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發覺,衆仙會聚的這座大殿,仙氣濃郁,竟是不輸於太玄山。呼吸之間,渾然忘我,心意沉靜,令人生出輕身飛揚之感。此情此景,何其相熟?
他眉心微蹙,似乎捕捉到了某些記憶節點,而這些節點,又關乎他的過去本來。
未央大帝也在暗自觀察,他老人家的眼光自是不同,都看向仙體關竅之處,心底讚了一句:這孩子形神俱佳,軀幹四體,增一分則偏盛,減一分則清淺,無一處不暗合天道。
然,這少年泥丸宮前光霧憧憧,竟然深不見底,無法看到元神本來之相。再,少年人的胸腹之間又是大有靈機,在膻中部位竟隱隱顯出一方大道之印的痕跡,帶着荒古久遠的本初氣息,又以玄奧的紋路流轉,難道是它?
一念即此,未央大帝胸前一熱,有金華雲紋涌出,恰如瀚海潮生,靈虛殿內頓時仙光瀰漫,天音妙語,紛至沓來,異象紛呈。
隨着大帝胸前膻中部位,層層金華消弭,最終出現一朵祥雲,內中隱現一個赤金色的玉函,約有一尺大小,隱隱有精微之極的豪芒欲要破函而出。
大帝心中頓時想到一事,輕笑一聲,收了身前異象。
他故作雲淡風輕,內心實是波瀾起伏,百峰千谷,方始平定。
若以一言涵蓋他的帝王生涯,無非是“觀天之道,執天之行”,莫非,這一切要走到盡頭了麼?
衆仙看得真切,皆是大驚,從未見過這等異象,尤其幾位大金仙,皆錯愕不已,對他們來說,也是不能理解那件疑似的玉函代表着什麼。
令他們更加無法置信的是,似乎大帝身前的異象,乃是受了少年的激發才應機而生!
“少年,你因何來到我赤霄天界?”良久,大帝終於打破了寧靜。
既然因他而出關,既然因他而顯化天機,既然連日來的天地異象皆因他而生,自然要看他如何說,再作計較。
“啓稟天帝,小子因迷失了本來記憶,至今無解。昨日與衆仙有些杯葛,只因心念於斯,心神不寧,實非本意,請大帝體恤,也請羣仙原諒則個。”少年抱拳向四面的仙人團團作揖,似乎在表達歉意。羣仙詫異,這一夜之間,少年似乎轉了性情,沒有那麼執拗了。
“還請天帝指點迷津,讓小子頓悟前塵!”少年又向天帝深深一躬。
未央大帝手扶長鬚,展顏一笑,靈虛殿中頓時暖意融融,衆仙如沐春風,“你那夜降臨我仙界,彼時我神遊物外,已知你非我界中人,遂於化外之境深入追索,仍不得究竟。然,既來之,則安之,總歸是天意使然,是大善事。”
羣仙琢磨天帝的話,竟似大有深意。
大帝又道:“我天庭化仙池已廢千百年,今因你一人而復,此中玄奧,朕不知其所以,朕只知,仙人生死存續之道已復,你有大功於天庭,朕要褒獎與你!”
少年聞此言,神情淡然,無喜無悲,好像大帝說的是別人,反倒是青城真君喜不自勝,若不是礙於禮儀,就要上前祝賀。
衆仙望向真君的眼神有些複雜,看向元謨天尊的眼神更是多了幾分玩味。
“你既肯奉詔而來,天庭自是要委以重任!然而,人無名不立,仙無名不彰,我知你忘卻了前塵舊事,你且隨意取個名字,以爲暫時之需吧!“
衆仙聽的不甚明白,怎麼還有“奉詔”這等事?心下奇怪,欲尋那三位紫綬仙人,詢問究竟,早不見了蹤跡。唉,這三位總是這般神龍見首不見尾,無影無蹤。
少年自忖:我如今便是一個字都想不起來,如何起名?也罷,剛纔經過幾處宮闕殿宇,那些文字卻是明白意思的,不如且用一用。
他腦海中就有一個個畫面閃過,最後定格在一個匾額,上書“開闢鴻蒙”四個大字,且用哪幾字呢?”,他斟酌着,嗯,鴻--蒙,“好像不錯!”。
未央大帝饒有興致,他當然也看得見那些畫面,眼見少年遊移不定,脫口道:“鴻字十分古老,以鴻爲姓,自無不可,只是“鴻蒙”太大了,其涵義恐怕你也承負不起,得改改,改個什麼字呢?讓朕替你想想。。。”
“唔,南極仙翁、皓黃仙君,你們也替他想想。”
皓黃仙君皺起眉頭,似有不喜,嘀咕道:“鴻字合適麼?”
南極仙翁沉吟道:“就叫鴻生如何?”
未央大帝沉吟道:“似乎不錯!”想了想,繼續發揮道:“鴻者,大也,浩瀚也,生者,大道生生不息,你又是個少年後生。不錯!”
忽然青光一閃,青蓮帝君站在白衣少年面前,他看了看少年,轉向大帝道:“大帝,我看不如叫他鴻塵吧!剛纔縱貫天宇的塵珠異象,難道不是因他而生的麼?”
