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莫黛感覺自己正被人扛着,隨着那人一蹦一躍的行走方式,她的背部也不時地與那人的肩骨相碰撞,一陣陣的抽痛傳來。
莫黛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被裝進了一隻布袋子內,手腳被以着奇怪的手法綁住,那綁住她的繩子也非一般的麻繩,而更像是某種生物的筋脈,富有彈性,堅不可摧,她掙一掙,那繩子也便愈發勒進她的肉內,鑽心的疼痛隨之傳來。她的嘴巴也被一塊不知道浸了什麼藥物的黑布塞住,一股刺鼻惡臭的怪味直竄向她的腦門,令她反感噁心地一陣陣頭暈。
莫黛想起來了,她被人襲擊了,就是那一高一矮兩個女人,她們在見到她臉上的傷口迅速癒合時,先是驚訝,而後眼裡閃過一抹獵奇的驚喜,並迅猛出手,起初她尚能憑藉身體的靈活度躲開,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那二人還是會功夫的,沒多久她便被那二人鉗制住了,隨即一塊黑布塞進了她的嘴巴里,一股刺鼻惡臭的怪味薰得她頭暈,而那二人見她還未暈厥過去,便突然擡手用力擂向她的後腦勺,此後她便人事不知了。
莫黛不知現下幾時了,家裡的酒席開始忙活了嗎?唱班子開始吹拉彈唱了嗎?全村的人是否都陸續上門道喜了?蕭笙是否已經在家裡等急了?
她想掙扎可是掙扎不開,那布上的怪味讓她全身沒力,頭腦暈暈的,但意識卻在。
不知過了多久,那扛着她奔跑的人終於停了下來,她被從那人身上粗魯地摔在地上,直接着地的半邊身體一陣麻痛,她聽到有人的對話聲傳來——
“帶來了,嘖費了老孃好一番力氣,你不是說她中藥了嗎?中個鳥,她精神着呢,瞧把我心愛的小吱給打的,混賬東西!”說着,便又擡腳踹了袋子裡的莫黛一記。
“就是,可兇悍着呢!對了,我們還發現一個有趣的事情,這女娃不如就送與我們吧!”
“怎麼,你們對她有興趣?”
莫黛一聽這個人的聲音,雙眸不由地睜大而後又閉上,白巧玲嗎?真是沒想到她居然敢綁架她,而且還找來這兩個旁門左道的人,她可真有能耐。
“呵呵呵,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女娃不同常人,啊,與你說不清楚,我們示範一下,你就明白了!”
緊接着,布袋被打開,莫黛被人倒了出來,待晨間的日光刺進眼裡的一剎那,莫黛下意識地閉上裝暈。
“暈過去了?”白巧玲問。
“那是,老孃的藥可是江湖上獨一無二的!”矮個子女人不無得意地說道。
“你們要示範什麼?”白巧玲見那高個子女人拿出一把鋒利的尖刀,“不會是想殺了她吧?雖然我早就想將她碎屍萬段,但我今日並不想殺了她,我只是想破壞她的婚禮,讓她成爲整個流崗鎮的笑柄,讓她在流崗鎮再無立足之地!”
“殺她?怎麼可能,我和阿賴還要把她帶回桑國去好好探究一番呢,你瞧這個!”高個子女人興奮地提起尖刀毫不猶豫地劃上莫黛的臉頰,用力之狠,白巧玲幾乎都能聽到那刀刃切割皮肉的聲響,那聲響令她全身的血液瞬間躁動起來,就是這樣,她老早就想這樣一刀刀凌遲了莫大溪!
莫黛只覺臉頰上傳來鑽心噬骨的疼痛,但她不能醒,她得忍着。
“看到沒有?”高個子女人得意地展示給白巧玲看。
白巧玲驚悚地發現莫黛臉上被劃傷口正在迅速收攏聚合,最後又恢復完好無損的皮膚,那流出來的一縷血滲進莫黛發上垂下的大紅色髮帶內,與大紅色的髮帶融合,看不分明。
白巧玲忽然激動地渾身發抖,她現下終於明白那日打穀場上莫杏林說過的話了,好,甚好,她正求找不到莫大溪的把柄呢,而今果然是老天開眼,居然讓她發現了莫大溪的這個秘密,難怪莫大溪向來順風順水,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鬼怪附身,是妖孽!
莫大溪,我白巧玲報仇的日子終於來到了,今日,我不但讓你成不了親,我還要你的命!
