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幹得挺好，戰績很不錯，不過消失很多年了。”老周笑道，“現在大概是缺錢，又回來當傭兵。”
幹這一行的，人員進進出出豈非再正常不過？
賀靈川聞言也稍微放心。
先前胡彬突然出現，還是單槍匹馬，他就有些警惕。胡彬自稱是柯家獵手，但柯家隊伍全軍覆沒，沒人能給他作證。
那身份還不是想怎麼編，就怎麼編？
賀靈川知道自己在靈虛城樹敵衆多，人家在城裡不方便下手，但在這蠻荒之地可不一定。
草海狩獵爲什麼是受人喜愛的盛大賽事？
因爲它充滿了不確定性，經驗再豐富的老鳥也可能意外翻車。
雖說已經舉辦幾百年，但每一屆都有傷亡，絕不像踏青郊遊那麼輕鬆。
這裡可是妖國嘛，妖國人的性子就是野，就不喜歡一成不變。
有變數，有黑馬，那纔有趣，那才值得下注。
說起進入弗界就失蹤的人，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
靈虛城嚴禁遊騎將軍以上職銜進入風暴之眼，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現在從老周這裡確定了胡彬的身份，賀靈川多少放心了些——
除非這兩人事先串通好了。
嗯，不太像。
他正在盤算，不遠處的胡彬凝視地上的砂子：“有東西過來了。”
砂子微跳。
賀靈川也感覺地面傳來輕微顫動。
胡彬乾脆趴到地上，附耳細聽：“往這裡來了，數量很多……是獸羣！”
“哪個方向？”
胡彬又聽了十幾息，而後向着東北一指：“從那裡過來的！”
營地立刻響起了長長的哨聲，密集又刺耳。
衆人聽了，都道該撤了。
這裡的人多半都經歷過獸潮，沒幾個頭鐵的，一低頭就收帳篷拔營，動作快得很。
獸羣既然是從東北往西南去，那麼他們就該往東南躲避。
也就在衆人集體挪動二百多丈後，東北方向果然煙塵滾滾，緊接着千軍萬馬奔騰而至！
無論是人間還是弗界，賀靈川很少見到這種大規模的獸羣遷徙，數量超過五百，無論什麼外貌、什麼體型，每一頭多瑙獸都在竭力奔跑。
跑出風格也跑出了氣勢。
它們風一般掠過方纔的營地，鐵蹄一陣踐踏，繼續往西南去了，只在原地留下大片灰霾。
衆人站在山丘上看得一陣後怕，還好及時撤離，否則自己已成蹄下亡魂。
“這些多瑙獸瘋了吧？”有人難以置信，“平時一獸難求，找都找不到，現在怎麼全來扎堆？”
風暴之眼開放了十天，兩界通道周圍的多瑙獸基本都被清剿乾淨，接下去二十天能繳獲多少浮石就全憑運氣，反正前五天就定勝負，餘下的時間大家都在儘量蒐集戰利品。
弗界貧瘠，多瑙獸比較分散。
“有東西把它們聚攏起來，並且對多瑙獸的威懾力遠強於我們。”胡彬忽然向着營地一指，“看，說不定就是那兩個東西！”
獸羣過後塵土飛揚，有兩個身影就在霾中若隱若現，也不知道是墊後還是尾隨而來。
那生物體長大概在一丈左右，樣貌古怪，在賀靈川看來居然長得有點像恐龍，前肢短，後肢長，還有一截長尾巴。
但它們身體瘦長，居然能像蛇一樣扭曲脊柱，並且肩關節特別靈活，前肢的活動幅度能超過二百度。
要是從正上方看，它們的上半身居然有一點點像人，尤其肩膀較寬。
這兩頭怪物平時四足前進，也可以後肢站立。
最特別的是，它們腦門兒上有兩撮短毛。
要知道，弗界的生物可沒有毛髮。
邊上的獵手紛紛互問這是什麼，但沒人清楚。就連周隊和胡彬這樣十幾年的老獵手，都搖頭表示孤陋寡聞。
有人甚至嘀咕：“這玩意兒難道是妖怪？”
賀靈川甚至想起了董銳的妖傀，同樣是看起來那麼扭曲。
這兩頭怪物彷彿也看見了山丘上的人類和妖怪，但沒什麼興致。正好這時有一頭多瑙獸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傻頭傻腦衝向營地。
霾太大，它可能也有點近視，奔到近前才發現兩頭怪物的身影，嚇得大叫一聲，猛然一個急剎車。
這一下腦袋着地來了個臉剎，但它也顧不得了，爬起來轉身就跑，還打滑兩次。
可見這玩意兒對它來說，極度恐怖。
賀靈川立刻想起先前那幾頭不敢靠近的渦蟲。它們連怪物走過的路面，都不敢觸碰。
這種威壓，不是普通多瑙獸所有。
即便兩頭怪物的體型看起來並不驚人。
現在，這頭多瑙獸偏偏衝着賀靈川這個方向而來。
