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譽垂着眸子半天沒說話,小二舉着托盤上了菜以後,我才提醒他:“你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有我就開吃了!”
我沒等他回答,拿了筷子便夾了個桃酥,他擡頭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問他怎麼了,他搖搖頭,拿筷子幫我夾了些菜。
他並沒吃多少,一直在想事情,我也沒在意,反正這麼長時間我也習慣了,他從沒把吃飯當回事兒過。
“嘶……”我捂着臉吸了口涼氣。
“怎麼了?”
我擺擺手:“沒事,那老頭給我的糖葫蘆沒熟,吃多了酸倒了牙,真是天上掉餡餅多數是陷阱!”
“那吃這個好些……”他推過來一份豆腐。
“嗯。”我沒客氣,拉過來盤子只吃豆腐:“楚譽哥哥,你人真好,要是換做我哥,他只會讓我喝湯。”
“只吃豆腐和只喝湯好像沒什麼區別……”楚譽有點心不在焉。
我放下筷子:“楚譽哥哥,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跟你道個歉……”
他對我一笑:“哪件?我怎麼不記得?”
“好吧,當我沒說。”我低頭乾笑兩聲,不知道楚譽是真忘了還是在和我裝傻,不過到底是不愉快的事情,忘了更好。
“沈憶珩的信是你送到王宮的吧?謝謝你,救了我們顧家。”有些事情知道了就不能裝不知道。
“舉手之勞而已。”他淡淡的。
我忽然覺得我們這樣的談話很生疏,叫人覺得太假。於是我伸了個懶腰,瞧了外面的天色,滿足道:“好了,我吃飽了,要回家了!”
“等一下,”楚譽擡頭,指了指樓下:“後面還有湯沒送上來……”
我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奇怪,不過我還是點頭:“哦……”
“君珏,你真的喜歡林軒嗎?”他忽然正色的問我。
“林軒?”我被他問的發懵:“還好啊,林軒我以前也和他說過幾次話,人挺好的,知道體貼人……”
我說不下去了,林軒給我的印象太模糊了,他有什麼優點我還真說不出來。
“我說的喜歡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說的是愛,你將要嫁給的,究竟是你所愛的嗎?”
我應付的笑了兩聲,愛不愛不都得嫁嗎?
“我娘說,要我嫁一個能保我一生衣食無憂的人,而且我哥也覺得我嫁給林軒很好……”
“你娘說,你哥說,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你喜不喜歡,愛不愛,自己心裡都無法衡量嗎?”
我低頭被他問的難受:“你問這個做什麼,婚書已經下發,我還能毀了王上的婚約不成?我家纔剛剛穩定下來,我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入宮門深似海的道理你應該懂,王宮裡的生活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美好,站的越高所要承受的壓力便越大,你覺得你能駕馭得了未知的風險嗎?”
“……我會努力的……”我憋了半天只能說出這麼一句話。
他擡手倒了杯清茶,從容道:“你哥讓你嫁進去並不是因爲王宮有多好,只因爲你們顧家需要你嫁進去。”
我錯愕:“你怎麼知道!”
“明白人都看的出來。”他對我的驚訝不以爲然:“赫連家之所以不倒,是因爲他的母家是先王妃,這樣一來你哥想要對付赫連,就必須要在王宮培植同等的勢力。但牽一髮而動全身,你若進王宮,需要面對的便不是單方面的壓力了,赫連家,先王妃,還有林軒的三宮六院,你能應付的來嗎?”
我有些泄氣:“我們家就我一個女孩,我不幫顧家誰去幫?”
“撇去顧家不說,單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說你願意嫁進王宮嗎?”
楚譽很認真的在徵求我的意見,而我卻皺眉道:“你說來說去到底是想說什麼?”
“我覺得你就是我要找的神樂。”楚譽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如果你願意我有辦法帶你走。”
我沒有一點情緒波動,只問:“你憑什麼說我是神樂,憑感覺嗎?可你先前不是說過,神樂是妖,而且腦袋不好使,而我從本質上就不是你要找的人好不好?”我又仔細的研究了楚譽的眸子:“你該不會是想她想瘋了吧?”