“阿無阿賴,這個人你們不能帶走,我留着有用!”白巧玲露出陰森森的笑容。
“嘖,好可惜,不過既然你留着有用,我們也不強求,誰讓我們欠你一個人情,我們無賴二人組最怕欠人情,今日幫你也算是還了這人情!”高個子女人一臉惋惜地說道。
“如此,便多謝二位了!”白巧玲笑得愈發得意,“不過接下來,還是需要二位幫忙到最後,待我心願達成,必將重謝二位!”至於如何重謝,呵,到時候再說!
無賴二人組皺皺眉表示答應。
早些年白巧玲跟隨商隊走南闖北,途中不意間遇到兩個餓得半死的乞丐,於是便施捨了兩塊餅子給她們,那二人吃完餅子當場便對她感恩戴德,並承諾若是以後她有事要她們幫忙,只需說一聲她們必會竭盡所能去幫她。白巧玲當時也未在意,之所以施捨兩塊餅子,不過是因爲那餅子存放得時日太久,吃着難以下嚥,她本就打算扔的,在見到兩個乞丐後便扔給了她們。
誰能想到,前些日白巧玲居然再次遇到這對乞丐,不,是無賴二人組,而且她們一眼便認出了她,於是又提報恩之事。白巧玲正愁找不到法子整莫大溪,這回可算是得了幫手。白巧玲對這無賴二人組並不是太熟悉,只曉得她們是會功夫的,且有些邪裡邪氣的,她纔不會管這許多,有人願意讓她當工具使,她高興都來不及。
白巧玲讓無賴二人組將莫黛再次裝進布袋內扛到莫家村去,她就等着所有人都到莫大溪家道喜之時,再一舉揭發莫大溪的秘密,嗯,最好把那個莫杏林找上,對了,還有莫阿蘭以及她三個相公的老孃莫阿春,她們不是也恨透了莫大溪嗎?這回正好利用她們造勢。
莫大溪,鬼怪附身,妖孽啊,留着會禍害人間的,必須得施火刑燒死,才能以絕後患!
莫黛再次被一人扛在肩上,那塊散發着惡臭怪味的佈讓她的腦子依舊暈暈的,意識雖清醒,卻完全想不出下一步該如何做。她想此次她的秘密定會被全村人發現,當許韶林和莫無雲三兄弟知曉她是這麼個怪胎時,他們會害怕嗎?當小羽和小翼看到她的傷口神鬼一般癒合之時,他們會害怕嗎?還有蕭笙,他正等着她去迎娶他呢,他等了那麼久,承受了那麼多流言蜚語的壓力,爲何就不能讓他安安心心地嫁過來呢?她從不想與人結怨,她只想平平淡淡地守着一家人過活,她的要求不高啊,爲何老天就是不肯讓她順順遂遂地達成心願呢?
白巧玲,我莫黛發誓,今次,除非你將我整死,否則他日我必將十倍萬倍地從你身上討還!
流崗鎮東街盡頭的小院內,蕭笑寅時起身時就放了一掛鞭炮,這會兒已是巳時了,估摸着莫大溪也該到了。
蕭笙也早早穿上了大紅色的喜袍,發間戴着莫黛送與他的吉祥鳥圖案的髮箍與髮簪,此時正坐在西耳房內歡喜又緊張地等待着。
蕭笑掀開布簾走進來,手裡端着個托盤,裡頭放着一碗奶茶外加兩隻福星兔點心:“蕭笙,先吃點東西吧,今日成親,大溪家必定忙亂得很,你可能會沒空吃飯!”
蕭笙的臉被大紅色的喜袍映得發紅,擡眼看向蕭笑時,臉上帶着無奈的笑:“姐,我這心裡甚是惴惴不安,哪裡還吃得下!”
“爲何不安?”
“我也說不清,總覺着這心懸在半空中,整個人也飄飄忽忽的,甚不踏實!”
“難道是怕是今晚的洞房嗎?不然,姐姐再將那本《只羨鴛鴦不羨仙》拿與你看看?或許看看那個,你心裡就踏實了……”
“姐!我跟你說正經的,我就是感到不安,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能出什麼岔子?大溪說過要親自來迎娶你就一定會來,你安安心心地等着就好!”
“唉……”
“哪有新嫁郎老是唉聲嘆氣的?來,快把東西吃喝了,要實在是不安,姐姐就把那本成親秘寶拿給你看!”
