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樓五十五層,上下三層都是變得安靜,許久酒客捏着杯盞,面上驚疑不定。
寂靜中,一道輕紗出現在了樓體正中央的舞臺上,輕紗緩緩的垂落,將一道曼妙豐腴的身姿牽引進衆人的目光中。只不過她的面容被掩飾在了一道面紗後面,朦朦朧朧,只是能夠讓人感到她必然是個嫵媚吮人的女妖精,卻認不出全貌。
餘列察覺到了來人,微微擡眼,將對方的凌空微步的舉動收入眼中,心間暗道:“能自行踏空而行,來人果然至少是個七品上位。”
他不由的想到了自己袖子中的那一封合歡樓請柬,琢磨着自己的請柬,會不會就是眼前這個曼妙女道發出的。
合歡樓管事的女道出場後,神識將全場掃過,最後目光玩味的看向餘列和朱莎子,似乎也在琢磨着什麼。
朱莎子砰的跪倒在樓板上後,她憋紅了臉,艱難的將身子給支了起來,喘着粗氣,低喝道:
“好個女道長,神識威壓如此猛烈。不知這位道長是何時來的樓中,朱某因爲近段時間未來消費,未能和道長打個照面了,非是故意打攪生意。
今日這番胡鬧,還請道長見諒,待我回朱家,定會遣人過來賠禮道歉。”
和剛纔面對餘列時的跋扈模樣完全不同,朱莎子面對突然來臨的合歡樓女道,一下子就恢復了理智,不卑不亢的表示着歉意。
合歡樓女道恍然般的口中呀了一聲:
“原來是城中朱家的子弟。爾等這些綺襦紈絝,可是本樓的大主顧,些許桌椅欄杆罷了,砸壞了就砸壞了,不打緊的。”
言語中,女道將神識收斂起來,面上笑吟吟的。
霎時間,現場衆人都是感覺心頭一鬆,長呼一口氣,感覺精神輕鬆了許多。
那些原本起鬨的賓客們,紛紛明智的偃旗息鼓,不再吵嚷,只是屢屢瞅看着女道和餘列二人。
餘鳳高站在邊緣,瞧見餘列二人的爭鬥引來了管事,且管事的境界不低,他面上露出猶豫之色,想要上前解斗的心思徹底熄滅,反而腳步往破爛雅間中挪了挪,儘可能的讓自己不吸引別人的注意。
而朱莎子聽見女道緩和的語氣,她臉上浮現出傲然之色,旋即又冷冷的瞅了餘列一眼,似乎在說餘列今日運氣好,看在有人來管事的份上,今日勉強放他一馬。
沒等餘列做出迴應。
那合歡樓女道笑吟吟的,又道:
“不過朱家妹子,你無緣無故在我樓中作亂,還喊打喊殺的,就算被打的人是你親弟弟,那也不成啊。且不說今後還有沒有人敢來本樓安生的喝酒,現場的其他客官們,也是被你攪了雅興。
這該如何是好?”
朱莎子聞言,立刻揮手,大氣的說:“道長放心,既然是朱某打擾了諸位道友的雅興,那麼上下三層,今日的酒水錢,朱某買了!
諸位道友,可否原諒朱某?”
她揮手的舉動依舊頗爲熟稔,似乎在合歡樓中沒少做過,其效果也是極佳,惹得不少賓客們眼中微亮,看向朱莎子的目光頓時平和了許多。
合歡樓女道瞧見,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過下一刻,這女道不知爲何,忽然說:
“聽聞朱妹妹是本樓的大主顧,貧道來這兒管事才半年,也不能忽視了朱妹妹。既然妹妹和這位小哥有點紛爭,那麼貧道便來幫你倆解一解恩怨。”
她道:“先前朱妹妹說要獻上搏戲一場,不如二位便在貧道的見證下,友好的來一番搏戲。
此搏戲,不使用秘法法術,不動用符紙器物,二位儘管在樓中奔走角逐,砸碎了東西也不要緊,看誰人先力竭或認輸爲止。妹妹覺得如何?”
朱莎子微微一愣,臉上旋即就露出大喜之色,她朝着女道拱手:
“哈哈!多謝道長成全,固所願,不敢請耳。”
這廝還朝着其他賓客們,吆喝道:“諸位兄弟姐妹,快快下注咯,且看妾身來給爾等上演一番精彩搏戲。”
餘列立在場中,聽着女道和朱莎子的言語,則是微微挑了挑眉毛,暗道:“我可還沒答應呢。”
正當他要出聲拒絕時,那半空中的女道忽然傳音給他:
“餘列小友是吧,當初貧道請你來你不來,今日可算是過來了。你且放心,今日有貧道看着,你儘管炮製那朱家妹子,只需不傷了根基,朱家事後絕對找不了你麻煩。
你若是能贏,貧道樓中的一應丹藥酒水,今後便找你店鋪供應,你能供得起,本樓就收得起!”