楚譽搖頭,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搖頭的意思可能是想說他沒瘋。呵,他沒瘋,那就是我傻了,所以纔會聽到這樣的話。
“你給我的感覺很像她,而且我懷疑我先前的想法是錯的。”楚譽道。
這次換我搖頭,而我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搖頭:“也就是說你說我是神樂的事情,是你自己猜的嘍?你看你猜錯感覺也就算了,可你要猜錯了人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知道。”楚譽看着窗外:“可我怕如果我真的猜對了,卻因爲沒有勇氣挽留而再次失去……”
“你有沒有想過你猜錯了會怎麼樣?”我吸了口氣牽強笑道:“就算我願意放下顧家,願意和你一起浪跡天涯,可萬一你猜錯了,你帶着我遇到了真正的神樂,那個時候會怎麼樣?你對神樂可以交付生命,你怕背叛她的感情,可你偏偏又搞錯了人,你內疚,後悔,神樂傷心難過,而我……”
我沒再說下去,如果是那樣的話,楚譽不論是出於道義還是感情都會選擇放棄我,而我離開了顧家,離開了他,就不知道該怎麼樣活了,所以比起失去生存的信念我寧願去險境重重的皇宮。
楚譽沉默了好半天,顯然他也在糾結這個問題,他也真是可憐,每日受着相思苦楚還要擔心着在意的人是不是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嫁作他人婦。
“楚譽哥哥,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你先前也說了你在我身上感覺不到神樂的氣息,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好不好,再說我和你相遇,完全是我自己找上門的,哪會有那麼巧的事情?你呢,一定是一個人孤單太久了,所以我和你在一起你的感覺就變了。”我站起來拍拍他肩頭:“所以呢,我勸你還是多出去和別人交往交往,這樣很快就能適應了……”
他還是不說話,我猜着我定是傷着他的玻璃心了。我惹了他煩心,如今又老在他面前說東說西瞎晃悠,他肯定蹦起來咬死我的心都有了。
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和他道別:“楚譽哥哥,我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就……先回去了,你一個人呆在這裡一定不要想不開哦!愛情誠可貴,性命價更高啊……”
“君珏,”他叫住我,我回頭,他坐着沒動:“不管你是不是神樂,如果你不想嫁給林軒的話,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我乾笑了兩聲,說了句:“這就不用麻煩你了吧……”
“對了飯錢你別忘了付,這頓算我請你的,回頭我再讓人把錢給你送到府上……”我逃命似的跑下了樓,好像害怕楚譽會蹦下來把我硬抓上去一樣。
回到我的房間,我哥還沒有回來,我便掀了被子睡覺,然而楚譽的話還徘徊在我的腦海,讓我睡不如意。
我是我娘懷胎十月生出來的人,纔不是什麼吃花的妖精,再說我腦袋雖然不太靈光,頂多也只能說是笨,楚譽怎麼能把我和他那個生活能力九級傷殘的神樂相提並論呢?
林軒?喜歡?愛?顧家?自由?我看着自己的手,覺得有些事情就像手指,而有些事情卻像指甲,雖然我喜歡我的手指同時也喜歡我的指甲,但如果我的指甲太長從而傷到手指的話,那我肯定是選擇斷了多餘的指甲,而不是削了手指。
顧家就是我的手指,愛和自由是我多餘的指甲,而林軒就是我長在手指上的指甲,捨棄了話,手指會受傷,會疼。
“楚譽……”我不自覺的呢喃出聲,楚譽是我的手指還是指甲?亦或是其他?
晚飯時,我哥從王宮裡趕了回來,這幾天難得的在一起吃頓晚飯,我好不容易纔睡着,迷迷糊糊的就讓人給從牀上提留到了飯桌上。
“這幾天呆在家裡是不是太無聊?”我哥自顧自的吃飯,見我來了才擡頭和我說話。
我揉了揉睡僵掉的脖子,眯眼道:“託你鴻福,還沒被悶死,不過也差不幾天了……”
我哥繼續吃飯,對我的埋怨沒什麼表示,他早說過一直到嫁進王宮爲止,我都不可以隨便出府,當然他絕不會因爲現在看我可憐而改變主意。
“有沒有看着順眼的機靈丫頭?”我哥擡頭:“你進宮身邊得有個信得過的體己人……”
“哥,你別動!”我伸手過去在我哥鬢上拔下一根頭髮:“哥,你怎麼長白頭髮了!”
我哥掃了一眼我手裡的頭髮,滿不在意道:“只是一根,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急的心裡發堵,鼻子一酸就想哭:“可是哥你纔不到二十七歲,怎麼可以長白頭髮!”
“行了行了,”我哥拍拍我腦袋,笑的沒心沒肺:“你老哥我風韻猶存,宣德城裡轉一圈,依舊能夠迷倒萬千少女!”
我把眼淚又給收了回去,看了空落落的飯桌,我想極了我爹孃。
“哥,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爹孃啊?”
“卓採在宮裡照顧着爹孃呢,你還沒嫁進去,就別去宮裡添亂了。”
“卓採?”這麼說我哥是接受卓採了?
“是嫂子,怎麼這麼沒規矩?”我哥停了一下強調道:“我已經和她拜過堂了,再說她是王上的親妹,許多事情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怕就怕娘心直口快,因着那日的事情埋怨卓採,所以讓她們先處着,你也別去那挑了孃的火氣。”
我心裡唉唉嘆了口氣,我哥待卓採不過也是權宜之計,爲什麼我們每個人都不能活的真實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