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賀靈川掐着指頭算數兒,“比我預料的輕,看來全裝進去也不是問題。”
裝進哪裡?
攝魂鏡立刻叫了起來:“喂喂喂,別找我!我不行啊!”
賀靈川指頭在鏡面上一彈:
沒人找你。
它有一個鏡中世界,賀靈川還進去過並且大肆破壞。攝魂鏡一直試圖衍化鏡中世界,但目前它只有在完全靜止的時候,才能放入活物,並非可移動的便攜式小世界。
因爲這個限制,賀靈川從一開始就沒打它的主意。
他從儲物戒裡取出一樣東西,置於掌心。
這是個一掌多高的琉璃擺件,外頭是橢圓形的琉璃罩,裡面有碧綠的竹林、小屋、院子、池塘。竹葉和檐草還能無風自動,看起來栩栩如生。
就連董銳也是頭一次見:“這是什麼?”
“此謂薜荔洞天,可以裝儲活物,但有數量和重量限制,又限定半個時辰。同一個活物不能在兩個時辰內藏進兩次,否則會身軀崩壞。”賀靈川介紹道,“你只有三百斤的話,就可以裝入其中,由我們將你直接帶離白頭嶺。”
董銳拍石叫絕:“妙啊,你還有這種寶物?”
儲物戒不稀奇,但能存入活物的芥子空間就少見了。姓賀的何時偷藏了這麼一件寶貝?
他不知道,這件薜荔洞天是賀靈川的戰利品。昔年他在貝迦的赤鄢國查不老藥案,案子告破時,岺泊清就想利用芥子空間逃出生天,結果被他識破。
岺泊清被抓,薜荔洞天也被賀靈川當作戰利品收入囊中。
三尾卻問他:“能裝入我的子嗣麼?”
“能裝一個你就不錯了。”大姐,你都快超重了知道麼。
三尾搖了搖尾巴,堅決道:“不行,我不能拋下孩子們獨自逃生!”
賀靈川見過那麼多妖怪,這頭狐妖的母性最重。
相比之下,朱二孃就……咳。
董銳不滿:“生死存亡之際,你還要講大愛?”
這當口兒能想出個可行的辦法就不錯了,它還挑三揀四?別連累了他們哥兒倆。
嗯,大不了這任務不做了,他和小賀子先溜爲敬。
狐狸們也圍着它嚶嚶嗡嗡,都在勸老祖宗把握機會快些逃命。
三尾的態度卻不曾軟化:“要走一起走,我已經很對不起它們了。”
賀靈川也不着惱,只問它:“話分兩頭說,爻人的追蹤術要是下在你身上,你跟我們走了,爻人還用追着這些小狐狸砍殺麼?”
三尾一怔,尾巴都不搖了:“這,應該不用吧?”
爻人的第一目標是它,不是它的孩子們。如果爻人發現三尾突然脫離了白頭嶺,必定要調頭來追,哪裡還會執著於它的孩子們?
“爻人的追蹤術如果不放在你身上,那麼……”賀靈川緩緩道,“你至少會犧牲幾頭子嗣,但剩下的多數得以保全。”
“待在這裡,被爻人一網打盡;又或者藏入薜荔洞天、跟我們一起出去,再犧牲幾隻子嗣以換取多數的平安。”賀靈川平和地給它兩個選項,“你自己挑一個吧。”
三尾一動不動,一下子陷入糾結。
但賀靈川知道,這根本沒得選。
果然三尾猶豫了十幾息,最後還是道:“我選第二條路……你真有把握?”
“不試試怎麼知道?”賀靈川一句話就堵得它啞口無言,“你先前不也是諸多嘗試?”
甭說什麼把握不把握,人家有辦法而它沒有,它就得聽人家的。
“對了,你和這些小狐之間,可以實時聯繫麼?”
“可以,二十里之內,我可以聯通族中的每一頭狐狸。”所以爻人活剝狐狸皮時,三尾才那般痛苦——它可以感受到族人的狀態。
這些族生羣生的妖怪,都有些互相通聯的本事,比如蛛妖姐妹花,比如陰虺。賀靈川正要利用這種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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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麼成功的把握又大了一分。”
接下來,他就跟狐族仔細交代自己的計劃。事關生死,每一頭狐狸都聽得認真。
“如果跟蹤術沒下在你們老祖宗身上,你們當中必定有幾個倒黴蛋會死,而其他的狐狸則有機會活命。”遇到那種情況,就認命吧。
此時,在高處放哨的狐狸奔回來,啾啾叫了幾聲。三尾翻譯道:“爻人快摸到附近的洞口了。”
既然有辦法了,就抓緊行動了。
當下,賀靈川與董銳爬到地宮另一個出口,將大妖三尾收入薜荔洞天。
其他狐妖一鬨而散,各自往不同方向去了。
賀靈川邊走邊向董銳抱怨:“你的蝙蝠妖傀什麼時候能改好,至少要多載一人吧?”