這番話,頓時就讓餘列蠢蠢欲動起來。
話說這朱莎子着實是猖狂,若說餘列不想親自懲處對方,那是假的。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餘列也擔心對方的家長會出手。
若是如女道所言的,在合歡樓管事和滿場賓客的圍觀下,他與朱莎子只較量氣力,連法術也不動用,如此痛毆對方一番後,朱家長輩出手干涉的可能並不大。
畢竟他和朱莎子都只是小輩,且餘列還是道宮弟子,自有道宮庇護。
餘列思忖了一番,暗道:“上次讓宋丹青來合歡樓打交道,卻是未能擴寬丹藥渠道,現在正是重新擴寬出這一渠道的好機會!”
他心頭跳動,當即點頭,朝着半空中的女道拱手:
“好,便依道長所言!”
暗地裡,餘列還捏了捏袖子中藏着的紫色令牌,心中底氣更生。
而餘列話音一落,場中就響起爆喝:
“好!”
朱莎子見餘列也一口應下,她的臉上露出興奮和兇殘之色,將肥壯的雙臂抱起,咯吱咯吱的捏了捏。
“餘家弟弟,且讓姐姐我來好生調教調教你,讓你知道花兒爲什麼紅!”
轟轟!
朱莎子在言語間,用力狠狠的跺腳,使得整個樓板都是晃盪。
此女雖然外表粗大,輕視餘列,但是她也知曉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當即一掀身上的宮裝,嗤啦扯掉,露出了白皙肥壯的身子。
朱莎子擺出一副摔跤相撲的把式,威勢驚人,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盯向餘列,兇殘而銳利。
反觀餘列,其身子消瘦,脣紅齒白的,站在場中雖然面色鎮定,但是落在周圍人的眼中,怎麼看都怎麼像是一副強撐着的樣子,銀樣鑞槍頭。
“嚯!快快下注、快快下注!”
四周的賓客圍觀着,也都興奮起來,連忙大呼小叫:“兩個道宮弟子搏戲取樂,可是少見的!買定離手啦!”
還有合歡樓的小廝們,也是敲鑼打鼓的吆喝起來。
現場霎時間就變得熱烈,退下的仙子仙郎們也是倚在欄杆上,或是低頭或是仰頭的打量着,有說有笑。
合歡樓的女道拖曳着輕紗,搖曳着身姿凌空行走,她掩着嘴,也輕笑道:
“二位道友既然都允了,那麼,便開始罷。”
啪!
女道的雙手一合,拊掌聲清脆的響起。
下一刻,朱莎子微微弓着身子,動作爆發,好似熊羆一般,狠狠的往餘列衝撞而言。她的雙臂張開,瞧樣子是要將餘列狠狠的抱殺住。
餘列面色不變,當對方奔來時,身子一退,腳步晃動,繞着對方的身子,避開了。
雖然沒有動用法術,但是兩人都是將體內的真氣運起,洶涌的靈光自頭頂冒出,將他們的修爲赤裸裸的顯露在衆人的面前。
這時那些看客們,方纔訝然的發現:“這小白臉的靈光高達二十二尺,竟然也是個中位道徒,只比那朱莎子差了五六年而已!”
“兩個中位道徒,有好戲看了!”
還有人品頭論足道:“這位小哥就算也是中位道徒,可單單瞧身量,他就不是精通肉身的人,更別說法力還願意遜色於朱莎子了,還是他的輸面更大。”
合歡樓的女道聽着周圍人的議論,親自下場,吆喝道:
“事發倉促,還沒快快下注的客官,趕緊下注了,三十息之後就停止下注。”
轟!
樓體中,朱莎子撲了一個空,但是她面色不改,還哈哈大笑的衝着合歡樓女道,喊着:
“道長未免太過高估此子了。二十息,不,十息後,此番搏戲便結束,諸位再無下注的機會!”
