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你的騰躍基本功學得怎麼樣了？”少年在後山樹叢裡找到人後，這麼問了句。
長生躺在地上裝睡，聽他問懶得睜眼，“還不是那樣。”
少年湊近去扯了扯他鬢邊的長髮，“長生你是不是不喜歡學這個，明明更高深的道法道術你都能很快學會，怎麼就是騰空和躍遠這兩項基本功你學不會。”
“學會了有什麼用？”長生扯回自己的頭髮，坐起身。
少年看了看旁邊的大樹，“可以用來上樹啊，逃命的時候跑起來也會快一些。”
長生聽他這麼說，順着樹幹就往上爬，爬到了樹杈那裡坐着。
少年則是起身後就地借力，一瞬間就坐到了長生身前，“雖然不能飛起來，不過騰空還是蠻方便的，跳得高速度又快。”
長生鼻子裡發出一個無謂的哼氣聲，往旁邊一歪直接從樹上往地上落下去。
“下來的速度還不是一樣。”
少年沒他這麼勇猛，倒掛在樹上後才翻身下地，看他怎麼掉下來的就怎麼躺在那裡，不由自主問了句，“會不會很疼？”
“你現在不是該跟師父在學咒術嗎？”他們是門主最後一批的徒弟，本來各種課程都是一樣，不過翟有些額外的學習內容，長生是不需要學習的。
“一個人學很無聊，我翹掉了。”
長生不怎麼相信，睜開一隻眼看着坐在身前不遠處的少年。
“師父臨時有客。”少年撐住側臉看着摔那就躺那的人，“你想不想學咒術？”
長生閉上了眼，“不想。”
“師父爲什麼說你不適合學咒術呢？”少年往後撐住手擡頭看着樹頂。
長生很想問他到底爲什麼要來找自己，然後趕他滾蛋，還是忍住了。
“師父肯定有他的道理。”
“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師，我想下山去走走，回家看看，如果分配了負責的區域，說不定還能遇上漂亮的姑娘，成親生子，感覺還不錯。”
長生忍不住低聲笑出聲，這傢伙有時候真的很會逗他樂，“現在也可以下山啊，你想去的話我帶你。”
“你？你去過？”少年口氣裡一萬個不相信。長生看起來很乖僻，但少年和他接觸下來，覺得長生其實是個很遵守門規的人，平時做事也循規蹈矩。
長生站起身，“如果你不嫌我腳程慢，這次我陪你一起去。”
“誒……你……”少年嚇得彈起來倒退了兩步，“你怎麼知道我去過？”
長生眼裡和嘴角都帶笑地看着他，“你去吧，我回去幫你盯着，有情況……”他擡手捂住耳朵。
少年還沒從被抓包的驚訝裡回神，看懂他的動作後笑着點了頭，“謝啦。”
看少年往山下快速躍去，長生搖搖頭慢慢往師門走。
終究，他悠閒的放空時間，還是被迫中止了。
“螢大人這次來只是爲了例會嗎？”說完正事後，張門主善解人意地問了句。
螢考慮了片刻，“其實，是有點私事想跟您聊。”
張門主就是覺得螢提前了一天來，來了之後就找他，應該是有事要說。
“我記得，上次您說是翟輪迴…回到了天師門，是嗎？”螢問完這句後，又猶豫了一會，“我知道，對道家和對天師門來說，翟都是很重要的人……”
張門主沒想到螢會提到翟，這應該完全不在螢的工作範疇內，難怪她說是私事。
“不過他每次輪迴都一定要叫這個名字是不是沒有必要，而且現在其實三界關係不錯，他或許也可以選擇其他的人生……”螢一直說得斷斷續續，“就算他修道，也不一定要承擔道家這麼重的擔子，其實他不在的時候，道家的情況也很好，不是嗎？”
“螢大人，跟翟有過私交嗎？”
螢搖了搖手，“我只是……人類畢竟和仙妖不一樣，既然可以輪迴，就應該擁有不一樣的人生選擇……”
“螢大人……”
“對不起，我只是說下我自己的想法，您聽聽就算了。”螢的確覺得她有些越權，不過作爲私事來談還算合適，就是她的談話對象不太適合談私事。
“沒有，您說的事我會認真考慮。”張門主淺笑以對。
螢不好意思地端杯子喝了口水，“謝謝您肯聽我說，那…您忙，我不打擾了，我出去外面隨便走走。”
“請便。”
長生聽到這句，擡手捂住耳朵開了口，“阿寶，雞籠要關門了。”
螢纔出門就聽到這麼句奇怪的話，不自覺往發聲處看過去。
長生不是沒見過這個人，看起來跟他是同齡，可是他之前兩年看到時她就一直是這個歲數和模樣。
螢跟少年對視了一會後，打算無視他走開去。