“嗯!甚是有理,不過塵字總有些直白,意蘊不夠,不如改作“辰”字吧!他昨日辰時被天庭衆仙發現,此刻朝會又正當辰時,不如就以這個時辰爲記吧!”
未央大帝目光炯炯,看向少年,似乎心意已定。
少年心裡早就琢磨明白,別人想說啥說啥,您說啥纔是啥,急忙答應:“謝過天帝!”
大帝又道:“自你來我天界,化仙池便重現,實乃天界之福。朕看你仙格不凡,與元謨天尊鬥法,雖不勝亦未敗,足可稱強!朕決定,賜你爲天庭上仙,號曰:玄穹高上太真福生神王!位列大金仙!從今而後,我天庭便有十大金仙!”
少年一愣,大金仙?神王又是什麼?一時想不明白,只好行禮謝恩。
衆仙聞聽大帝封仙,一片喧譁:神王?此號尊貴也就罷了,天庭一向只有九大金仙,哪來的第十大金仙?大帝意欲何爲?這少年到底何方神聖,甫入仙界便得到天帝垂青!
大帝言出法隨,已自溝通天意。
這時候靈虛殿中仙音響亮,蘊含無上道紋的琉璃仙瓦,華彩流溢的巨大穹頂,都神奇開啓,登時顯出無盡虛空,玄青湛藍,無限幽深。
有萬束天光透虛而來,靈虛殿中央出現一座封仙台,少年神王身輕如羽,已經立在仙台之上。
羣仙心思電轉,殿內一時鴉雀無聲,直到那紫府三仙再度出現,登上仙台。
衆仙看時:一紫衣仙人手裡捧着天文印綬,一位仙人手裡捧着大金仙朝服,另一人託着白玉盤,裡面盛着一個紫金色果實,形跡淡薄,似虛非真,乃是仙界道果之最上者,大金仙道果!
不過此刻這枚道果,的確只是一枚虛像。
衆仙譁然!這三樣乃是仙人位列仙班,錄籍爲官的必備之物,尤其吃了那個道果,就是得了天庭正果,比起散仙的道果得到天地承認,更勝一籌。
要說金仙朝服也就罷了,不過耗費上品綾羅綢緞,花些織女工匠的仙力罷了,那印綬和金仙道果可不是隨時都有備的,印綬要和仙人本體相契合,材質也是天界頂級寶物,煉製不易,那金仙道果更是仙界氣運凝孕而成,除非天帝早就知道要有一位金仙出世,否則不可能提前準備。
這裡面的因緣際會,怎麼想得明白?
那少年仙人,哦,應該叫做鴻辰神王,顯然毫無心裡準備,有些手忙腳亂,竟忘了謝過天帝。
未央天帝倒是不以爲意,笑吟吟於帝座上,伸手一點,那金仙朝服便穿在少年身上,十分合體,真個是“天衣無縫”,上上下下無一個接縫針腳,便好像生下來就穿着這件衣服,一同生長般。這便是仙衣之妙。並非下界凡人的杜撰,而是確有其事。
鴻辰神王接了天文印綬,按照三位紫衣仙人的提示,分出一縷神識印在印綬之上,那印綬便認了主,化一道青光,入了少年心府去了。
心臟乃是五臟之首,五臟之君主,識神長居其間。
神王又接過白玉盤,不明所以,這時候耳際傳來大帝的神念:如此這般。。。
少年恍然,將玉盤置於頭上,鬆開手,白玉盤悠悠懸浮在虛空,頓時有漫天異香,瀰漫天庭,衆目睽睽之下,無數精微的天地精芒注入那枚道果虛影,果實頓時充盈凝實無比,金燦燦,沉甸甸。
少年神王收了盤子,一手捧起那枚金色道果,往脣邊一送,微微一吸,那金果便軟綿綿一化而入,滿嘴沁香,入咽喉十二重樓,再到腹中玄關,頓時渾身舒暢無比,十萬八千毛孔開開闔闔,與天地同息,又有無窮內景的異象,皆是諸般仙家玄妙處,非是當事之人,不能盡信也。
鴻辰神王這才謝過天帝。天帝又讓他與羣仙見過,數十萬仙人自是不能依次飛來,於是不約而同施展出法術----一個個具象而微的仙人影像,約有一尺來高,疏忽間出現在神王面前,說上幾句,鴻辰頓時醒悟,連忙抱拳稱謝。
饒是如此,一時間亦有海量的仙人虛影匯聚在他的眼前,應接不暇。還有不少丹陛附近的仙人,都是品階高深的上仙,眼見得大帝青睞有加,都懷着結交之意,親身過來示好,連那幾位在天庭的大金仙也不例外。
青城真君最是熱心,也最開心,忙着介紹這是某仙,這是某聖。鴻辰突然被封仙,吃了神奇道果,體內正翻江倒海,不覺眼冒精光,真元鼓盪,有些昏頭脹腦,哪裡記得許多。
好在衆仙都有封仙的經歷,雖不盡然一致,也大體明白鴻辰此刻的感受,略略表過心意,便各回本位。
忙了好一陣子,最後只見眼前立着一位仙人,那人眼神迷離,盯住鴻辰上下打量,忽然上前一把拉住神王的手臂,“哎呀,原來是你!救我出生天的大救星啊,原來是你!且受我一拜!“