飛行妖傀載重一人,但他們現在有兩個人了。
董銳當初騎着怪鳥妖傀被賀淳華和賀靈川父子一起拖下河,事後痛定思痛,很想增加載重。
所以這頭蝙蝠妖傀在經過多次改造後——
還是僅能負重一人。
“這個限制是那麼容易突破嗎?”董銳繃着臉,“除了我改造過的妖傀,你看哪個禽妖能帶人上天?”
當前靈氣環境下,能載一個就不錯了。“你還不如要求馭劍飛行!” “再說敵人太近,妖傀起飛又慢,這太危險了。”
蝙蝠妖傀一旦變大,翼展超過四丈,體型過分顯眼,起飛時又是飛砂走石,升空過程中容易惹人注目。
“走吧。”他們奔向南方,那裡火把最稀疏。
才跑出幾百丈,兩人就聽見遠方傳來幾聲慘叫,好像在山谷另一側,但在簌簌夜風中聽不清楚,而且很快就停了。
“估計是狐妖傷人。”這是必要的犧牲,董銳不以爲意,“它們給我們爭取時間呢,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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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小溪,泉水叮咚。
原本清澈見底的溪水,如今已被鮮血染紅。
岸上橫七豎八都是死屍,有兩人剛被打成了滾地葫蘆,兵器都飛出去兩丈遠,其中一把刀“奪”一聲釘在樹幹上。
他們爬起來,不約而同往反方向跑。
其中一個沒跑出十丈,就聽見斜後方傳來“啊”一聲淒厲慘叫!
同伴死了。他心裡一緊,跑得更快。
哪知又奔十餘步,明明已經遠離小溪,林中忽然冒出個黑影,就攔在正前方。
月光打在黑色的鱗甲上,折射出令人絕望的寒光。
這人一看,肝膽俱裂:不正是方纔大開殺戒的黑甲人?
這甲有黑霧氤氳,穿戴者的身形都看不清楚。
他嚇得大叫一聲,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腳下換了個方向,發力狂奔。
這輩子都沒跑這麼快過。
然而下一瞬,他只覺脖頸一緊,被人從後頭拿捏住了,高高舉起!
他速度也不慢,抓刀就是一記反手掏,直戳對方腰腹。
對方不躲不閃,刀尖劃在甲上,蹦出一個火星子。
生死關頭,他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於是刀口很乾脆地“鏘”一聲,斷了。
那件烏甲的觸感有點奇怪,並不像普通金屬那麼脆硬。但他無暇再體會了,因爲黑甲人另一手也按住他的脖子,慢慢往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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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法描述的劇痛,讓他慘叫到破音。
“穎人,你們這些穎人一定不得好死!”
其他穎人和妖族趕到時,望見的就是這一幕:
族長拽住敵方侍衛的脖子,緩慢但是堅定地拽斷了。
不,不止。
他還將這人小半截脊骨也順便拽了出來,鮮血濺得滿地都是。
直到嘎吧一聲,受害者脊椎斷裂,慘叫聲總算是停止了。
跟隨族長出來的穎人都是英勇的戰士,可望見這一幕還是臉色發白,心有餘悸。邊上幾頭妖狼則不停地舔鼻子,躁動不安。
阿迅也趕了過來,見狀大叫一聲:“父親!戰鬥已經結束了!”
這是虐殺!
他這麼一喊,族長才把死屍和首級都拋掉。
鮮血濺在甲上,轉眼就消失了,好像被戰甲吸收進去。
他目光一掃,很滿意族人臉上顯露的恐懼,這才大步往回走。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愣了半天才跟上,都覺得匪夷所思。
他們原以爲族長會設法暗殺目標,哪知首領直接選擇了強殺!
這二百多人的護衛隊,楞是被他們殺掉了一百九十多個。
光是族長一個人,至少幹掉了七八十個護衛,那異乎尋常的兇狠殘暴讓對方嚇破了膽,士氣大減。
族長邊走邊問:“人都殺光了?”
“逃走了三個,還有人臨死前放出飛禽報訊。”族人慚愧,“我們沒能及時射下來。”
“廢物!”族長反手就是一拳,這人被擊飛數丈,撞樹後就不動了。
阿迅能看見他嘴角溢出的血,趕緊衝過去檢查,發現這倒黴蛋肋骨斷了三根,幸好沒撞斷脖子。
其他穎人不敢上前,心中暗生戒懼。
二叔怒了:“你就這麼對待自己人,啊?他沒替你殺過人,沒替你擋過刀嗎?”
族長哼了一聲,並不理會,快步走回溪邊。
目標沒死,被打折了腿靠在樹上,由穎族人看管。
這是個年過三旬的瘦弱男子,痛得滿面冷汗。族長好像有意讓他親眼看着,自己的護衛隊被打死打散。
族長蹲下來,跟他四目相對:“別怪我們,是你自己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