“蕭笑,你出去!”
莫大溪家今日甚是熱鬧,雖然不能說是張燈結綵,但也是處處貼着大紅囍字,唱班子裡的各人正鼓着腮幫子吹那百鳥朝鳳的喜慶調子,族長莫金花正忙着指揮前來幫忙的村人做好各項準備。西屋裡擺着六張桌子的流水席,此時八個冷盤已端上桌擺好,熱菜的食材也已備好,就等着莫大溪將流崗鎮上的那位新嫁郎迎娶回來便放鞭炮開席了。
房凌和說書老先生商一紅已經到了,史夕顏和她的三個相公並兩個兒子也難得地出席了莫大溪的婚禮,此時正被莫金花招呼着做到堂屋的正廳去。
今日天氣晴好,大部分村人都將自家農忙時收的麥子背到曬穀場上曬了,糧食攤開好後便都聚到了莫大溪家的門口,吵吵嚷嚷的,等着開流水席。
當所有人都在等着莫大溪和新嫁郎回來時,他們等到的卻是白巧玲一撥人。白巧玲打頭,身後跟着一高一矮兩個女人,高個子女人的肩上扛着一個布口袋,看那口袋裡裝着的貌似是個人。莫阿春和莫阿蘭兩家人也跟在白巧玲身後,另外,還有一個莫杏林,此時她正眼神驚懼而慌亂地盯着高個子女人扛着的那個布口袋。
見白巧玲一撥人氣勢兇悍來者不善的模樣,村人全都下意識地爲他們讓開一條道,而原本吹拉彈唱的唱班子也不由地歇了聲音,原本吵吵嚷嚷的場面一瞬間驚得詭異。
許韶林見白巧玲來,原本還想熱情地招呼她,但見她一臉陰鷙森然的笑容時,他直覺有不好的預感。此時莫桂花也察覺到異樣,走上前高聲道:“白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而那莫阿春、莫阿蘭和莫杏林又是怎麼回事?
“做什麼?哼,我不跟無關緊要的人說,讓開!”白巧玲不客氣地推開莫桂花,走到許韶林面前,笑道,“許叔,無雲他們呢?讓他們出來,我今日便讓你們所有人都看看你們口口聲聲讚歎的莫大溪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你,你什麼意思?你把我家大溪怎麼了?”許韶林一聽這話,立時便想到是莫大溪出事了,心跟着就懸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怎麼都堵在門口?”族長莫金花自許韶林的身後走過來,在見到白巧玲一副鬧事的樣子時,臉色便沉了下來,白巧玲她是管不到,但莫阿春莫阿蘭和莫杏林她可以管,“你們一個個的又是怎麼回事?湊什麼熱鬧?”
莫阿春當即便脖子一縮,莫阿蘭笑笑不說話,而莫杏林壓根兒就沒聽到莫杏林的問話,她此時滿腦子都是“莫大溪被抓起來了,莫大溪要被燒死了”這種解恨的想法,嘴角邊掛着兇狠扭曲的笑,但同時眼裡又透着懼怕,莫大溪不是人,莫大溪是鬼怪附身,莫大溪會不會要她的命……
“族長,今日我來自然是想讓莫家村的鄉親們都來看一看莫大溪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她原本明明就是一個人見人惡的不中用的混混,然,自打她從懸崖下回來後,整個人便變了,她能在福滿堂混得風生水起,她能得到史小姐的青睞,她能在短短時日蓋起這座大房子,你們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一個明明已經掉下懸崖的人卻能安然無恙地回來,你們難道不覺得這種事太離譜了嗎?”
白巧玲說至此,見所有人皆擰着眉頭思索的模樣,尤其是莫金花,這時也從堂屋走出來的史夕顏一家、房凌以及說書老先生商一紅也不由地臉露驚疑。
許韶林則是茫然的,雖說他起先也有些懷疑,但誠實說,誰不願自家的孩子變好,既然莫大溪變好了,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麼還會去懷疑她?
