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蛋糕還是完成了,一共三個,就是放手心裡那個大小。小蝶口水流滿了全身,可惜三個都是給玉惜的,朔狐和小白對此沒有意見。
蘇已把東西送上去時,嘆了口氣,“感覺還是人界比較好。”
他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玉惜實在無法反駁,雖然這裡跟仙境似的,不,就是仙境,可惜飲食水平根本不達標,水果種類也很有限,畢竟受地域限制。
蛋糕上場意味着晚飯早就結束了,蘇已接下來開口趕了人,“帶上這個口水快要把她淹沒的東西,回你的宮殿去。”
“我纔不是東西!”小蝶說完之後就從蘇已身上下來猛撞地板,她到底是多傻!
朔狐都忍不住笑了,轉達了玉惜小蝶的回話,玉惜也是笑不可抑,不過她本來就開心地都眯起了眼,因爲正在品嚐好久沒吃到過的蛋糕。
“小惜,蛋糕是我烤的。”小白是準備要走了,走之前要把賬算一算。
玉惜不住點頭,“我會記住你的功勞的,明天見。”
小白很挫敗,沒有獎勵,而且還附帶了趕他。
“如果芸想見我,明天帶她一起來。”朔狐覺得芸差不多該冷靜下來了。
小白點了頭,看了小蝶一眼,當真帶了她一起走。留她在這裡沒有意義,帶她回去,好歹能有個製造噪音的人。
芸等在了別館門外,那麼大風雨,她不躲不避立着任風吹雨淋,這算是印證了上午朔狐說的話。
“怎麼站在這裡,快進去。”白千湖難得心疼人,拉了芸進門,揮手幫她清除了雨水髒污。
“我想去見妖王大人。”
看來朔狐大人說中了,小白笑了下,“妖王大人也想見你,明天跟我一起去,現在起颱風也不會有什麼訪客,就算來了讓他們擋回去就是了。”
芸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關係,小白感覺她瞳孔裡的溫度比平時還要低,可是眼眶卻似乎在發熱。
白千湖其實有很多話想對她說,感謝她千年來的幫助,感謝她的包容,感謝她的任勞任怨,感謝她的貼心,非常多,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半句,“明天一定帶你去。”
芸答了好,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小蝶本來半藏在小白身後,看芸走遠纔出來跟了白千湖回房,“我是不是看錯了,感覺她剛纔快哭了?”
小蝶無法想象,芸那樣萬年寒冰一樣的存在,會有消融的時候。難道明天見到朔狐後,會像今天那個灼一樣,哭成一團而後絮絮叨叨說一下午的過往嗎?不,不可能,她想象不出來這個畫面。
事實的確沒有那麼狗血,第二天一早芸就等在了廳裡,三個人一起冒着風雨出了門。
朔狐還是睡在外面平臺上,風吹對他來說不是大事。
小蝶正想跟去看熱鬧,就被小白乾脆丟到了一樓蘇已那裡,而後他去了樓上接玉惜也下來稍微待一會。出口只有一個,玉惜驚鴻一瞥,只看見芸的背影,她對着坐起身的朔狐行了小白曾經行過的禮,單膝跪地。
“芸喜歡朔狐?”樓下幾人的話題離不開樓上的人,玉惜這麼開了口。
這個問題太俗,蘇已放棄搭理她。這世上自有一些情感是超越兒女私情卻遠比這種感情更真摯的。從那天潭邊芸那兩句話,蘇已就理解了芸,如果說這位前代妖王大人當得起那句五千年來最偉大的妖王的稱號,那他這位追隨者芸,也完全當得起偉大的妖這個描述。
心境澄淨,純真無暇,就是那位冰山美人給蘇已的印象。包括他第一晚讓她變來變去,她對着自己恨了一千年的仇人,毫無怨言地做了。隔天他問東問西時,她也只是沉默以對,當時不覺得,事後想來,她已經超過寬宏大量這個詞很遠了。
當世無雙。
小白回答了玉惜,“芸是朔狐大人在時的副官,他們的感情比男女之情要更親密。”
玉惜意識到了自己好奇得不太對,“對不起。”
“沒有關係。”小白嘆了口氣。他自己什麼時候會有這樣的戰友呢?等櫻有一天長大的時候嗎?或許能靠自己一個人撐起那片妖山也不錯。
樓上的人並沒有太多言語,芸行禮擡頭後,看着外貌迥異的朔狐,眼眶紅了之後,又慢慢恢復到平常的零度。
朔狐也沒有開口,坐着和她對視了許久,擡手示意她坐下而已。
“您後悔嗎?”芸沒有坐下,跪着問了這一句。
她沒有解釋具體所謂何事,到底朔狐是該後悔捨身救螢,還是該後悔不慎把本體落到了芙草體內,還是其他什麼事。
朔狐笑着搖了頭,“每個人都只是做自己覺得該做的事,既然認爲該做,就不會後悔。”
芸坐了下來,稍微低頭深思後,擡頭問了,“就算您讓我現在殺了您,我也向您保證我會不辱使命。”
朔狐伸開雙臂張開了懷抱,在芸撲過來抱住他後,收緊了手臂,“我不會讓你做這種事,不要這麼跟自己過不去。”
芸在朔狐懷裡無聲落了淚,她不希望朔狐大人回來嗎?她曾經這麼告訴過蘇已,可是那並非全部。發自內心,她希望他回來,她愛着他,雖然並非那種愛,但她比那種愛更深沉地愛着他。如果他不願意回來,她願意以他的意願作爲自己的意願,所以她說得出,剛纔那種話。
即便做完後會恨不能殺了自己謝罪,只要是朔狐大人的願望,她都會爲他實現。因爲她是他的副官,是他的戰友,是他最親密無間的人。這個位置,是任何其他人都替代不了的,如果她不替他做到,這世上也沒有其他人可以。
螢,也不行。
“白狐怎麼樣?他應該對你很好吧?”
