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師父爲蘇已還原了一個和他以前知曉的魔王暴走事件,完全不同的真相。
最初的開始還是一樣,魔王吞噬過多的陰氣,終於超負荷暴走,而此前一直除魔不成的道家,也迎來了滅頂之災,甚至包括整個人間界。
但本來故事裡,仙、妖、人三界合作,戰勝魔物的光輝歷史,並非真實。
以前蘇已就懷疑過這個事,若說部分人仙擁有道法能和魔物作戰,還算是合情合理,妖完全是不可能在這場對戰裡有任何貢獻的,否則白千湖就不會在那天被他氣得吐血卻還是沒有動手殺他。
師父爲他還原的真相是,擁有開啓時空之門神力的神仙,動用了這一力量,將魔王封印在了時空之門內,而爲了能完成這一壯舉,並且讓後世都無法再開啓時空之門,打開時空之門的神仙本人,也進入了時空之門。
“妖王也有份?”蘇已還是最懷疑這件事,聽起來這個存在和這個故事最不沾邊。
師父點了頭,“開啓時空之門的神仙,是妖王當時的心中所愛,爲了追隨愛人,將她帶回現世,他也進去了。”
“我不信。”這聽起來太扯了,妖王雖說是失蹤了上千年,可就爲了一個女人,不對,是個神仙,自己投身到一個打不開的神器裡,這是腦子正常的妖會做的事嗎?
師父據理力爭,“妖和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是一種完全感性的存在,按心情行事的行爲方式是他們慣有的,而他們常常可以千年不變的愛着同一個人。我覺得代妖王本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蘇已無法否定白千湖的案例,他幾次三番想殺他,又一次次放過他,無論是否有夙世姻緣,他都一直追隨着玉惜,沒有可以懷疑的空間。
又或者,“那隻狐狸不會是爲了打開時空之門才接近她的吧?”想要迎回他們的妖王,這纔是符合人類邏輯的行事方式。
“事實上,一直到這一世,他纔剛知道那位小姐體內有東西這個事,而且是我告訴他的。”
“他會不會是僞裝?”
“他並不是從那位小姐第一世輪迴就開始追隨她。”
拋開白千湖是後來才得知玉惜是時空之門這個疑問,蘇已重新梳理邏輯,大的疑點還非常多,首先,“既然時空之門可以讓人穿梭時空,爲什麼不回溯到魔王暴走之前的時間,在它還沒有那麼巨大時,解決掉這個隱患?”如果說當時的他們是因爲沒察覺而讓它變得那麼巨大,既然能返回過去,改變這一情況並非不可行,而且看起來簡單易行,這也是這個神器存在的初始用法吧?
“是個時間掌控上的問題。當時我們道家一直認爲可以在現在的時間擊殺它,而掌握神器的神仙,也擔心打開時間之門會帶來不可預計的時空震盪,這本身是個風險很大的神器,所以遲遲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打開門回溯到過去。”
“魔王就在這樣猶豫的時間裡暴走了,而它暴走之後,整個世界陰氣瀰漫,結果打開時空之門時陰氣大量涌入門內,神器受到影響無法回溯到正確的時間,而且已經受到陰氣污染的神器也無法再作爲時空跳躍的神器使用,當時纔會靈機應變,選擇以時空之門來封印魔王。”
聽起來是個突發事件臨時性應對的情況,似乎沒有不合理的地方。小疑點不少,比如以前難道沒有使用過時空之門嗎?爲什麼會存在那樣的擔心?但可以就當是那樣,先忽略不管。
他還有其他主要疑點,其次,“即便如此,神器打開,封印了魔王、神仙和妖王,而後闔上,那它不該仍舊是個神器,爲什麼會走進人道輪迴?”
“魔物隨着等級提升,會擁有一定的智慧,而魔王,你認爲它的智慧會達到什麼程度?它當然會想要自救,你早就知道了,魔物和人類是相生的,不是嗎?”師父點到爲止了。
蘇已當然不會像月瑤那樣,對這世界的構成了解得那麼膚淺,他不擔心她會告訴玉惜太多,就是因爲她本身知道得就少得可憐。
如果說魔物是因陰氣而生,而這陰氣,就是從人死而得,人死而爲鬼,去往輪迴,而所有的其他物質,都化作了陰氣,無論是肉體還是情緒感情還是過往所作所爲。魔物因此而生,大部分魔物會針對部分人有跟隨行爲,是因爲它體內大部分的陰氣來自於這個人前世的作爲。所以擁有月瑤所說特殊體質的人,大多是曾經屠戮太多,是罪有應得,並不值得同情,他們的短命是自然法則的判定,包括輪迴也是如此,並沒有陰界,鬼差,更沒有能管理到輪迴的仙。這和佛家所說因果報應是近似的,只是判定因果的是自然而非佛。
甚至就算上古神存在,蘇已也不認爲它能管到人間界的自然輪迴。
他仍舊堅信道法自然這個事。
這也解釋了,爲什麼只有修道的人類,可以對付魔物,因爲這本就是應人而生之物,他們是爲了修正,少部分因爲沒有智慧而導致的魔物胡亂攻擊人類的行爲,以及就算是沒有弄錯,卻因爲本能吞噬了其他陰氣,而報復太超過那人該得的程度的情況。
妖產自天精地華,並不在人類自然輪迴之列,萬物枯萎既歸於自然,自然又會孕育萬物,若成妖則壽命可與自然齊,若死則迴歸本體,他們的規律更符合自然道法。所以妖力再強,妖法再高,也無法對魔物有損,就是一個不需要解釋的事情了,根本不在一個體系內。
“就算這樣,魔物並不具備這樣的力量,可以將神器變成人身,進入人道輪迴。”他沒有接受這個說法。
“你忘了,神器體內,還有個神仙,她創造了神蹟。”師父進一步拋出解釋。
蘇已搖頭,“她一心封印魔物,又怎麼會創造這樣的神蹟,神器永遠無人開啓,不是更安全嗎?”再說,神蹟這個事本身,他就不信。
他這個徒弟真的太難騙了,他都說了大部分的真相,他仍然不信,“或許她是爲了救出被牽連的妖王,所以保留了這樣的機會給後人?畢竟,說不定按照我們現在的能力,即使放出當時的魔王,我們說不定也能消滅它,而那樣,他們也可以重返現世,不是嗎?”