“靠之！”衆人大罵。
不過兩頭恐龍般的怪物沒給它這個機會，其中一頭忽然張嘴吐出道白光，精準打中多瑙獸後腿。
多瑙獸身軀一沉，繼續往前跑了幾步，但速度越來越慢。
賀靈川親眼見到，它腿部凝出了一層很薄的白霜，而後蔓延到半身……
前後不過兩息，多瑙獸就被凍住了後半段，就剩前肢努力刨地，還轉着腦袋不停叫喚。
兩頭怪物不緊不慢踱過來，開始享用大餐。
活吃。
衆人站在山丘上，見底下哀嚎不絕、血肉橫飛，一時無聲。
只有胡彬拍了拍賀靈川的後背，提醒他：“冰霜噴吐，兩息制敵。你先前發現的腳印，可能就是它們留下的。”
賀靈川看得目不轉睛。
他不知道霜銀獸到底多有本事，但看得出這兩頭怪物的冰霜神通異常強大。
弗界平地的氣溫也是零下十幾度，多瑙獸沒有保暖的皮毛還能在這裡行動自如，禦寒能力已經超過人間生物。
但這兩頭怪物的冰霜噴吐，擊中目標兩息內就將其凍結大半，並且留下的部分也是方便進食而已，否則全凍上也不是難事。
從多瑙獸見到它倆的反應，妥妥是遇上天敵了。
也就是說，除了霜銀獸之外，現在弗界又多出一種精通冰霜噴吐的怪物？
這兩頭怪物特別浪費，只啃掉了多瑙獸的腦子、浮石和心臟，就棄屍揚長而去。
是啊，前面就是一大羣奔跑的食物，它們在這裡跟糙肉較什麼勁兒？
山丘上衆人看得搓腕長嘆：“怎麼這東西也會跟我們搶浮石？”
說來也怪，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獵手，可對這兩頭怪物卻絲毫沒有攻擊的想法。
彷彿是第六感告訴他們，躲遠點，這玩意兒他們惹不起。
“或許浮石能助它們行動靈敏。”胡彬凝重道，“對了，這種叫聲，我十四年前在霜銀獸的山峰下也聽過。”
兩頭怪物一邊跑，一邊發出“槺槺”的叫聲，像敲竹梆子。
原來先前營地衆人聽過的，就是它們發出來的動靜？
賀靈川聞言心頭一動。
十四年前，霜銀獸突然離開藏身的山峰來到平地，偏巧這種怪物也在附近。
是巧合麼？
“現在怎辦？”
衆人七嘴八舌，但幾個隊長湊在一起合計，最後都說要跟着獸潮前進。
理由也特別簡單：
附近的多瑙獸都被那兩頭怪物趕去西南了，他們往其他方向也獵不到浮石，那就只能跟去西南，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揀一點漏。
胡彬插嘴道：“再往西南，就是雷擎巨獸的地盤吧？”
他們一出風暴之眼，西邊就是雷擎巨獸的領地。而獸潮是從東北往西南遷移的，說白了，是往雷擎巨獸的領地而去。
“正是。”
“假若獸潮真是被它們驅動的，那這兩個傢伙靈智很高。”胡彬問，“它們想做什麼？”
靈虛城已經在弗界狩獵幾百年，可以肯定地說，這裡多數怪物智商感人，一般依靠強橫的體質和天賦過活。
懂得驅趕獸羣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已經是很高級的算計。
賀靈川加問一句：“雷擎巨獸會作何反應？這獸潮能對它造成威脅麼？”
“我聽說雷擎巨獸多數時間都在沉睡，已經很多年沒人見過它了。”老周答道，“二百年前有隊伍闖入它的地盤，不知怎麼惹到它了。據說那四五十人當場就灰飛煙滅，被幾道雷霆劈得渣都不剩。但如果是這麼龐大的獸潮……我就不清楚它能不能擋得住了。”
又有人道：“雷擎巨獸領地內的多瑙獸，都會聽從它的號令。這下子熱鬧了。”
所以衆獵手纔想尾隨而去，看看能不能漁翁得利。
富貴險中求，能進弗界狩獵的本來就不乏膽大亡命之徒。
衆人商議完畢，就尾隨獸潮一起向西南進發。
一路上又有幾支隊伍加入，到最後參加聯合行動的獵手，數量超過了五十位。
要知道草海狩獵的首發隊伍，也就是六十支隊伍，一共六百位而已。
周隊要求衆人摘下面具，展示入伍誠意，每個人都照做了，沒有例外。
這也是不成文的規矩，在弗界想要聯合行動，就得脫掉面具，免得有人暗中使壞。
戴着面具，人就容易心生歹意。
賀靈川也跟隨衆人一起走向西南。他的墟山行動需要用到霜丸，但這玩意兒就長在霜銀獸身上。先前他來到這個營地，以爲襲擊多瑙獸的會是一頭變異的霜銀獸。
然而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