芸冷靜下來後,退出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是您選中的人,我相信有一天他會成爲能跟您比肩的妖王大人,甚至能超過您也說不定。”
朔狐笑得很溫柔,支頤看着他的美人,“聽你這麼說,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芸臉上飄過一抹緋紅,“您別總是開這種玩笑。”
“我開玩笑了嗎?那爲什麼並沒有人笑?”
芸紅着臉嘴角輕微翹起了一個以微米才能計算的幅度,“那是因爲您說的笑話都不好笑。”
“原來是這樣。”朔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次芸眼底裡浮現了笑意,面前的人,千真萬確是她深愛的朔狐大人,沒有一絲摻假。
氣氛輕鬆起來後,芸稍微收斂了神色,坐着道了歉,“大人,朔狐滅絕了。”
朔狐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芙草殺了它們,歸根結底是因爲我。”
“我盡力了。”芸並非推卸責任,她本身工作忙,尤其是白千湖經常逃班。芙草卻是個遊蕩神仙,她總是搞突襲,弄得芸防不勝防,焦頭爛額,顧此失彼,最終還是讓她得逞了。
朔狐摸了摸她的頭,看着暴雨雨簾裡的遠方,兩人之間再次歸於平靜。
蘇已想錯的就是這件事,朔狐的滅亡是芙草有意爲之,而朔狐本人早已經知曉,即便芙草不說,存在於她體內的朔狐自己也能知道。
這件事能說芙草做錯了嗎?可是滅族,而且是滅自己心愛之人的全族,芙草沒有自己的考量嗎?逼不得已不得不爲,爲了救他,需要同類的動物之血,補足他失去的妖血,所以即便會被他仇恨,即便會讓他厭惡,還是必須要做。
因爲自己的緣故,導致自己這一族被滅,朔狐該恨芙草嗎?正常人應該會恨不能殺了自己的滅族仇人,可罪魁禍首卻是自己,要怎麼報這個仇?而且殺了芙草又能如何?那不恨她嗎?怎樣的胸襟才能做到不恨她,就算不恨她,能接受這樣一個人作爲自己的愛人嗎?
困獸之鬥。每個人都在犯錯,爲了一些更錯的事,一直在不停錯下去。
他勸過蘇已接受現狀,蘇已並沒有答應。更何況是記憶能夠延續,生命可以無限的芙草,吸附魔物這種事不論是人,還是妖,或是仙,都不該做,可誰能阻止她?
就像芙草對蘇已說的那樣——你知道這些又如何,我還是會做同樣的事,不管要幾千年,我一定會成功。
放棄?憑什麼?而且放棄了的話,之前的付出和努力要怎麼辦?
樓下蘇已做好了早飯,這次只有兩人份,他覺得既然樓上的兩妖不用吃,那白千湖也該陪着餓一頓,反正他們吃不吃無所謂。小蝶趴白千湖肩上搖頭數落蘇已,“道士哥哥你這樣做人很容易早死的,怎麼不趁這種機會好好討好下小白呢?”
蘇已假裝沒聽見。
“小白你不吃真的沒事嗎?”玉惜還是頗爲擔心。
小白同學笑着點了頭,“我說過我們攝取的量很少,不用管我。我上去看看。”
上樓後的小白髮現兩人在默默無言看雨,隨着坐下後,決定和他們保持一致。
沒一會,芸起身躬身行了禮,“公務在身,恕不久留。”
小白目送芸走後,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好心辦了壞事,本來是想上來看看情況,幫忙調節下氣氛,沒想到芸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