蘇已搖頭拒絕這個糊弄,“如果她存有這樣的希冀,就不該把自己關進去,她在外面也可以守護神器不被人開啓,而到合適時間她只要打開時空之門,讓我們解決魔物即可,不是嗎?”
“更何況,萬物相生相剋,當時既然會產生那樣的魔物,就證明,有與之能力相當的修道之人,不是嗎?如果在那樣的巔峰時刻,他都無法驅除那個魔王,後世根本不會遇到那樣大危機的我們,又怎麼可能超過他的道行?”
師父皺了眉,他這個完美的故事,要破碎了。
這也算是說到蘇已最後一個重大疑點了,“當時那個負責驅魔的修道之人,在這裡面扮演的角色是什麼?”
他師父說了半天,神仙,妖和魔都各自有了作爲,可是本該是魔物正面對手的道家,也就是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師父和他對視許久後,長嘆了一口氣,“小已啊,有些事,該信的時候就信了吧。”
“爲什麼我會和她有這樣夙世輪迴的宿命?”蘇已接着逼問了一句。
師父看他依然是不依不饒,還是說了,“你不是問我,你到底是誰嗎?”
“你就是當時道家道法最高的那個天師,你叫長生。”
“其實當時,長生天師仍舊不願意讓神仙打開時空之門,要以自身精血,償還那樣龐大的魔王之陰氣。但那位神仙對當時的長生天師傾心已久,一直勸說天師成仙,又怎忍見他身死受輪迴之苦,下一世不見得還會是她愛着那人。故而不聽勸說打開了時空之門,才導致了後來那些悲劇,一個接連一個的發生。”
“輪迴後不還是同一個人嗎?”蘇已沒料到這樣的真相,這似乎間接給了他,玉惜會如此這般愛着他的原因。
“這可能是仙和妖想法不同吧,其實對我們人類而言,也知道輪迴後,並非完全一樣,不是嗎?上一世可能善良大方,下一世卻會吝嗇刻薄。”
蘇已還是搖了頭,“不,我們道家的人,輪迴後沒有變。”否則玉惜爲什麼一直愛着他?他相信夙世輪迴都會是這樣。
他真的逼到師父翻底牌了,“好吧,當時長生天師,要以自身精血償還魔王這事是真,可是他還會不會進入輪迴,這事是不確定的,如若他超負荷負擔那樣大的陰氣,他可能不再會存在於自然輪迴之中,這種事沒有人能知道,以前沒有過任何相關記錄。”
因爲魔王本身超出了自然負荷,所以需要等量的力量去破解,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他也會偏向於相信,驅魔的人會煙消雲散,纔是更合理的那個解答。這纔是神仙捨身忘我也要自己封印魔物的原因吧,至今都沒有人知道,仙死後是會去哪裡,而如果人從自然法則裡消失了,就確定是消失了。
是爲了救他。
“當時神仙關門之前,曾拜託長生天師,毀掉時空之門。”師父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懂了,他不願意說,就是不願意讓他意識到,這是他的原罪,“可是你也猜到了,長生天師明知道神仙是爲了救他,這種事他又怎麼做的出來。”
雖然並不知道仙死後會如何,但對於未知的可能性,人類天生害怕是最壞的那個結果。如果神仙是爲了讓他能存在而幻滅,他又怎麼能做出可能會讓對方消失的事情。不論長生天師是否喜歡那位神仙,大概都沒有能做出毀滅神器的事。
“他做了什麼?”
師父真的不想再嘆氣,他如果不把他逼到這種地步,就不用講得這麼深的,“以自身一半,肉體、精血,爲神器塑造人身,讓它進入輪迴。天師應該是希望自己後世能有辦法救回神仙,也出於安全考慮,所以做了這樣的事。”
這可能連禁術都說不上,大概是前後五千年都只有那一個人,才能做到的事。
客廳恢復到一片彷彿沒有人在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