這時莫無雲三兄弟也走了出來,莫無雲的手裡還牽着莫小羽和莫小翼兩個孩子。
“白巧玲,你想說什麼?我告訴你,莫大溪就是莫大溪,她就是我們的妻主,你別想在衆人面前搬弄是非!”莫無雲冷冷地瞪向白巧玲。
許韶林聽了莫無雲的話,一瞬間回神,是了,莫大溪就是莫大溪,是他的女兒,無論外人如何說道,他都信任她,支持她!想至此,許韶林的眼神也便堅定了許多。
“白丫頭,我不知你今日來我家鬧事是出於何種居心,但有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無論你怎麼說,莫大溪都是我女兒,她就是我女兒,便是你說她是鬼怪,她也還是我女兒,她一沒殺人放火,二沒欺負弱小,自打她回來後,她做的每件事都對得起天地良心,我,我不容你胡亂編排我女兒的是非,你從哪兒來的打哪兒走,不要出現在我家門口!”
許韶林說至此,拄着柺杖的手已在微微發抖,臉色也氣得發青。
白巧玲原本還因身着大紅色喜袍的莫無雲益發顯得俊美的容顏而暗自陶醉,這會兒被許韶林一說,她也來火了,眼神陰鷙地瞪着許韶林:“許叔,我看你是老糊塗了!莫大溪是你女兒不錯,但她同時是莫家村的一份子,今日莫大溪是死是活,還要看族長的定奪,你的話,不、中、用!”白巧玲說着,食指便在許韶林的眼前無禮地晃了晃,許韶林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幸好有莫無雲在旁邊扶了他一把。
莫無風和莫無輕也氣得夠嗆,紛紛攥緊拳頭,憤怒地瞪着白巧玲,可白巧玲說的沒錯,族長在這裡,一切全由族長做決定。
莫小羽和莫小翼好久都沒有再次見到有人敢上自家來鬧事的,可是今日又有了,兩個小傢伙的身體也繃得緊緊的,尤其是莫小羽,死死抿着嘴脣,一雙幽黑的大眼直直盯着白巧玲身後的那個高個子女人肩上扛着的布口袋,他忽然覺得那裡頭裝的肯定是他的娘。
他一向認爲娘是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可是這些壞人卻敢把娘裝在袋子裡,他心疼了,眼淚積聚在眼眶裡,卻生生忍着,也不敢開口叫娘,怕一開口,自己會大哭。娘說過,當娘在時,他可以依賴娘,可以肆無忌憚地大哭,但當娘不在時,他必須得靠自己,靠自己時就不能哭,因爲哭了就會被打敗。
“莫大溪在哪裡?”莫金花沉默良久後問道。
白巧玲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得意地衝身後招了招手,然後衆人便見那個高個子女人將肩上扛着的布口袋粗魯地摔在地上,而後三兩下解開布口袋的繫繩,裡頭裝着的正是身着大紅喜袍的莫大溪。
衆人一片譁然,但見那莫大溪的手足皆被捆縛住,嘴巴也被一塊黑布塞着,嶄新的大紅色喜袍上沾染了泥土髒跡,一頭黑長的髮絲凌亂不堪,只是那一雙大而黑亮的瞳眸此時正淡漠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停留在白巧玲的身上。
雲姆山,一山連着一山,山林蓊鬱,山壁陡峭,若自頂端向下望去,視線只達半壁處,再朝下,便是青黑茫茫望不到底。
此時,一條粗長的麻繩自一座山峰的頂端拋至半壁處,緊跟着便見一抹天青身影攀着那麻繩自上而下輕盈跳躍着,待終於到達半山腰的一處堪堪突起可落腳的岩石旁時,那天青身影頓住身形,斗笠上垂墜的黑紗被山風吹起,但始終窺伺不到黑紗下的真容。忽然的,那天青身影擡起右手,一根纖細的銀色鎖鏈自袖內彈出,瞬間鎖住右方一丈遠半壁處生長的一棵類似於韭菜葉形且開着血紅色花瓣的植物,鎖鏈稍稍繃緊用力,植物連根脫落,且隨着鎖鏈回到天青身影的手內。
緊接着,那天青身影又攀着麻繩身姿輕盈地回到峰頂,迅速收起麻繩別在竹筐一側,而後背起竹筐下山。
沐千澈揹着竹筐穿梭在山林間。
山風吹過山林,一片颯颯輕響,各種鳥鳴聲輾轉於林間,側耳傾聽,隱約可辨溪水淙淙流淌的聲音以及某生物發出的一連聲哼唧嘶吼的怪音。
沐千澈腳尖點地身影一閃,倏然間落於一棵大樹的樹杈之上,離地約丈許高,黑紗後的目光深入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少卿,便見那林木稍見稀少的茂密野草叢中,由遠及近而來,野草叢搖擺不定,不時被某物壓倒,再近些,便隱約可見一頭粉紅色的小乳豬倉惶在前逃命,而它的身後一條丈許長碗口粗的斑斕大蟒正張大血盆蛇口緊追不捨。
那乳豬一邊拼命奔逃,一邊哼唧嘶吼着,奔跑間,大耳朵展平似兩扇小翼,大眼圓睜,不是丸牛還能是誰。
若是莫黛在此,必定可以聽懂它悽慘不甘的哀號呼救聲,以及高傲不屑的咒罵聲:
——老子纔剛從谷中吸取滿滿的靈氣,你個噁心的長蟲休想將老子納入口中當飯食,老子不是好惹的!