“你剛纔說的翟，他叫天寶。”長生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螢停頓了下，“謝謝。”
長生還有句話就在喉頭，卻沒有再說，而是進了房間去見師父。
螢走開後腳步有些沉重，她不知是從何時起，不再敢隨意接近人類，或許是木笙的事，又或許是翟的事，更可能是之前幾千年積累下來的心理負擔。
長生一直不怎麼喜歡非人類的存在，剛纔會跟螢搭話，是因爲聽見她爲天寶說的幾句話，他並不打算告訴天寶，只是一時衝動對螢說了那句話。
“師父，翟是很重要的人嗎？”長生進去後，爲師父換了茶水，捶着背這麼問了句。
“問這個做什麼？”
長生想了下，“沒什麼。”
張門主把徒弟叫到了身前，他的神色看不出來什麼，他卻知道長生一定在想很多事，這孩子心事重，什麼都不肯說，這一點讓他和其他天師都很擔心。
“算了。你師兄呢？”
長生還是沉默。
“以前出去玩就算了，這次還學會讓你幫忙打掩護了？”張門主苦笑着搖頭。
這兩個孩子和外表並不相符，翟看起來老實其實很會來事，而眼前這個看着就滿肚子壞水，卻不知爲何相反得特別聽話本份。
長生淺笑着回說，“多謝師父。”
“謝我什麼？”
“很多。”師父明知道天寶出去玩也沒說過他，師父還答應剛纔那個人仙會考慮翟的事，師父還沒有追究他在想什麼，所有這些都值得感謝。
張門主摸了摸少年的頭，“偶爾跟着你師兄去胡鬧，沒事的。”
長生對這個指示沒有接受，搖了搖頭。他對那些事不感興趣，而且如果他放縱自己，總感覺會做出些會追悔莫及的事。
“真希望能看着你們長大。”張門主嘆了口氣，他自己的命數自己知道，或許來不及等到翟接任門主之位了，先傳給其他師弟折衷比較保險。
螢的說法他認爲值得考慮，如果翟真的不想揹負這個名字，給他新的名字和新的人生軌跡，或許也是他們要做的。就算其他道家同行不能贊同，至少天師門要爲之努力。
“我們現在已經長大了，只要您允許，我跟師兄隨時都可以去參加道長的考驗試。”
“長生，長大不是出師或是當上門主，你以後會懂。”
“是，師父。”
天寶收到長生的千里傳音後，就開始往回趕，上山路上看到道旁樹頂好像坐了個美女，腳下一頓，氣一提，就竄了上去。
踩到樹頂邊緣的地方還沒站穩，天寶就發現上面的人是那個經常來公幹的仙官，一驚之下人就往後仰，差點就要摔下去。這麼高可和剛纔長生那個高度掉下去不一樣，就算運氣護住周身，還有可能創傷內腹。
螢下意識揮水袖拉了他上來，她不太會用仙力做這種事，第一反應就失誤了，力道控制不當的情況下，天寶一直撲到她身上才穩住身形。
“對不起對不起！”天寶知道這次他真的闖大禍了，調戲仙官未遂，還吃了人家豆腐。
螢在他坐穩後收回了水袖，“是我太笨，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是我先沒站穩的嘛，要說笨也是我更笨……”天寶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這個仙官大人，感覺比起來山下那些姑娘和師門那些姑娘根本不值一提。
“你叫天寶是嗎？我叫螢。”螢決定不再刻意逃避結識人類朋友這件事。
天寶愣了下，“長生說的嗎？”
“長生？”
“就是我師弟。怎麼他沒有做自我介紹，卻告訴了你我的本名？”
“現在我知道了。”
天寶點頭燦爛地笑，“其實我有個問題不知道會不會失禮，你今年多大了？成仙的時候是多大，成仙之後多少年了？”
螢抿脣忍笑看着他，她發覺這一世的翟性子很活潑，跟千年前不太一樣，“如果我說，我都不記得了呢，你會失望嗎？”
“不會，怎麼會，忘記很正常的嘛，我就經常忘記才學的道術。”天寶表示諒解。
“說到忘記…你師弟剛纔是不是在叫你回去，你師父大概會找你。”
天寶猛一拍腦門，“完蛋了！”
“漂亮姐姐，下次有機會再聊啊——”留下這句，天寶起身借力下了樹，快速往師門方向躍去。
螢想了下，尾隨在他身後也回了天師門。
這一世這個認識的方式，螢感覺挺值得記住，說不定她以前是多慮了，如果擔心他過得不開心，似乎應該努力讓他過得快樂，這樣纔是正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