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隊伍，這就死傷了三個。往年常見嗎？”
“不不，往年很少。”隊友道，“草海狩獵進行了幾百年，每一種多瑙獸都有針對性的打法，雖然偶爾會有新的變種。通常來說，我們小隊一次應付個五六頭不成問題。而且——”
他頓了頓：“遇上獸羣時，多支隊伍也會合作。”
雖說參賽隊伍在弗界都是競爭關係，但有靈智的生物都懂得變通，在生存壓力大或者有利可圖時，偶爾合作一把也不在話下。
賀靈川無奈：“遇上獸潮就躺？”
“通常會避開。”隊友搖頭，“我們不傻，如果獸羣太大，我們會盡量躲遠。”
“這麼多年的草海狩獵，對我們威脅最大的反而是弗界的空氣。”他苦笑“歷年來，窒息而死的人佔多數。有的是睡覺睡死的，有的是沒搶到漱珠，生生憋死的。”
“這……”是啊，在弗界睡覺可是大問題。誰睡着了還能每過一刻鐘就給自己換漱珠？
這都得靠團隊合作，有人睡覺有人守。
賀靈川指着矮丘問他們：“那眼前這情況怎麼說？”
隊友們面面相覷，有一人道：“獸潮偶爾也會發狂追人。”
這裡畢竟是另一個世界，就算貝迦已經熟練耕耘幾百年，也不能完全排除意外。
“什麼理由？”
“領頭獸發狂，或者獸潮後面有東西驅趕。”
隊友說着，就拔刀去挖浮石了。這裡獸屍太多，過半都還沒被獵手處理過。
對衆人來說，這就是寶藏。
一頭巨牛般的多瑙獸，就貢獻了香瓜大小的浮石。隊友把表面的黏液撇開，笑得合不攏嘴：“這塊起碼能計三品！”
白來的就是香。
所有參賽隊伍返回人間時，必須將獲得的浮石賣給官方。官方按照統一價收購，計重方式嘛，一個鵝蛋份量的紫色浮石爲標準單位，稱作一品。
浮石就如多瑙獸的外皮，越是強大，顏色越淺。
賀靈川瞥一眼浮石，這是不太規則的圓柱形，淺紫色，通體透明。多瑙獸就用浮石來對抗重力，否則它們的體型不能長到這麼大。
隊友正在切割獸屍，賀靈川忽見他腳邊的沙土一動，像是下陷。
“小心！”他下意識出手，抓住這人肩膀，一把往後拽去。
隊友身體剛被拽起，地底“唰啦”一響，忽然躥出一頭渦蟲！
它的身體比大號輪胎都粗，雖然沒長腿，但躍出來的力道一點都不弱，六丈長的身體直接出來四丈，同時口腔也撐到最大。
隊友若還留在原地，大概會被它囫圇吞下！
就這一瞬間，賀靈川已經看清它的吻部。
原來這貨嘴裡長着整整十排細牙，呈螺旋型分佈，從嘴裡一直延伸到消化道。它只要一次擰身，被咬住的獵物皮肉就會被鋸齒勻稱地切割、分堆，直接送進肚裡！
堪稱一步到胃。
它張大嘴時，最外側的細牙是往外凸出的，閉嘴時向內倒收，被攫住的獵物幾乎無法逃跑。
賀靈川在弗界頭一次出手，終究錯估了力量和速度，抓人遠不如往常及時。
再說隊友的重量也不是一百多斤了，而是五百往上。
結果渦蟲沒吞下整個人，但是頭一偏，咬住了他的腿！
這人“啊”地一聲大叫，小腿肚立刻感覺到渦蟲鋸齒溫柔的接觸。
被這玩意兒吸住，可是很難解脫出來的。
賀靈川反手拔出浮生，一刀揮了出去。
刀鋒的冷光只在空氣中一閃，渦蟲的腦袋就被切開一半。
綠漿噴濺。
那種切割感也很不爽利，真像在切輪胎，又硬又韌。
想來是弗界生靈都以礦、泥爲食，皮肉本來就不柔軟。
賀靈川撐開護身罡氣，否則酸漿噴到臉上，會把臉都蝕爛。
渦蟲吃痛，嘶鳴一聲，沙地上頓時又陷下兩個小坑。
又有兩頭渦蟲冒了出來，直撲衆人。
賀靈川眼明手快直接將傷者扔到了就近的大石上。
這些怪物能潛在沙地下，總不能潛在石頭底吧？
一頭渦蟲朝他射來。
這東西從地底出來偷襲時，的確很像彈簧，又快又穩。不過賀靈川早有防備，一個燕回閃避，人已在兩丈開外。
戰鬥是適應本地重力的最快途徑。
他依舊覺得四肢沉重，但不像一開始那麼無所適從。最妙的是浮生在他手中輕若無物，比他自己的手臂還要靈活。
在弗界，它的表現真棒。
賀靈川還未站穩，反手就打出袖箭。
短箭射出去的速度都比人間慢了些許，這大概是因爲箭身變重，不再是酈清歌原本精心調配的參數了。