——救命啊!莫大溪你個死女人,你死哪裡去了,快來救老子啊!
——老子可是百年難遇的靈豬,老子一生下來就靈氣爆滿,老子叱吒風雲這片山林之時,你個噁心的長蟲還未從蛋殼裡爬出來呢,你敢碰老子一下試試!
——救命啊!來個活人啊!老子快堅持不住了!
——莫大溪,你是死的啊!老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老子走了那麼久也不見你來找老子,你個忘恩負義,欺負弱小,不愛護小動物的壞女人!
……
沐千澈眯眼看着那穿梭於草叢間的粉紅色小身影,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雖然那大蛇窮追不捨,且每每都好似一張嘴便能咬上那粉紅小豬的身體,但不知怎麼的,那粉紅小豬就是有辦法在那一瞬間加快速度,與其說是那頭粉紅小豬在逃命,倒不如說它是在戲耍那條大蟒。
丸牛依舊在前逃命,忽然的,它便朝沐千澈所在的那棵大樹奔跑了過來,沐千澈一驚,直覺便想跳到另一棵大樹上去,但丸牛比他更快,似一道粉紅色的閃電般直朝沐千澈的懷裡撞來,沐千澈一愣,下意識地便伸手接住,而後便見那條大蟒也呼哧呼哧地追了過來,瞬間攀上大樹的樹幹,張大血盆蛇口朝沐千澈懷裡的粉紅小豬吐了吐豔紅色的蛇信子,口中噝噝有聲,同時便有一股腥臭之氣瀰漫開來。
沐千澈抱緊懷裡的丸牛腳尖輕點樹杈,淡青身影掠過丈許遠,落於另外一棵大樹之上。丸牛對沐千澈的識相甚感滿意,有了活人的保護,它便得瑟上了,衝着那呼哧呼哧又奔過來的大蟒使勁掀了掀大耳朵,而後哼唧哼唧叫了一通,翻譯成人語便是:來呀來呀,來咬老子呀!
沐千澈見那大蛇甚是兇猛,大有不吃了那粉紅小豬便誓不罷休的架勢,於是忽然出手,一條西鎖鏈瞬間飛出縛住那大蟒張開的大口,同時揮出三根繡花針直刺那大蟒的蛇頭七寸命門之處,眨眼間便結果了此條大蟒的命。
丸牛驚訝了,早在與莫大溪第一次出谷遇見沐千澈時,它便知此男有功夫在身,卻沒想到他如此厲害!嘖,看來它得考慮以後到底是跟着莫大溪呢,還是跟着沐千澈。不過想到最後,它還是決定跟着莫大溪,誰叫莫大溪吃了它的香肌果,而且,跟着莫大溪可以吃到好吃的!
沐千澈自樹上躍下,將丸牛放在地上,而後從腰間竹筐裡摸出一把匕首和一隻牛皮酒囊,開始給大蟒解剖。首先取出蛇膽放入牛皮酒囊內,而後是剝蛇皮,最後割下一大塊蟒蛇肉沒入林間不見,不消一會兒他又出現了原來是去洗蛇肉了。
丸牛有些驚悚地看着沐千澈一會兒功夫便升起一堆篝火,而後將一片寬大的樹葉鋪在地上自己席地而坐開始烤蛇肉。丸牛想,他今日只吃蛇肉就滿足了吧,烤乳豬什麼的,他應該不愛吃吧,瞧它只是一頭小巧的寵物豬不是嗎?還不夠塞牙縫的對不對?