呼喊間,她面目獰笑着,身上的真氣猶如火焰一般冒出,使得她那膨脹到一丈方圓的身軀,好似又猛地膨脹了一番。
朱莎子此刻猶如一座冒火的肉山,手臂輕輕一晃,真氣外放間,能將體外兩丈範圍都波及到。
餘列的身子依舊騰挪扭轉着,但在越發狹小的空間中,動作越發侷促,似乎堅持不了多長的時間。
但是當朱莎子將餘列逼到了牆角時,餘列退無可退,他忽然身子一晃,從第五十五層樓,跳到了第五十四層樓。
朱莎子猛地撞在了欄杆上,將粗壯的金鐵樑柱都撞了一個缺口,樓層晃動,驚起賓客的呼聲。
這時輪到餘列發出輕笑聲了,他站在樓下的舞臺上,朝着樓上的朱莎子輕輕的頷首。
朱莎子勃然大怒,但她也沒有說什麼,身子用力,狠狠的一沉,直接就往樓下掉落去。
噼裡啪啦間,樓上的賓客們,紛紛探頭探腦的,往樓下看過去。
樓下的賓客們,則訝然的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家樓層中的餘列、朱莎子二人。以及還有更樓下的賓客們,都有些發懵的擡頭看樓上,不明所以。
他們只看見了一堵肥壯的身影,和一道消瘦的身量,正在在樓上的舞臺上你追我趕,身子盤旋的厲害,好似在作胡旋舞。
追的是朱莎子,逃的是餘列。
餘列雖然自負法力精純,但他也不會小覷了朱莎子,纔不會硬碰硬的和對方較量氣力。此時的他正是靠着自己完成七竅之心蛻變後獲得的趨吉避凶之能,細膩入微的躲避着對方,以消耗對方的氣力。
兩人在五十四樓盤旋了一番,餘列動作又一晃動,彷彿靈猴般的跳向更下一層。
他這次,恰好落在了一隊行霓裳舞的仙姬羣中,一下子砸了個紅浪泛起,嬌呼聲陣陣。
“呀、天上掉下個俊俏的小郎君。”
合歡仙姬們的舞蹈被打亂,倒也不惱,紛紛媚笑着,甩着袖子,推推搡搡,讓餘列站穩不了腳跟,跌跌倒倒的。
朱莎子的身子也緊跟着從天而降,這時她肥壯的身子一拱,就好似豬進花園一般,將媚笑的仙姬們蠻狠的撞飛,驚叫連連,個個香肩露出,底裙飛起,大泄春光。
該樓層中正欣賞歌舞的賓客們,頓時一個個的瞪大了眼睛,猛瞅仙姬們的裙底。
餘列好不容易的從一隻只嫩滑的手中掙脫出來。
他左右手各抱着一個跌倒的美人兒,將對方兩人扶正後,都還來不及歉意的道謝,腳底又是一溜,連忙落下了更下一層。
下一層,是一隊仙郎們在綽約的行走,他們塗脂抹粉,時而撫琴、時而臨風讀書,引得周遭坐着的女賓客們目光流轉不定。
餘列這時從天而降,是落在了水榭上,頓時溼了身子,但顯得他更是面如冠玉,芙蓉出水一般,一下子就將所有女賓客們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有女賓客心臟砰砰跳動,掩嘴道:“好個俊俏的小哥,不知一夜多少靈石。”
朱莎子依舊是緊追着不放,她也猛地落下,是在了水車上,將水車砰得砸碎掉了。
一旁那些撫琴讀書的仙郎們,頓時琴絃斷裂,書本溼透,呆了的呆,跌倒的跌,摔了個狗啃泥。
但這時朱莎子卻不再急着追趕餘列了,她左瞅瞅、右看看,面上帶着歉意,伸出手,將跌倒溼了身子的仙郎們摸着扶起來,然後才繼續動身。
咿咿呀呀
整棟合歡樓中,樓樓有戲,層層有曲,本是好個歡快。但是今日兒,卻是屢屢被惡客闖進。
有吹糖人的,被餘列從天一腳,踢翻了糖漿。
對方還一個勁的吹,結果糖人砰的炸開,將自個裹住變成了一個糖人,歪七扭八的掙扎,好個滑稽模樣。
有放煙火的,身披大紅褂子,捏着法術,從口中咻咻的吐出狼狗貓鼠,老人小孩等形象。
結果被朱莎子一嚇,翻倒了煙火罐子,紅褂道人頓時噴嚏連連,噴出了各種奇形怪狀。
有牛頭馬臉你儂我儂,有顛倒的神像提頭哭喪,更有老道被木驢騎跨着,眉開眼笑,放浪形骸,好個辣眼睛。
餘列逃,朱莎子追,兩人翻騰衝撞,插翅難分。
合歡樓上的靈光,自五十五層樓開始,一路爆閃着,亮到了十樓以下。
狐狸頭的小廝被嚇得尿出一陣騷味;黃鼠尾巴的書生被驚出一陣臭屁,面露羞赧;兔子耳朵的女道身子一抖,裙底裡掉出了一粒粒黑豆。
臨了。
餘列終於沒地方逃了,在靠近大門的地方站定身子。
在他身後,朱莎子渾身烏黑,煙熏火燎,鼻青臉腫,她齜牙咧嘴着,但眼中露出喜色,大笑着,最後張開雙臂,狠狠的抱向餘列。
但餘列只是轉過身,主動朝着對方輕輕的一跳。
噗通!朱莎子再一次撲空,整個身子都跪倒在了地,匍匐着,屁股撅的老高,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卻是再起不能,已然力竭了。
勝負已分。
一整幢樓宇的人都被驚動吸引了,有人追着趕下樓想要看結果,樓梯蹬蹬的響動,圍觀者衆多。
餘列這時雖然也是法力幾乎耗盡,氣力虧空。
但瞧見衆人看過來,他踩在朱莎子的身上,還是正了正衣冠,朝着看來的賓客道人們稽首,怡然的舉手行禮。
不多時,那便宜堂兄餘鳳高,氣喘吁吁的追下了樓。這廝一擡眼,瞧見是朱莎子躺着,餘列站着,頓時面色愣住,久久的反應不過來。
還有那合歡樓女道,此女飄然而至,瞧見着滿堂混亂,她不僅不惱,反而大噱不止,連連拊掌。
多謝指點,已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