但這無妨，箭頭仍然狠狠扎入渦蟲身體。
它正去撲擊另一名赤鄢人，賀靈川抓着蛛索順勢將它拉偏，掄風車一般掄向第三頭渦蟲。
兩個怪物撞在一起，在地上扭了半天。
另外兩名隊友也衝上去，落刀如雨下。
三頭怪物都受創了，於是噝噝叫着，找了個地洞鑽進去。
賀靈川轉頭一看，附近還圍着幾頭渦蟲，但沒過來找他麻煩。逃走的那幾只，給地面留下好大幾個圓洞，但周圍的沙子下滑，慢慢填坑。
傷者驚魂甫定，隊員趕緊過去替他止血祛毒包紮。
“小心樂極生悲。”賀靈川搖頭，“不是說渦蟲不愛人肉？”
“大概它在護食，以爲我要搶它吃的。這玩意兒沒腦子的。”傷口消毒，那人痛得噝了一聲，“但這麼大的渦蟲很少見啊。”
“少見？”賀靈川自嘲，“是我運氣太好？”
“可能是這裡的獸屍實在太多，把蟲王蟲將都吸引過來了。”另一人道，“蟲王若是來了，此地不宜久留。”
“蟲王有多大？”
人家指着坑洞道：“至少是它的三五倍，普通武器連它的皮都劃不動。”
賀靈川給自己換了一顆漱珠，在山丘觀察半晌，忽然跳到地面。
“我方纔站這裡，但後面的渦蟲都不靠近，爲什麼？”
這些蟲子明顯都是一窩的，居然還會互助守望。但他在這裡站着，後面的渦蟲就是不過來，居然表現出躑躅。
他的問題，隊友當然答不上來。
賀靈川觀察一番，指着地上幾個腳印道：“這是什麼多瑙獸？”
這些腳印成排，每個都有賀靈川腳掌大，主人應該是四足生物，但是腳印前淺後深，每個都是並立的三趾，可見這怪物重心後置，至少可以半直立起來。
並且腳印後面還有拖拽的痕跡，可能是尾巴？
賀靈川對多瑙獸不夠了解，單純這幾個腳印還看不出問題，然而腳印邊上卻有兩具屍體，竟然都被凍成了大冰坨子。
一具是多瑙獸的，一具是人類的。
賀靈川舉刀背碰了兩下，敲之有聲，顯然從裡到外都凍得結結實實。
這附近的地面沒有冰雪，兩個倒黴蛋只可能是被某種神通法術襲擊——
或者天賦。
三人都過來觀看而後搖頭，表示認不出來。
但賀靈川看着兩具屍體，心頭一動：
“會使用寒冰神通的多瑙獸，品種很多麼？”
“只聽說霜銀獸。”
“我也沒聽說其他多瑙獸擅長這種神通。”
此話一出，賀靈川就來興趣了。隊友緊接着道：“但不能確定這兩人就是被霜銀獸所殺，那怪物太少見了，並且只生活在寒冷的高山上。”
一進弗界，地表氣溫就是零下十幾度，一開口說話就是一股白汽。賀靈川眺望遠處高山，那上面的溫度有多低，不好想象。
對於冰寒天賦的霜銀獸來說，高山之巔的確是更理想的棲居地。
也難怪歷年很少有人獵得霜丸，且不說擊殺霜銀獸的難度，光是爬上高山就是致命挑戰。
在這個重力條件下，人間來客本來就心跳血壓不正常，走路都吃力，還要攀爬險峰，還要玩命上難度，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再說高山上的多瑙獸密度，能比山下更大？
其實，他進入弗界之前就採購不少輕身符，這也是多年來獵手的必備物資之一。但是普通輕身符只能抵消半倍重力，最多持續半個時辰；而針對弗界特點開發、完全抵消重力影響的特製輕身符，卻最多隻能生效幾十息。
並且，價格都不便宜。
因此多數獵手在非應急狀況下，基本不用這種符籙。
賀靈川隨隊往西南走，一邊問霜銀獸的長相。
可惜衆人都聽過霜銀獸大名，但沒見過。
“高山之巔也差不多是禁區了，再說，我們並不希望看見霜銀獸。”
賀靈川指着前方道：“但它好像跟着獸潮往西南去了。”
如果真是霜銀獸，它放着安全的高山不住，跑到地面上來做什麼？
這問題在場也沒人能夠回答。
傷員腿肚被劃出兩道螺旋型口子，但傷得不深。賀靈川從儲物戒中取出一輛雙輪推車供其乘坐，另一名隊友推着他走。
這種重力條件下，血液都往腿部擠，傷員更不應該走路。
好在傷口處理及時，丹藥又給力，這種皮外傷最多兩刻鐘後就能基本癒合。否則賀靈川會叫人直接把他推回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