丸牛一步步向後退,最後躲在大樹的樹幹後偷眼看着沐千澈極其優雅地吞下了一大塊熟蛇肉,吃完後,便挖土將篝火掩蓋,至於那條被剝了皮挖了膽且少了塊肉的大蟒就這麼被晾在那裡。
沐千澈背起竹筐,朝大樹後頭望了一眼,低沉淳厚的嗓音傳進丸牛的大耳朵內:“是莫姑娘家的豬吧,是否也迷路了?”
丸牛立時一僵,下一秒便從樹後飛奔向沐千澈,甚沒節操地膩歪在沐千澈的腳邊,大眼睛裡甚至還積聚着淚霧。丸牛想,既然此男認得它是莫大溪家的豬,那應該就不會打它身上這幾兩肉的主意了。
沐千澈怔了怔,而後彎腰抱起丸牛,於颯颯清風中隱沒在林間。
莫家村,莫大溪家。
當許韶林看到被捆縛住手腳且嘴巴也被堵住的莫黛時,眼淚瞬間流了下來,下一秒便掙脫開莫無雲的攙扶,拄着柺杖便朝莫黛急走過來,柺杖一個受力不穩,他整個人摔倒在地,而後他索性扔了柺杖朝莫黛挪爬了過來:“大溪啊,他們是不是打你了?這些壞種,爲何就見不得咱家好哇!大溪,別怕,爹來給解開繩子……”
許韶林剛爬到莫黛身邊,便被那高個子女人給拎到了一邊,不許他近前。莫無雲三兄弟趕緊跑過去扶起許韶林,悲傷地望了莫黛一眼,而後轉過頭瞪向白巧玲。
日光下,莫黛、莫無雲、莫無風和莫無輕四人的大紅色喜袍異常豔麗,明明就是喜慶的顏色,可此時此刻卻透出濃濃的悲來。
莫金花皺眉頭看向白巧玲:“白巧玲,你將莫大溪綁來,到底想說什麼?但願你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否則,即便你不是我莫家村村民,本族長也定要治你一治!”
白巧玲的嘴角抽了抽,莫金花的正直和保守她早前就聽說過,今日若非她抓住了莫大溪的把柄,她是萬不敢站到這裡來的。
“族長,鄉親們,我讓你們看看莫大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阿無阿賴,將莫大溪拖到前邊那塊高地上去!”白巧玲陰惻惻地笑道。
那無賴二人組聽令粗魯地拽起莫黛拖着爬上高地,而後在接收到白巧玲的一個眼色後,唰地拔出腰間的匕首狠狠地划向莫黛的臉,這一刻所有人皆倒抽一口氣,許韶林直接昏了過去,莫無雲三兄弟則一起朝前衝,只不過莫阿春和莫阿蘭一家人將他們死死鉗制住。莫小羽和莫小翼嚇得哇哇大哭。
莫金花也不由地感到憤怒,這個白巧玲居然敢對莫家村的人動用私刑。莫桂花急的眼都紅了,想朝前衝時,卻被她的三位相公拉住,族長都沒發話,他們即便出頭也沒用。
房凌、商一紅以及史夕顏一家也被驚住,白巧玲是瘋了嗎?她怎敢如此對待莫大溪?
此時莫杏林眼神瘋狂地瞅着那匕首在莫黛臉上劃過的痕跡,然後上躥下跳地大笑着叫道:“看哪,快看哪,傷口癒合了,癒合了,她不是莫大溪,她是鬼怪附身,她是妖孽,用火燒死她!用火她燒死她……”
匕首劃過,一縷血滴了下來,滲進莫黛的大紅色喜袍上,然後所有人便驚悚地見到莫黛臉上的傷口迅速癒合,最終恢復成完好的皮膚。
莫無雲三兄弟呆住了,莫阿春和莫阿蘭兩家人呆住了,莫金花和莫桂花一家人呆住了,房凌、商一紅和史夕顏一家人也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除了早知詳情的白巧玲、莫杏林和無賴二人組,不,還有莫小羽和莫小翼這兩個孩子。
他們不懂什麼叫鬼怪附身,他們只知那是他們的娘,他們的娘被人用刀劃傷了臉,然後又好了,娘好了他們高興,不然娘該有多痛啊!
