爲這一鍋粥亂糟糟似的大明葬送了這萬里江山,就把自己的好日子也葬送了,不行,當務之急,得想辦法,阻止袁崇煥殺毛文龍,毛文龍可是關外滿洲賊人的背後尖刀,滿洲賊每次騷擾邊境都不敢傾巢而出,大多都是毛文龍帶兵在後面捅他一刀,雖然毛文龍這哥們貪財無厭,但也當真是個帶兵統將的人才,袁崇煥殺他,真乃是自毀長城,自斷手足也!
葛七和康麻子見着管下我眉頭不展,心道這少年果真非比尋常,第一次在邢雲塔見時以爲他只是個紈絝公子,不想第二次再見,倒是士別三日叫人刮目相看。康麻子抓起酒杯,敬重道:“老朽等枉活人生六七十載,尚不能爲國家黎庶盡點微薄之力,管公子有這等胸懷,實在叫我們這些老的敬佩!”
正說着,樓道篤篤篤聽出是一陣趔趄凌亂的腳步聲,旋即看到有個姑娘扶着一個身影高大的少年,少年角色煞白,臉上顴、額都有跌青的痕跡,那姑娘帶個斗笠,笠下蒙層黑紗,看不清面目,但看着身材甚是穩健苗條,管下我看那少年,不由一怔,這不是俞少俠嗎,怎麼就受了傷,誰有這等本事能出手傷他,這俞少俠的本事他可是親眼所見的。
前些時日,管下我在東市溜達,看到有夥行腳的在本地擺擂,這俞少俠先是挫敗了一個耍鐵線流星拳的壯漢,那壯漢三天裡連敗各路走南闖北的江湖好漢,很是狷狂,站在擂臺上像座鐵塔,出口粗魯,罹罵揶揄天下沒有一個英雄好漢,個個都是縮頭烏龜,連一個敢跟他交手的都沒有。擂臺下橫七豎八躺了幾個被他打下去的好漢,兩個已經倒了氣死了,剩下那幾個也是重傷,下面的看客面面相覷,那個耍鐵線流星拳的好漢連續大聲邀戰,無人敢應,被他所謂一幫同門圍住,一個勁的溜鬚拍馬,什麼大師兄英勇無敵,戰神現世,巨靈神伸掌,拳打山東山西不見英雄,腳踢河南河北難尋好漢,那壯漢被捧的哈哈大笑,一撮卷胸毛在胸口蠻是抖擻,得意間不想一個少年呼一聲跳上擂臺,快的臺上臺下的人都不知道他從何處翻飛上去,帶着一陣破風聲,夾帶起幾處簌簌落葉。那鐵線流星拳大漢驚異的看來了個有點斤兩的,遂重新抖擻精神,拳未到,拳風已經到了那少年的面門上,那大漢比那少年還高出半個頭,無一意外,這少年可能要跟之前那幾個上臺的一樣,被他打得斷骨裂肝,摔下擂臺。可轉眼間,那少年已經側過頭去,那大漢拳頭帶着凌風貼着他的右耳,他身半弓,一記重拳嘭的一聲,狠狠的打在那壯漢腋下,順便一個旋轉,身影快似陀螺,那壯漢往前一傾,轟一聲狗啃泥摔在了擂臺上。那壯漢待爬起時,已經跌出了鼻血,壯漢摸摸鼻子,一股血腥氣灌入腦門,他惱羞成怒,轉過身,滿臉殺氣像餓虎撲食般朝那少年猛撲過來,雙腕上的鐵箍子哐當作響,那雙拳力道極沉,破木劈石、斷柱碎樑不在話下。衆人都爲着那少年着急,不想那少年面色沉靜,毫無波瀾,眼看着那雙拳似兩道流星,左右開弓,就要打爆那少年的頭,但見那少年身法極快,一個睡羅漢自己倒地,壯漢撲了個空,少年反手撐過地面,手足掂地騰空飛起,在半空打了幾個翻卷,落地時剛好一個旋風腿掃了下來,猶有千斤之力,那壯漢驚的連連後退,驚慌失措間擡起右膝格擋,不想腿擡半高,力道沒使出,就被那少年一個鞭腿掃在會**,隱隱作疼起來。那壯漢頓時面色鐵青,額頭冒汗,欲再拼命,發覺右腿着地時已吃疼不已,右手剛剛捱過那少年一記寸拳,擡起來也是像軟麻花一般無力,刺痛無比,這時他踮着左腿跳着,吃驚的看着那少年。門下的衆多師兄弟看着壯漢吃虧,一股腦兒蜂擁而上,臺下的觀衆陣陣倒噓,都看不下去了。大家都以爲那少年會吃虧,不曾想驚得他們下巴脫頜,那少年身法完全不亂,左突右擊,上隱下現,招招擊中要害,不多會的功夫,只見臺上橫七豎八,狼藉遍地,那些雄壯的漢子都被這少年打得倒伏,只有哎喲喲的出氣,那耍鐵線流星拳的壯漢滿眼無力怨恨的看着他,他一腳踩在那壯漢的臉上,那壯漢頓時萎靡不振,少年朝壯漢啜了口痰:“趕緊夾了尾巴滾,只要在這地面,老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見一百次打一百次!”
那壯漢唯唯諾諾答應,狼狽的站起要逃,那少年一個箭步跟上踢在他後腰上,壯漢一聲哎喲又跌倒在地,少年踩住他右肩,抓起他右手一擰,像掰蓮藕一般,大家聽到一聲咯嗒,不由驚叫道:“斷了!斷了,那惡人被他把胳膊給擰斷了!”隨着響起一聲聲喝彩叫好,莫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阿。那少年帶着一臉奇怪的冷笑:“折你一條胳膊,下次再見再斷你一條大腿,讓你看看,神州中土,多的是能人異士!”
衆人還在議論紛紛,那少年幾個凌空翻騰,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了。
如今管下我再看到那少年時,不曾想他已經身負重傷,是誰能有如此身手傷得了他?管下我上去打了個揖,關切的問道:“莫不是俞少俠呼,於何處受了那傷?需要弟幫忙的地方只管吩咐,俞少俠此間多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弟及父老鄉親感激不盡,能用得上弟的,也是弟的福分!”
那俞少俠一臉無奈,對管下我說:“管公子,多日不見,感謝那天你慷慨解囊,我方能贖回先父遺物,現今天色已晚,有傷在身,先將些住下療傷,管公子三日後可來尋我!”
管下我還想說些什麼,攙扶他的那姑娘以一柄藥鏟掀起黑色面紗,瞪着一雙寒若宸星的雙眸,那雙眸深若寒潭,管下我只好應聲退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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