“娘!娘!”莫小羽朝莫黛跑了過去,莫小翼也跟在後頭。
臉上的痛無以復加,痛得莫黛渾身抽搐冒冷汗,痛得她眼眶發酸,然,她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淚,卻在見到兩個孩子時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兩個孩子同樣沒能近前,被矮個子女人一手拎了一個。而高個子女人在白巧玲的吩咐下,再次拿起匕首划向莫黛的臉,這回劃得更深。
莫小羽和莫小翼被人拎着,懸起的小身體拼命掙扎鬧騰着,莫小羽大哭着喊:“娘,痛,娘,痛……”
白巧獰猙地笑出聲:“小娃娃,這個女人才不是你娘,她是妖孽,她根本不會痛,你看,她的傷口又好了,不信你也動手劃劃看,多好玩是不?”
聽了白巧玲的話,那高個子女人居然真的將莫小羽抱上高地,並將匕首塞進他的小手內,大手強硬地握着他的小手一刀刀划向莫黛的臉,每劃一下,莫黛的身體就跟着抽搐痙攣一下,雖然傷口可以很快癒合,但那鑽心的痛可不比常人少上一分一毫。
莫小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壞人逼迫着劃上孃的臉,哭得嗓子都嘶啞了,拼命搖頭掙扎,小臉通紅,額上脖子上的青筋都突顯了出來,便是如此他還是斷斷續續地喊着:“……娘……痛……”
莫黛用力眨去眼裡泛起的淚水,冷冷地瞪向白巧玲,而後又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這麼多人,卻眼睜睜地看着莫無雲三兄弟被莫阿春和莫阿蘭兩家人困住,眼睜睜地看着兩個孩子被白巧玲折磨戲耍,任他們哭紅了眼,喊破了喉嚨。
就因爲她與常人不同的體質,他們就可以如此殘忍地無視白巧玲一刀刀划向她的傷口嗎?是,她的傷口可以很快癒合,可他們知不知道,那每一刀下去,她都痛到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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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小娃娃,是不是很好玩?另一個小娃娃要不要也來玩耍一下?”白巧玲又轉臉看向矮個子女人手裡拎着的莫小翼。
莫小翼哭得眼淚鼻涕全都流出來,當矮個子女人將他也提到高地上時,他一下子撲到莫黛身上:“涼(娘),涼……”
聽到莫小翼叫娘,莫黛的心都抖了,這孩子一直都不會說話,自那回曇花一現叫了聲娘後,此後便再未叫過第二回,而今他再次叫了娘,卻是在這種揪心的場面下。
眼瞅着那高個子女人又要逼迫莫小翼去拿匕首,莫黛唰地轉眼看向莫金花,身爲莫家村的族長,你怎能忍心讓外人來折磨本村的孩子?
莫金花這時才忽然緩過神來,高聲叫道:“住手,放開那兩個孩子!”
白巧玲悻悻地住了手,兩個孩子被拎着扔到了被莫阿春和莫阿蘭兩家人困住的莫無雲三兄弟的懷裡。
莫金花又道:“把大……把她嘴裡的布拿下來,讓她自己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莫金花不再喚莫黛爲莫大溪,這說明她已經相信她不是莫大溪了,莫黛忍不住在心裡冷笑。
白巧玲不同意:“族長,這布上有藥,若是尋常人早被藥昏過去了,可是這女人沒有,可見她不是尋常人,布若是拿下來,她會反抗的,屆時若是發起瘋來咬死幾個人可就不好了?”
一聽說莫黛會發瘋咬死人,村裡人唰地下都退得遠遠的。
白巧玲見了衆人的反應相當滿意,繼續道:“別看這妖孽現下好似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但誰能保證她以後就不會做出傷人命的事?這種傷口可以自行癒合的功力,以前我在書上看過,說是要練就此功,需生飲人血,我看哪,爲了以絕後患,還不如今日就施火刑將她活活燒死算了!”
“白巧玲,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今日若敢燒死我家妻主,我們全家人跟你拼命,誰也別想活!”莫無雲悲憤地罵道。
“白巧玲,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放開我妻主,快放開她!……”莫無風亦哭喊着。
“姓白的,你今日若敢動那女人一根汗毛,我莫無輕敢對天發誓我絕對會殺了你!”莫無輕咬牙切齒地說道。
白巧玲也被激怒了,衝莫金花一抱拳說道:“族長,你瞧見沒有,他們三兄弟已然被這個妖孽迷惑了,你難道沒有發現自打莫大溪掉落懸崖又回來後,村裡人對她的看法都變好了嗎?這些全都是這個妖孽在迷惑大家,此妖孽不除,日後必成大患哪!”
一直站在門口的房凌、商一紅以及史夕顏一家人忽然開始回想以往的種種。
房凌和商一紅想的是,莫大溪確實厲害,她的腦子裡有甚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尤其是那些話本子,那麼多他們從來都未聽過的故事她是如何知道的?還有福星兔、幸運摸一摸活動等等,這些絕非尋常人能夠想得到的。
而史夕顏想的卻是史嵐的病,她忽然想到,或許史嵐就是被這個白巧玲口中的妖孽救活的,但她決計不會承認的,以免給自家女兒惹禍上身。
“拿下她口中的布,我要聽她自己說!”莫金花又說了一遍。
“族長……”白巧玲還想反駁,卻被莫金花瞪了一眼。
“拿下來!”
等到莫黛可以開口說話後,莫金花直直看向莫黛,眼裡濃濃的疑惑:“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何要假扮莫大溪?”
莫黛冷笑:“何需假扮,我本就是莫大溪!”
“那你的傷口爲何能夠自行癒合?”
“哼,我掉下懸崖時無意間吃了一種果子……”
“噗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極!這種謊你也能扯出來,你以爲我們都是傻子嗎?你就是妖孽,你會飲人血啖人肉,必須得燒死了乾淨!”白巧玲惡狠狠地說道。
“這種話不可信,我看得出來,莫大溪一家人確實都被你迷惑了,你若是不想被火燒死,勸你說出實情來!”莫金花也是不信莫黛的話。
實情?她說得何嘗不是實情,但說出來有人信嗎?莫黛掃了一眼莫無雲三兄弟,兩個小的,以及昏迷過去仍未醒來的許韶林,她從他們的眼裡看到了信任,這就夠了。
這時,她忽然聽到房內傳來莫小滿的哭聲,她苦笑了一下。自打她穿來便一直爲這個家而打拼,眼瞅着房子蓋起了,日子好過了,卻又落到今日這般下場。他們讓她說實情,她該如何說,其實他們心裡早就已經定型了他們要的實情,他們只是逼着她親口說出他們想要的那種實情罷了!
丸牛,真是被你害苦了,香肌果什麼的果然不是她這種凡婦俗女能夠消受得起的,若今日真的被這幫人用火燒死了,不曉得死後還能不能再穿回原來的世界。
莫黛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做過的噩夢,原來那個噩夢是在預言她今日的下場嗎?
“你不打算說出來嗎?”莫金花問。
“你讓我說什麼?說我就是你們口中的妖孽,然後讓你們光明正大地燒死我嗎?呵呵呵!”莫黛慘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們便燒吧,我只求你們不要難爲莫大溪的家人,人在做,天在看,若是你們膽敢霸佔莫大溪家的財產,我便是死了,也絕不放過你們!”莫黛又是冷眼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而後視線停留在白巧玲的身上,“白巧玲,你今日加在我身上的苦痛,他日必遭報應!若我不死,必然要你十倍萬倍地償還!”
“族長,還等什麼?趕緊燒死她!”白巧玲催促着莫金花,而這時,不知是人羣中的誰附和了一句:“我們村裡不允許這種妖孽存在,燒死她!”
一人出聲,瞬間便有一片呼聲:“燒死她!燒死她!”
莫桂花一家人仍爲能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等他們回過神時看向莫黛,刺目的日光下,身着大紅色喜袍的她看起來真的有些不似尋常人,難道她真的是妖孽嗎?
“燒死她!燒死她!”全村人都好似中了魔一般全都高聲嘶吼着,他們忘了莫大溪曾經善意地發金果子給全村人吃,即便有人記得,也認爲那是莫大溪在迷惑他們,爲的就是要在他們毫無防備之時飲他們的血啖他們的肉。
族長莫金花板着一張臉,最後一揮手做了決定。
當莫黛真的被人綁在十字架上接受火刑時,她感嘆那個噩夢的精準。
當烈火在她腳下燃燒時,她閉上眼,不願看那一張張愚昧興奮的醜陋嘴臉。
熊熊烈火伴隨着濃濃煙霧將十字架上一身豔紅喜袍的莫黛掩埋其中。
清醒過來的許韶林又再度昏死過去,莫無雲三兄弟絕望地被困在原地,莫小羽和莫小翼已然哭到失聲,房裡莫小滿的哭聲仍然未止。而此時的蕭笙,依然在家等着莫大溪親自來迎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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